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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瀚听到这话反而清醒了,摇头一笑,说道:“孝征兄,事情哪有这么顺当的,况且就算是这样,我们失了台湾,还是得不偿失啊。”
孙敬亭一下子爆了,瞪眼看着张瀚,怒声道:“台湾原本是常威在,我有些忌惮这里头的关系,向来不愿多说,但常威经营多年,海外贸易这两年多近三年的收益是多少,全部都投在台湾那边。还有第四团整整一个加强的步兵团,几十艘大小战船,加上郑巡抚和买通了福建水师的支持,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居然还需要军司全力以赴的支持,请问,我们到底要在台湾投入多少才算能把台湾行军司扶起来?这么投入是不是真的合算?荷兰一国,听俄罗斯人说不过是等于我大明一省的小国,其人力物力都远不能与大明相比,南洋那边距离其本国又是十万里之远,行船前来最少要半年时间,这样的话居然都打不过,台湾行军司设之何用?”
孙敬亭连珠炮式的轰出来,看来也是对台湾那边的投入愤怒很久了。
确实是以他的身份不方便说话,孙玉娘是孙敬亭的堂妹,而常威又是常宁的堂兄,这关系原本确实有些尴尬,这一次如果不是怒极了,想来孙敬亭还是不会说什么的。
张瀚怒极反笑,说道:“看来孝征兄你真是忍很久了啊,这是军司决断的大方向,你想得通很好,想不通,也只能遵令执行。”
孙敬亭道:“文澜你现在也真是当局者迷了啊,我等的根基就是大同,大同左右偏关到张家口,再到广灵灵丘,这是赚钱的根基。兵力的根基则是在草原,如果北上再有一条成功的贸易线路,等于开辟了稳定的后方财源,从此无忧无惧。你想什么呢,台湾就算弃了又如何,食之无味,弃之并不可惜!”
张瀚叹息道:“孝征你真是不懂,海洋对我们到底有多重要……”
孙敬亭道:“我是真的不懂,台湾在我们看来最多是北上失败的退步,现在看来,北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这一块地方何必还看的那么重呢?”
“总之台湾必不可少。”张瀚沉着脸道:“孝征兄想得通得执行,想不通也要执行。”
对台湾的全力支持已经是张瀚再三强调过,并且军司上下已经开始执行的大政,孙敬亭在开始并没有反对,现在只是因为看到贸易丰厚就改变了想法,这怎么能不叫张瀚火冒三丈。另外张瀚也知道,和孙敬亭有相同看法的人不止一个,或者说在军司中其实孙敬亭的看法才是主流,大家对台湾之事的支持与其说是有相同的看法,不如说是对张瀚一贯的支持和盲目的信任,哪怕张瀚说是要经营西藏,军司上下的第一反应也肯定是支持,而不是思索之后的当面反对。
此时张瀚没有丝毫给孙敬亭面子的想法,四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连蒋义都是傻呆呆的看着,嘴巴张的老大,和张瀚当面争吵,这在和记简直是逆天般的大事件,如果争吵的人不是孙敬亭,怕是蒋义等人已经冲过来拿人了。
“总之,请大人再考虑考虑!”孙敬亭这一次是真的犯拧了,张瀚已经发怒,他也没有丝毫的退让迹象,孙敬亭改了称呼,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无比冷淡和固执。
“你,混帐!”
张瀚勃然大怒,脸上青筋都气出来了,虽然他一直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学那些历史上的君王,有所成就之后就忘了初心,要允许人讲话,要听取意见,哪怕是不好听的,甚至是恶意的评价,兼听则明,这四个字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但事情临头的时候,火气是真的很难控制,做了这么久的上位,脾气果然也是不知不觉的涨上来了,平时的谦虚温和,主要还是没有人敢真的当面和他顶撞。
凭心而论,孙敬亭也不是没有道理,军司这两年的财政紧张几乎成了一种病症,所有人在提起度支的时候都有些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样子,说起资产来肯定是叫所有和记的人自豪,那么大的土地,开垦出来的几百万亩的土地……光是固定的棉田已经过二百万亩了,要知道松江府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另外灵丘的矿山,李庄的那些工厂,遍及北方的各个分店……当然还有那打遍草原无敌手的十万雄兵,有了这些,和记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庞然大物。然而由于扩军太速,待遇和福利都远超大明边军,甚至是全体军司人员,包括官吏和后勤人员,各个学校的师生,火器局等吞金大户的存在,整个和记已经是连续好几年的赤字亏空。
每到年底,财务上的报表都是触目惊心的一抹红字,这已经成了和记上下不怎么敢言说的尴尬之处,这么大的家业,每年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过日子,对张瀚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后世的第一强国也是借钱过日子,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债务,甚至国家都有资不抵债导致破产的事情,更何况和记还只是一个公司。但对和记上下来说,借钱过日子简直是不可容忍的行为,特别是和记上下,山西商人占的比重是相当的重,山西商人以精明和能攒钱闻名天下,结果却是出了和记这么个异类,就算是自己人也感觉是相当的诡异和尴尬啊……
对和记的人来说,台湾确实是一个只出不进的包袱,而眼看着北方能日进斗金,却把所有资源投在台湾这个无底洞上……孙敬亭的看法,绝对是和记军司人员的主流看法,只是人们都不敢说出来而已。
孙敬亭一扭身就走了,脸上不免有愤愤之色。
张瀚火冒三丈,在他身后跳着脚道:“孙孝征,你给我回来!”
孙敬亭理都不理,直接甩着膀子大步走了。
多年交情,加上郎舅至亲,张瀚还真是拿这人没有办法。
孙敬亭的脾气原本就是有些书生气,甚至是有些精神洁癖的人,不过向来能以大局为重,不在公事上犯拧巴,至于私交,彼此都算投脾气,这些年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到争吵起来的地步。
一群军令司的中层站在院门口,看着拂袖而去的孙敬亭,再看看青筋暴起的张瀚,一个个都是面色如土。
过一会儿,莫宗通等高层匆忙赶过来,莫宗通劝道:“大人息怒,孙政事定是一时冲动,待属下去劝劝他,叫他来同大人请罪认错。”
“不必了。”张瀚摇摇头,说道:“孙孝征那个人,你现在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来认错的。”
张瀚又对莫宗通道:“昨晚他答应提高的份额,除了布匹可以维持原议外,其余各样都不能加,铁器要对外贸易,其余货物要花银子和人手去调配,军司最近的财力要全力支持台湾,这是大局,任何人都别想改变。”
“是,大人。”莫宗通神色也很难看,这事情是他和孙敬亭一起和俄罗斯人谈好的,这一变卦,事情很难弄了,会叫自己大丢脸面。
“你也别为难。”张瀚随意道:“对俄罗斯人说可以再免他们一两万的税,当是变约的赔偿,也可以弥补他们的损失了。”
“唉,是……”莫宗通有些难堪的请罪道:“这事情是和属下和孙政事一起办的,属下也考虑不周,请大人治罪。”
“治个屁。”张瀚爆名粗口,说道:“把田季堂调过来吧,孙孝征先回青城,接着我另有用他之处。”
“啊?”莫宗通有些吃惊,虽说田季堂也加上副司官和副政事官的名义,不管是资历还是名声和能力都足够主持近期买卖城的大小事务,对莫宗通会有不小的帮助,别的不说,财神在这里,支持度或多或少会加强一些。但孙敬亭和张瀚吵了一架就被撵开,这事情传扬开来,对孙敬亭的前途相当不利,就算对张瀚自己,也可能会有形象上的损失。
“滚开去做事。”张瀚笑骂道:“孙孝征和我的关系,难道我还会真的处置他。不过他思想不通,留在这里彼此别扭,叫他回青城,我是真对他有新的安排,你们放心罢。”
莫宗通和在场的军令司人员,这才放下心来。
“叫任敬过来!”张瀚洗漱完毕,进入签押房后,第一个命令就是召见任敬。
周瑞和吴齐等侍从官都有些愕然,不过命令就是命令,吴齐叫了一个传令,令其飞奔去东南方向的军营区,传召任敬,军事侍从官李贵笑道:“我自去一趟吧,正好看看有没有熟人。”
军事侍从官的主要任务就是沟通侍从司和军方将领和张瀚的互动,也是要了解大多数中层以上将校,张瀚有时候会对某个军官感兴趣,询问时不能一问三不知,这么一说,吴齐等人笑道:“说的很是,那你赶紧去吧。”
李贵当然不敢怠慢,张瀚的官邸大门甚是宽敞,在右侧一个小院里就是养着大量战马的马厩,李贵叫人牵出自己的战马出来,也不带从人,直接从小门外上马,往着东南方向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