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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鸿力气很大,黄芩被拽得来回摇晃。显然,他对杨天鸿提出的这个问题难以启齿,却因为对方玲珑宝锁主人的身份,不得不做出回答。尽管不太愿意,黄芩仍然哭丧着脸,不无胆怯地说:“它们,它们都死了。”
杨天鸿有些意外:“死了?怎么死的?”
“冰极霸王草和九灵碧玉根两位灵主存在的时间距离现在太久。我只知道上一任药园灵主,也就是冬虫夏草前辈的遭遇。”
黄芩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衣服,可怜巴巴地说:“它被上一任主人吃掉了。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刚刚被栽种在药园里,虽然开启了灵智,道行却只有一百二十年。主人当时似乎是受了重伤,急需大量灵药。冬虫夏草前辈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取走,还有人参前辈、灵芝前辈、黄精前辈和雪莲前辈……那次主人对珍灵药园搜刮得很厉害,所有千年以上的药材灵宝都被带走。到了后来,主人需要的灵药数量更多,八百年、五百年、三百年……到了最后,就连两百年的未成熟药材也被收取一空。药园彻底变得冷清,开启灵智的只剩下我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生长年份不足?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总之,主人再也没有出现过,药园里的灵气越来越少。这个地方的灵脉似乎已经枯竭,所以才导致面积一再缩小。”
杨天鸿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离开这儿?另外寻找适合生长的地方?”
“我当然也想离开,可是本体在这里,怎么也出不去。”
幻化为人形的黄芩苦笑着回答:“珍灵药园对药灵有着极其强大的束缚效果。我道行还算可以,能够幻化人形到外面四处走动,本体却无法脱离宝锁限制。而且,幻化外体会消耗大量灵能,药园已经干枯了很久。在这种时候幻化外体离开宝锁,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看着可怜巴巴的黄芩,杨天鸿指着铺在地面上的砖块,问:“既然是药园,为什么没有泥土?”
这问题显然是触动了黄芩的伤心处,他顿时变得涕泪连连:“没办法,药园几十万年都没有补充过灵力。我只能用法术把地面板结硬化,否则灵力消散的速度更快。如果这里的灵力彻底耗尽,我就真正是坐在这里等死了。”
一株生长期超过二十万年的黄芩,道行却最多只有几百年。
这种事情,的确需要非常特殊的环境才能产生。杨天鸿觉得黄芩没有撒谎,玲珑宝锁内部的情况就是如此。何况,面积数十万公顷的庞大药园急剧萎缩,如今只剩下三平方米左右的面积,如此巨大的变化,的确令人胆战心惊。
想到这里,杨天鸿问:“除了你,这里还有没有其它药灵?”
“没有了。”
黄芩抹掉眼角的泪水,一边观察着杨天鸿的表情,一边抽噎着说:“上一任主人最后一次收取,带走了所有两百年份的药材。后来药园灵力消散,其它已经种植的药材全部进入封闭状态,集体沉睡。”
杨天鸿脑子转的很快,他看了黄芩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怎么,这是你做的?”
黄芩没有撒谎。他老老实实点头承认:“剩余的灵力就那么一点儿,谁也不知道下一任宝锁主人什么时候出现?我当时在药园里实力最强,当然要封闭药园,集中灵力供我一个人使用。可即便是这样,残存灵力也无法满足正常需求。我只能每天抽吸一点点微弱灵力维持生机。至于修炼……根本不可能。”
杨天鸿转身走回外面的大房间,来回踱着步,黄芩也从狭窄的药园里跟出来,卑躬屈膝尾随其后,活脱脱就是一个低眉顺眼的随从。
玲珑宝锁内部时间流速比外面足足慢三倍,杨天鸿不必担心长时间打坐引起怀疑。他在无名恩师的坟前站定,注视着那块自己亲手书写的木质坟碑,淡淡地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黄芩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下意识地张大嘴,“啊”了一声。
杨天鸿侧转身子,居高临下盯着卑躬屈膝的黄芩,声音充满不可置疑的威严:“交出你的本命精魄,然后发誓,永远奉我为主。”
玲珑宝锁这有极其强大的约束力,杨天鸿却实力低微。这株得道的黄芩很狡猾,天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里究竟多少编造的虚假成分?但这不是重点,只要他老老实实以血誓对自己效忠,杨天鸿当然也会给他一些想要的东西。
比如灵气。
“本命精魄?”
男子形态的黄芩有些慌张,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干巴巴地说:“没,没那个必要吧?您已经是玲珑宝锁的主人,也就是我的主人。只要是您的命令,我都会服从。本命精魄那种东西太麻烦了,而且危险。我看,还是,还是算了吧!”
这家伙的反应跟自己料想的差不多。
杨天鸿不无讥讽地笑笑,平静地说:“那么,你就只剩下另外一种选择。”
黄芩男子心里陡然产生了极其不妙的联想,用颤抖的声音问:“您,您指的是什么?”
“冰极霸王草和九灵碧玉根都被收走了,它们是灵药,存在的意义当然是为了玲珑宝锁主人服务。就这一点来说,你和它们没有区别。”
杨天鸿慢慢低下头,拉近了与黄芩之间的距离,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用魔鬼般的声音阴测测低语:“我要炼一炉生生造化丹,还缺一味上年份的主药。你活了二十万年,够久的了。虽说灵气不是很足,倒也勉强堪用。反正,这珍灵药园荒废已久,能够得到你这么一株被别人捡剩下来的残羹剩饭,也算是我的运气。”
黄芩呆住了,双目发直,整个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连连颤抖。
之前那些话,基本上都是真的。
然而,黄芩隐瞒了最为重要的信息。
珍灵药园的确是迫切需要灵力补充,可补充进来的灵力,会被黄芩在短时间内全部吸收。长达二十万年时间里虽然无法修炼,意识境界却远远超出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位修士。黄芩有信心做到功力大涨,然后全力破开玲珑宝锁的束缚,有多远逃多远。从此后,天下之大,何处均可往矣。
一句话,这就是一株向往自由,不愿意被牢牢束缚在药园里,给黑心资本家修士打工,有理想,有抱负的黄芩。
现在,杨天鸿非常直接的告诉它:我要炼丹,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现在的黄芩根本无法反抗。
很多当爹的人都会打不听话的儿子。儿子被打以后,多多少少会产生“长大以后我也要打你”之类的念头。暂且不论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儿子就算被打得再疼,再惨,也必须首先面对一个“我还没有长大”的现实。
黄芩也是这样。
交出本命精魄,就意味着永远成为杨天鸿的奴隶。说不定,他某天意外受伤,就会像从前的宝锁主人那样,直接把可怜的黄芩嚼巴嚼巴吃下去,疗伤治病。
可是,如果不答应的条件,他现在就会把可怜的黄芩嚼巴嚼巴吃下去,就算不是疗伤治病,也可以强身健体,增加修为。
区别只在于自己成为他人身体一部分的时间前后而已。
两相对比,黄芩只能无奈的服从于现实,老老实实交出自己的本命精魄,与杨天鸿签下血誓,从快乐的单身汉变成苦难重重的包身工。
“我知道你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放心吧!就算是炼丹,最多也就是要你身上的几条根须就已经足够。至于灵脉,我这边只能说是先找找看。如果遇到了,肯定不会放过。”
说着,杨天鸿从衣袋里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物件,朝着满面愁苦的黄芩递了过去。
东西刚以到手,黄芩脸上的苦色立刻消失,瞬间变成了无比精彩,充满狂喜、讨好和谄媚的复杂表情。
那是杨天鸿从天妖王紫犼尸骸上切下来的一块骨头。
修炼成精的妖族,浑身都是宝贝。
以虎为例:骨头可以泡酒,虎肉强身健体,虎皮贵重稀少,虎鞭更是千千万万家庭生活不幸福可怜男人的幸福曙光。
(环保主义者请无视上述部分。)
黄芩也是妖族。俗世间的食物链在修炼世界仍然通用。素食动物吃草,肉食动物捕猎素食动物为生,肉食动物死后的尸体腐烂,变成野草植物所需的养分……一块拳头大小的天妖王骨骸,蕴含着极其丰富的灵能和养分。对于身为药材的黄芩来说,简直就是万金难买,愿意用任何代价换取的绝对珍宝。
双手紧紧抱住紫犼的这块骸骨,黄芩伸出舌头,贪馋地重重舔了一下,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无比满足幸福的连声叫嚷:“这是我有生以来尝过最美味儿的东西。我,我,我……主人,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看着状若疯狂的黄芩,杨天鸿很是无语地摇摇头,淡淡地扔下一句话,随即离开了玲珑宝锁。
“黄芩这个名字不好听,还是改一下。从今天起,你就叫做黄世仁。记住,这是你的新名字。”
……
春日大比还剩下最后一天。
所有参赛门派都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能够撑到现在,本身就意味着冠亚军争夺战。比斗异常惨烈,在赛场上丧生的年轻修士多达上千人。修仙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逍遥自在,残酷的现实其实就是“生死”二字那么简单。只不过,活到最后的人,得到的奖品异常丰厚,胜利者们也可以藉此一跃成为同辈之中拥有大量修炼资本,令人无比羡慕的成功人士。
归元宗的门人弟子已经整理好行装。张萱如得到水属性单项大比冠军,已经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收获。至于其余参赛的弟子,不是重伤就是战死。如果不是出于对主持方太乙门的尊重,郭林生今天就会带着所有门人离开,返回归元宗。
带着众位门人弟子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有为的修士在赛场上战死,看着一个又一个获胜者兴高采烈的走上领奖台,郭林生只觉得异常感慨,话语中充满了叹息。
“人生修道都是如此,不断抗争,不断拼斗。事实虽然残酷,但你必须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修士之间没有法理可言。在很多情况下,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
“我并非刻意灌输你们杀戮意识。但你们日后修炼有成,自然要独自外出游历。记住,不是每个笑脸相迎的人都可以信赖。微笑和甜言蜜语背后,往往还隐藏着一把锋利的刀,在你疏忽大意的瞬间,狠狠刺穿你的心脏。”
杨天鸿站在郭林生侧后的位置,听着这番对众弟子语重心长的教导,微微颌首。
郭林生不愧是庚金殿主,思维与教导方式都很特别。他很激进,丝毫没有佛门以身饲虎的慈悲,而是认为只要杀尽天下间的恶人,世界自然也就变得一片清明。
每个人的“道”不一样,领悟也就变得尤为重要。
柴宁坐在位置靠后的椅子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此前的比斗,柴宁在阵图幻境中被对手重伤。按照正常的顺序和规则,得到春日大比裁判团认可的前提下,重伤者可以根据比斗者群体和数量,直接参与最后的大比。
也就是说,柴宁现在已经拥有争夺“阵图”这个比斗项目冠亚军的资格。
然而,郭林生已经提前交代过:上场以后,直接认输。
柴宁伤得很重,阵图幻境不仅仅只是对思维造成伤害,进而还会引发被迷幻者自身的经络产生偏移。当然,这种伤势可以通过调养得到恢复。可是在短时间里,伤者绝对不能继续比斗,否则必死无疑。
杨天鸿走到柴宁身边坐下,用眼角余光微瞟着他。
同住在一个房间这十多天里,使杨天鸿有足够的时间去熟悉张焱和柴宁两个人。
张焱不愧是出身烈火殿的筑基修士,为人热情,性格炽烈如火,修炼功法也是刚猛正阳的路子。
身为洛图殿弟子,柴宁心思慎密,性格沉静。这是研修算学之道的根本,否则也就谈不上什么计算阵法,设置幻境。
与杨天鸿一样,柴宁也是楚国人。其父为常宁知府,乃是正四品的地方官员。
看着柴宁死死攥紧的双拳,杨天鸿淡淡地问:“怎么,你想要比斗这最后一场?”
柴宁微微抬起头,因为伤痛而发白的脸上,显出几分落寞与惨笑。
“我能够成为归元宗弟子,完全是因为运气。”
“我母亲是常宁知府的小妾。我从来没有把那个男人当做父亲。除了整日里花天酒地,对上司阿谀奉承,对下属和平民残酷盘剥,他什么也不会。当然,诗词歌赋还算不错,否则,也当不上常宁知府。”
“我不是嫡子,与母亲的吃穿用度在家里也排在最后。那个男人是非不分,偏爱颜色。他二十年前纳了母亲,此后几年,又连续新纳了三位姨娘。母亲人老色衰,那个男人自然也就失去了兴趣。我自小苦读,一直想着要考取功名,把母亲从那个勾心斗角的大宅子里救出来。呵呵!你知道那些姨娘是怎么做的吗?她们撺掇那个男人,说了一大堆母亲的坏话,那个男人就此缩减了大半我和母亲的钱粮。不要说是念书苦读,就连平时吃饭都成问题。”
“我与恩师在街上偶遇,从此被收为归元宗弟子。那天,我感觉自己快要乐疯了,简直就是一只脱笼而出的鸟。我跑着、笑着、叫着冲进家门,扯着嗓子高声呼喊,让所有人都能听见。我看到那个男人满脸惊讶,那些姨娘涂满脂粉的脸因为愤恨和嫉妒而扭曲。还有平日里那些把我不放在眼里的兄弟姐妹,他们要么上来对我阿谀奉承,要么在旁边冷嘲热讽。那种感觉我永生难忘,也就此认定:修道,是我出人头地的唯一之路。”
柴宁苍白的脸上涌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红,语调声音虽然低沉,情绪却变得异常激动:“我知道春日大比就是生死之战。我没有参与洛图殿弟子的抽签,而是直接请求师尊让我参赛。别人看来是必死,我看来却是机会。所谓一念上天,一念坠地,便是如此。”
杨天鸿平静地注视着柴宁。
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掉落出来。柴宁毕竟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是凭着这份坚毅与执着苦修,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极其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