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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这么多皇帝下来,对军伍的恩养措施不断的有所加增一旦加增了,就很难减下去,在士大夫阶层看来,这些武夫只供驭使,但是也得喂饱了,只要多给些钱物,就足够这些武人心满意足,就不要搅合到国事里面,俯首贴耳任士大夫驱使就成所。
以在给军队待遇上,没有什么小气吝惜一说,坐粜一法,就是在仁宗朝行之的禁军军法,每月可领钱领粮,但是军士当中,有的家口多,有的家口少,家口多的倒还罢了,家口少的领粮却又吃不了。
汴梁人口众多,居处狭隘,哪里存得下这么多陈粮,便有商人招揽禁军手中余粮,三文不值两文的便收购过去,朝臣议之觉得伤卒,特准禁军军健食不尽之月粮,可以再卖回官仓,许以其时市面市价收购,此法用心自然是仁厚的,但是行之有年,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禁军军将上下其手的一大利源。
禁军数十万猬集在汴梁,左近每月发出去,再坐粜回来就是个天文数字,以少报多,以次充好已经是寻常手段了,还有将主专囤积低价陈年粮米每月支放给麾下士卒军将,这些士卒军将该领得的月粮全部坐粜回官仓,自然就是粮米最高的价格。
一进一出就是巨大的差额,不用说那众多空额,大宋不仅白发粮饷,而且这发出去的粮还要倒卖回给大宋官仓,再从国家已经窘迫至极的财政上血淋淋的砍一刀下来。
在其他朝代,不直接亲民理政收税的武人阶层,不逢站在豪富上是不能与文臣比肩的,但是在大宋这个时代,在国家巨额财政支出供养的所谓职业军队体系当中,大宋武臣的富裕程度,却是丝毫不下于文臣士大夫阶层。
所谓冗官冗兵之费,相对而言,还是这冗兵对大宋的伤害深一些,不过这冗兵,自然指的不是经年血战的边军,而是这在大宋腹心之地,数目畸形的庞大,既骄横又软弱,寄生在大宋肌体上的都禁军,还有随之尊荣百年的大宋都禁军将世家。
高俅望向杨凌的目光当中,已经纯然都是欣赏,能在禁军财计事这一团麻当中,一下选准坐粜事作为行事的张本,眼前这个年轻人其他不必说,这眼光就是胜过常人何止一筹。
高俅执掌都禁军大权十余年,坐粜事他自然是心知肚明,每年这低出高进,其间差额近百万石,宣和年间,在靖康大变之前粮价大概是每石两千五百钱至三千钱,盐每斤六十钱就算是按足陌算,一石粮也卖出三贯还多,高者近四贯的价格,就是三四百万贯之数。
这纯然属于禁军财计范围,对禁军的组织体制没有丝毫触动就算禁军将团体,一年吐出一半的收益,就可以给官家应奉两百万贯,在杨凌手中,这两百万贯说不定就能生成五六百万贯,这已经是足够打动官家支持他到底的一个巨大数字了。
此前高俅不曾在这个上面动心,一则是国家财政还没窘迫到这个地步,赵佶也有东南应奉供应,不象现在这般穷,只要能拣进盘子都是菜,杨凌能生财,自然就得赵佶重用;二则是都禁军还没有经历伐燕战事的丢人现眼,赵佶也未曾对都禁军失望到如此地步,下定决心非要敲打整顿一番不可,高俅替赵佶掌握都禁军,自然一切都是以安静为上,三则高俅自知不是理财长才,自然也不会在这个上头去迎奉君意。
直到此刻,杨凌凭借理财本事在汴梁出头,方方面面种种桩桩因素结合在一块儿,才让这坐粜事一下就变成了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的最好张本,高俅看着笑意淡淡的,却仿佛一切都是成竹在的杨凌与李邦彦,终于忍不住废然叹息一声:“高某替官家秉三衙经年,却对国事毫无进益,却要此刻杨大人与李大人为国宣劳,实在是惭愧万分……高某还有一句话动问杨大人,这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只是以坐粜事为限么?”
高俅在那里善颂善祷,杨凌却是在心里苦笑就,是因为老子有平燕大功,在这汴梁城中,才显得步履维艰,比别人加倍的艰难,不过这番话,就不必对高俅说了,今日总算是说动了这位高太尉,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一旦事机成熟,就可以行事了。
他只道声惭愧,就再不多说什么,自己所有价码都已经开出来,善意也已经表现得足够,就听听高俅能承诺做些什么,如此好处摆在这里,就算高俅自己还谨慎,他那儿子,他那些煌煌不自安的一般心腹,也得自家靠过来以势相争。
就是如此,不是高俅一个人谨慎就能阻挡得了的,话说到后来,高俅已经是语调沉痛,眼眶微红,显然是动了真感情,杨凌在一旁忙不迭的和李邦彦一起劝慰,心里面忍不住也微微有点感慨,这位高太尉,对那位道君皇帝,真的是犬马恋主呢……
高俅所有一切,都是因这位官家而来,难怪他临终之前,如此感念就算是现在自己,也要拼命在赵佶面前固宠,得到他的全力支持,只是这种将自己命运付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实在很坏……
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呢……
杨凌和李邦彦好生劝慰了高俅一番,再无什么说得事情,既然已经议定,再在这里搅扰一个病重之人就说不过去了,高俅也极是殷勤,招呼自家儿子,代自己恭送杨凌和李邦彦出外,高强恭恭敬敬,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大之外,在外等候的杨凌元随接过两人,簇拥上马,回头向犹自在外行礼的高强马上一礼,蹄声得得,就自去了。
高强虽然是衙内,倒也知道轻重,知道自己和高家将来,关系这位杨大人不浅,此时此刻没有显出半分纨绔气息,一直恭谨站在那里目送杨凌和李邦彦一直消失在街角,这才急切的回身,脚步快得连从人都甩下了,一路差不多是疾奔而回,曲曲折折的再度回返自家老爹养病舍。
高家庭院深广,往返一趟路程当真不少,高衙内这辈子恐怕也没这般勤力过,和门口等候的管事与使打声招呼,便直入舍中,站定了竟然觉得眼前一晕,只顾喘气说不上话来内室当中,高俅靠在榻上他病重之人,今日打叠起神与杨凌长谈许久,劳心劳力,耗费的都是本来已经微薄的元气,现在脸色青灰,连刚才脸颊上病态的红都褪下去了,正在那个贴身使的服下小口喝着补气的汤看到儿子急匆匆的闯进来,高俅实在没有什么说话的气力了。
但是知道今日事不给儿子代清楚是不成的,这个儿子,可比自家心热得多,而且不叮嘱几句,他也实在不放心,杨凌是毫无根基之人,没有根基就代表没有牵绊,为了将来功名权位,可以放胆行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高家却还要长久在汴梁生存下去,有些事情,必须两面下注自家倒也罢了,这个儿子,却要多多为他结一些善缘当下放下汤木碗,低低呵斥高强一声:“什么事情,便张惶成这般模样?每逢大事,须有静气,你这般模样,却叫我怎么放心撒手?将来为父是再不能扶持照顾你了,到时候你怎生得了?”这句呵斥,倒说得高俅自己心下一酸。
他不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所长无非忠心谨慎而已,也没什么清廉的名声,执掌三衙十余年,都禁军愈发的废弛下去,但是这舔犊情深上头,却是亲情极重。
高强倒没自家老爹那么多感触,忙不迭的弯腰陪笑:“今日大人与那年轻人谈得长远,恐大人辛苦,特意急急赶来看一下大人,爹爹有什么需要的,儿子立刻就去办。”
高俅开口,已然是语声微弱,再没了和杨凌对谈时侯那副细密深沉的模样,摆手没好气的道:“还不是想得知你能从此整理禁军财计事中得多少好处,有多少风光,不必托探看老头子的名目我,尽心竭力,还不都是为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他摆摆手,又让那贴身使退出去,召唤自家儿子在头坐下,勉力打叠起不多的一点神,语重心长的叮嘱这个总是撒不了手的儿子,高强一拍掌,忍不住就提高了声音:“正是要给那帮禁军将翻脸不认人的小人辈一些教训,一年吐三百万贯出来,若是依俺的心,就是五百万贯也不嫌多。”
高俅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高强一眼,脸严肃到了极处:“这钱财上的事情,不要争多论少尽管让杨某人去争去,大头是要应奉官家的,剩下的但凭他去经营,给你多少,就是多少,就是不过是稍稍点缀,你也莫要吭声,在这上头争,是取祸之道,我这家当,还不是全都留给你的?”
说实在的,高强对钱财倒看得不是很重毕竟是富家子弟,没经历过匮乏,对阿堵物的看得自然就淡一些,高俅在这上头语重心长的叮嘱,他也就应了多心思,还是想着怎么在杨凌身边用事,狠狠敲打一番那些禁军将世家诸人,将这些时日所受到的冷遇十倍的报复回来。
高俅实际差遣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三衙当中,殿前司最为贵重所以高俅又可称殿帅,时人多尊称太尉而已有赵佶的宠信,高俅就以殿帅身份实际统管三衙殿前司,自然是有托付的人选,可是略微向高强透露了一些关系,让他此刻就去问计于其的时候,高强顿时就跳将了起来。
“现在官家心意如此,正是这些禁军将世家要奉承俺们的时侯,却去寻什么旁人?”高俅立刻呵斥他一声:“说的什么?不论如何,这都禁军总在这里杨凌此刻得意,将来不知如何我辈只能借他的势,岂能真正和他同心协力行事?此时去寻那些人,正是要他们见情,将来总有你的好处。”高俅积威犹在,这个时侯脸青灰却仍然提气呵斥,这副竭力支撑的恼怒模样,让高强心中再有不满,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不服气的垂首。
高俅看着自己这过继来的儿子这般,忍不住又是心下一酸,强打神慢慢和他分说:“此辈就有慢慢措手余地,到时候也不必闹得不可收拾这个情,他们是必须要见的……”
高强终于忍不住开口:“禁军将世家,多是有出无进之辈,孩儿还不知道他们那个脾气?三瓦两舍,互相斗富之时一掷千金,而毫无吝啬,可是一旦要从他们手中夺走财源,就成了生死大敌,孩儿去见他们,将杨凌要查坐粜事先透了出去,那班禁军将世家还不跳起来?马上说不定就能和杨凌决裂,这什么事情也都难以查下去了,如孩儿等人,又如何在这桩事情当中借势?”
高俅叹口气:“借势借势,有势才能借,为父为什么一直等着官家发话?就是等着这个势头起来……都禁军如此颓废瓦解,国家财计又这么窘迫,朝廷现在可用之军,没一支是能彻底放心的,都禁军要加以整顿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事情,无非就是整顿到什么程度而已……禁军将世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只要杨凌有分寸,是闹不起来的……”
“那些禁军将世家所求,无非就是知道内情虚实,好决定退让多少,事前有个准备罢了……”“再者说,何灌此人,又和一直在都当中未曾挪窝的禁军,将世家不同,他是在外有历练,有实绩的,回汴梁任职,虽然和禁军将世家同气连枝,但是也希望能敲打这群废物一番,能稍稍振作一点,凭借都禁军,将来还能做一番事业……”
“将此事明告于他们,他们自然会借以联络禁军将世家之辈,正好借此对其有所约束,为将来再整顿都禁军作为张本,见情于他们,是最好的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