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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囊就是一直和大汗争权,为了林丹汗故意刁难,”白天张瀚等人准备行程,也拜会了一些友好的台吉,银锭一直在外奔走,晚间才一脸疲色的回来,脸上愤愤的道:“其实白洪大台吉,还有洪巴图鲁台吉,甚至林丹汗自己,一直对商道都赞同,他们没有互市,这几年也抢不动了,巴不得有大股商队到来,只是疑惑张东主你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布囊是抄着虎皮当大旗,真是气死人了。”
他说的白洪大台吉是喀喇沁的共主台吉,洪巴图鲁就是赫赫有名的炒花,当年泰宁部速巴亥的弟弟,速巴亥死在辽东明军之手,炒花算是继承遗志,这三十年来没少与明军做战,抢掠不休,当然不会有互市给他,炒花现在是内喀尔喀五部共主,与林丹汗的察哈尔部本部和八鄂托克有合作也有争斗,彼此关系微妙。
“那就叫我们试试看吧。”
张瀚的表情很安静从容,事到如今,不冒险也不行了。
……
三辆大车居中,张瀚也在大车一侧,夜不收在前,镖师在后,三十多人的队伍又从青城出发向北。
这一次银锭也没有露面,对张瀚的行止他们很清楚,卜石兔汗是很尴尬的一位,他压不服布囊和素囊,又没有办法叫那木儿服气,虽然军国大计上那木儿肯定硬撑他到底,但在财富的分配上,那木儿也有自己的打算,而且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如果那木儿弄不到足够的好处,那些依附那木儿的大小台吉们也会有自己的打算,那时候事情反而就更难办了。
这一路走的很顺利,有银锭派的一个人带队,白天时阳光很好,黑水河悠悠流淌而过,第二天清晨过后,各人看到绵延不绝的大青山余脉,趟过沾满露珠的草原,翻过悠长的马鞍岭,走到午时过后,大大小小的毡包就如珍珠般散落在绵延不绝的绿色与枯黄夹杂的大片草原之上,羊群和马群在这些草原上不停的低头吃草,牧人们则是不停的割草再码成高高的草垛,他们必须要在冬天前准备好大量的草料,提供给自己的马群和羊群过冬的吃食,最少有三四个月时间不会有新草长出,在下一次转场前,牧畜们的吃食就是牧人们在入冬前不停的用手中的刀割下来,晒干,成垛,最终收拢在一处。
如果遇到有特大暴雪的冬季,牧畜冻死,春季绿草发芽推迟,牧民们失去生计,这些现在看起来勤劳善良的牧人就会化身为狼,一路向南,去抢夺长城以内中原人的衣食来养育自己和妻儿,千年以下,因为这一片草原的存在,中原的华夏人不停的修筑长城,或是兴师北伐,可不论如何,只要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有羊群和草场的存在,狼群也就始终存在。
那木儿台吉在自己硕大的蒙古包中接见了张瀚一行人。
礼物当然是照单全收,蒙古人的豪爽在这方面展露的淋漓尽致,大车上的上好毛料和绸缎被搬运到毡包里,当着台吉贵族们的面展示着,还有各种各样的金银器玩,汉人的古董和精巧的小玩意,倭刀,宝剑,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这是张瀚特别吩咐后,一天时间又多准备出来的“货物”,一辆半的硬货,足抵得三千两左右的银子,在蒙古人这里,足可买得五百匹左右的下等战马,换算成羊群,足可买到云层般遮天蔽日那般多了。
那木儿与座下诸台吉的表情,也是从冷淡到惊奇,再到陶醉。
“人家都说张东主富可敌国,是汉商里的后起之秀,比那个有名的姓范的商人还要厉害的多,我一直以为人家在吹牛,没想到是真的。”
那木儿须发皆白,但盘腿坐着时仍然腰板挺直,眼神也是锐利之至。
“那木儿台吉过奖了。”张瀚躬身道:“在下的宗旨就是大家一起发财最好,所以也不讲什么财不露白,不露点白,怎么能叫人放心合作呢?”
两人都是用蒙语对答,张瀚答话后,在场的台吉都面露喜色,彼此使着眼色,感觉一片火热。
这个汉人小东主确实爽快,意思也是十分明显,就是要带着各人一起发财。
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种良机!
“不知道我们的好处是什么?”
张瀚的意思和诚意都是足了,那木儿也不装傻,直截了当的询问。
“卜石兔大汗得多少,台吉这边就可以得多少。”
“他是大汗,我是台吉,为什么一样?”
“不管是大明还是蒙古,我们都相信实力为尊。”
“好大胆的明国少年……”
“在尊贵的台吉面前,我相信直爽才是真正的诚意。”
两人先是用蒙语,接着那木儿突然用汉话问答,张瀚也就用汉语对答,两人语速均快,声音亦不大,在场的蒙古贵人离的近,张瀚的随员离的远,竟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所有人最后都只看到那木儿仰首大笑,站起来将张瀚抱在怀中。
这就是蒙古人表示同意,并且会信守承诺的象征。
在场的人均是大笑起来。
当晚那木儿召开大会,诸多部落的台吉都赶来赴会,大家与张瀚推杯换盏,蒙古人的马奶、子酒入口绵软,但后劲很足,张瀚酒量虽宏,却是挡不住这么许多人,他的护卫除了轮值的外,也多半被这些蒙古人给放倒了,连有些郁郁不欢的孙敬亭也是一样。
这个时候,各人倒是不分蒙汉,只是不停的敬酒畅饮,用小刀割下水煮的羊肉蘸着野菲花来吃,鲜香和辛辣入口,软而膻味十足的羊肉入口,再配上马奶酒,这种酒宴虽远不及汉地那般精致华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
与此同时,银锭匆忙进入金碧辉煌的汗宫,请见大汗。
这座汗宫还是俺答盛时兴建,规模不及王府,形制也与汉人的建筑不同,倒是有与当时在草原上兴旺发达的喇叭教的庙宇很是相似,所不同的就是到处贴金饰银,华美异常。
银锭没有心思欣赏灯火下的金饰在熠熠生辉,相反,他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好不容易卜石兔召见了他,银锭和大汗抱见后便道:“大汗,我听说素囊与布囊见面,他们听说张瀚往那木儿那里去,恐怕在商量什么对付他的阴谋。”
卡石兔怒道:“他们会怎么做?”
“我听说他们不会直接派兵,但会设法派一股马匪去伏击。”
“这样……”卜石兔脸上怒色消减,若是素囊公然袭击他的贵客,对他大汗的权威就是严重的挑衅,如果不是,倒也不必太过愤怒。
“大汗,我们怎么做?”
“如果他们是勾结马匪,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卜石兔坐下,拿起金杯喝酒,一脸平静的道:“就看张瀚他们能不能自己过这一关。”
银锭急道:“大汗,不妥吧,马匪都几十人或百多人一帮,厮杀多年,张瀚一共三十余人,怎么可能拼的过马匪。”
卜石兔道:“银锭你想,他们是要一直到白城,再到科尔沁,过辽河,直到辽东与建州部的天命汗见面,这一路不知道多少马匪,如果随便一股就灭了他们,又谈的上什么建立商道呢?如果长生天真的不叫我们得到稳定的财货,那也是上天的天意啊。”
这话倒也是十分有理,虽然有叛卖盟友和优柔寡断之嫌,但最少从道理上是说的通的,银锭颓然坐下,知道这件事自己再无任何办法可言。
……
“素囊派的是谁去?”
布囊台吉坐在自己的帐里喝茶,大杯子泡的褐色的茶水,用的是茶市里换来的四川过来的茶砖,他不喜欢汉人的绿茶和白茶,虽然看着好看,闻着也香,不少蒙古贵人都爱喝,但布囊只爱喝这种茶砖泡出来的茶,有些茶梗子和碎叶,胜在味道足,可以大口大口的畅饮,不象绿茶那样柔柔嫩嫩的,和汉人一样,得精心伺弄,他耗不起这个时间和精力。
蒙古人每天都是吃的奶酪和牛羊肉,很多人严重缺乏维生素,汉人的蔬菜只在暮春到深秋时节进的来,数量也不够,对很多牧人来说,茶是维生素的唯一来源。
布囊吐出一口碎末,向眼前的布勒台询问着。
布勒台答道:“听素囊台吉的身边人说,请的是韩老六一伙人。”
“啊哈!”布囊的小眼中露出讥嘲的笑意:“汉人马匪去袭杀汉人商队,这个素囊,心思还真是动的快!”
“台吉说的是。”布勒台脸上也露出高兴的神色来。
韩老六一伙马匪就在大青山到马鞍岭西一侧的山林和草原的交界处活动,平时也是以抢掠板升地的汉人和汉商为主,对蒙古部落一般不怎么袭击,与素囊这些台吉平素也有些暗中的交往。
这些马匪多则一二百人,少则数十人,常年的袭杀生涯都锻炼出好身手来,对付普通的蒙古甲骑也不吃力,更别提普通的汉人或是牧民,他们来去如风,草原地广人稀,方圆几万平方公里可能才生活几千牧民,一个台吉麾下可能也就几十个脱产的甲骑,这点兵想搜出躲藏起来的马匪简直是说笑,而就算真的正面遭遇了,马匪也不一定就打不过那些甲骑,一来二去的,台吉们索性就和马匪们讲定规矩,只要不闹的太过份了,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对付一个百来人规模的马匪,可能要几十个台吉动员过万的甲兵来回的折腾,实在是得不偿失。
“韩老六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啊……”布囊脸上居然有点儿悲天悯人的感觉,他继续喝着茶,突然又道:“那就等着给那张瀚收尸吧?是不是,布勒台,我很想看到咱们大汗的脸色是怎么样的呢……”
“哈哈……”
布勒台附合布囊,两人一起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