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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少侠脉象……颇为古怪。”陈瑜坐在清凉舒适的木椅里,正被午后暖阳晒得昏昏欲睡,见到段神医终于睁开眼睛,徐徐而言,苍白有劲的五指缓缓从他脉搏上移开。
陈瑜神思倏然一个清醒,不觉直起了身体,洗耳恭听。
解决掉王重晖后,陈瑜与楚云霄又在神医居住了几日,总算等到段神医从重伤人士变成轻伤人士,段神医再提起要诊断他的内伤,陈瑜也就不再推辞了。
这时听段神医这么一说,陈瑜有些纳闷。“此话何解?”
“老朽一生也算诊治过无数怪异疾病,却从未见过穆少侠这样的脉象。”段神医抚须沉吟道。“穆少侠经脉处处凝滞阻塞,真气无法运转流通,便如普通世人一般,除此以外,竟不见有任何异状。不是中毒,也非受伤,倒似天然如此。”
陈瑜一怔。
段神医叹了口气,道:“即便是中了毒圣的‘断魂摧心散’,老朽虽不能及时配出解药,亦可查探出原因,慢慢以药物治疗。但穆少侠脉象中竟无任何不妥,却叫老朽查不出原因,便无计可施。”
断魂摧心散,乃武林七大奇毒之一。
陈瑜还记得当初他为了凑出七大奇毒的名字,真的是绞尽脑汁,可惜后来却没有在剧情里发挥太大作用。段神医能配出断魂摧心散的解药,医术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段神医忽然转向一直默然旁听的楚云霄,询问道:“楚少侠前几日,想必试图以内力为穆少侠打通经脉?”
“是。”楚云霄点头道,“可惜不见成效。”
“果然。穆少侠经脉里残存着一点内息,劲道柔和纯正,却不能被身体所吸纳,因而渐渐散去,原来却是楚少侠输入的真气。”段神医沉吟半晌,道,“老朽以针灸秘法,再配合楚少侠以真气疏通,想必能打通穆少侠的全身经脉。这样日后练武,也可事半功倍。”
陈瑜听得有些糊涂,忍不住道:“……神医这意思是说,我得重新从头练武了?”
“不错。”段神医似有不忍,仍是毫无迟疑地道。
陈瑜怔住,默默内牛加咆哮:我还以为穿成穆boss后,会省心省力不少事情,因为起步点就比别人高上许多,结果根本是个幌子吗!
……老天我错了,曾经有一份深厚的内功摆在我的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我会说:“就算没有附带剑法招式,也请把内力还给我吧!”
陈瑜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一脸深受打击的神情,让默默凝注着他的楚云霄眸色一暗,立即道:“不知神医可否详说打通经脉之法?”
段神医点头:“老朽心中有些想法,楚少侠若愿意与老朽讨论一番,倒是更好。”
之后,陈瑜也没去管段神医跟楚云霄是怎么商讨的,反正他对这些武功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陈瑜只是老实遵从段神医的话,在第二日的辰时到神医的医疗室里,由着段神医和楚云霄联手为他打通经脉。
这一下,却足足折腾了二天一夜。
其间沈若兰曾端着温热的饭菜进来过几次,却几乎没人动过筷子。陈瑜自己是浑身穴道都插上了银针,疼得一丝力气都无,根本没胃口。楚云霄也是专心运功,不会为外物分神。段神医虽然可以动动手脚,不过因为他要关注全局,确保无误,更是全神贯注,不敢分心。
陈瑜在无尽的疼痛中煎熬着,从一开始的咬牙忍耐、脸色扭曲,到了后来的麻木不堪,昏昏沉沉中,似乎隐约听到了段神医的说话声:“……好了…………可以休息……”
朦胧中,陈瑜只感觉到似乎身上的银针被一根一根拔出,有人将他轻轻放置于一张大床上,陈瑜努力想睁眼,眼皮却只是撑开一丝缝隙,无法辨清眼前的人是谁。
“多……谢……”陈瑜艰难地张口说了一句,声音却如耳畔呢喃,几不可闻。而后,陈瑜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陈瑜彻底睡醒后,已是次日的中午,天色大亮,烈日炎炎。
陈瑜呆呆望着窗外的明媚日色,过了片刻,混沌的脑子才慢慢清醒。刚起身,却发现床沿处有一小滩血迹,已凝固成黑红色。
陈瑜顿时吃了一惊,检查自身半天,发现他只有针孔而没有伤口,忽然想起昨日有人送他回屋之事,脸色倏然一变。
匆匆下床后,陈瑜直往神医的正屋冲去,刚踏入屋里,便见段神医站在木柜前摆弄药瓶,看到陈瑜后还露出一丝笑意。“穆少侠醒了?可有任何不适?”
陈瑜看到神清气朗的段神医后,脸色更不好了,几乎是同时问出:“楚云霄呢?”
段神医微叹道:“老朽不懂武功,一时不查,让楚少侠耗损内力过度,而楚少侠似乎心境有些紊乱不稳,送穆少侠回屋后,便几乎走火入魔,幸好楚少侠意志坚定,强行克制住了,并未伤到任何人。老朽给他服下清心聚神丹,他已好过许多。此时兰儿正在里屋照顾他,穆少侠若想去看望他,请自便。”
陈瑜定了定心神,听到楚云霄并无大碍后,狂躁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心中却是又悔恨又惭愧:我明明知道楚云霄几天前才差点觉醒魔族力量,却没想过他大量消耗内力后,会差一点再次控制不住自己!
陈瑜忍不住道:“他……似乎吐血了。真的没事?”
“穆少侠放心,楚少侠体内紊乱内息已尽数平定,休养几日即可痊愈。”段神医又道,“说起来,楚少侠心魔突生时,恰在穆少侠屋中,楚少侠却宁可一掌击向自己胸口,也不肯伤及穆少侠一分。”
陈瑜心中一震。只听段神医继续道:“楚少侠还怕穆少侠担心,叫老朽不要对穆少侠提起此事。不过穆少侠既然问起老朽,老朽自然不便再作隐瞒。二位少侠如此友谊,倒不失为江湖中一段佳话。”
说到最后,段神医面上慢慢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陈瑜双颊不禁微觉一热,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发虚,匆匆道谢后便低头直奔里屋去找楚云霄了。
屋中,楚云霄躺在竹榻上,人倒是醒着;而沈若兰,正端着一碗素白瓷碗,另一只手拿着瓷勺,似乎想要把碗里的东西亲手喂给楚云霄。
陈瑜看清楚眼前情形时,不由一怔,心中顿时默默内牛:果然男主角一受伤,就有妹子来喂饭的特殊待遇啊!
……好吧,虽然自己如果还在洗剑山庄里,靠着穆boss的身份估计也有被人喂饭到嘴边的待遇……但是那些人都绝对不是妹子啊!
沈若兰背对着陈瑜,没有看到他,楚云霄却是几乎立刻便将目光一转,凝望着陈瑜。
陈瑜心里正在怨念这种差别待遇中,故意侧过脸去,没打招呼,表示“老子的狗眼才不想被你们的粉红泡泡闪瞎”。
楚云霄眸色一深,仔细凝视着陈瑜的脸颜,试图捕捉着每一分情绪,不遗漏一丝一毫的变化。
“楚公子,这是我亲手熬的丹参茯苓汤,对公子的内伤大为有益……”沈若兰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兀自柔声款款劝道。
“穆兄。”楚云霄几乎是不太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双眼睛只看向沈若兰的身后。
沈若兰一怔,慢慢回过身来,看到陈瑜,双颊的红晕渐渐褪去,换上了一抹苍白。
陈瑜霎时间不觉有点尴尬,咳了一声,道:“……楚少侠,沈姑娘。”
沈若兰抿嘴一笑,笑容却有些勉强:“穆公子也醒了。不知穆公子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陈瑜心道:怎么一个个的都来这么问我,难道我看上去真的很苍白虚弱?
他心里嘀咕,嘴里不忘记回答道:“……没有。我感觉还好。”
沈若兰似乎也有点心不在焉,对陈瑜的答复并不是很在意,而又转头看向楚云霄。
楚云霄神色正经中透着冷淡,正缓缓道:“多谢沈姑娘好意,在下可以自行服用,不必劳烦沈姑娘。”
“公子是病人,我是医者,怎么叫劳烦呢?”沈若兰轻轻咬唇道。“何况公子伤势在身,不能有太大动作……”
楚云霄依旧态度冷漠,道:“男女授受不亲。”
陈瑜旁观着,脑中突然冒出了一句陈琳的吐糟:“你看古人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所以男男才授受相亲嘛”,立刻很想扶额头,默默内牛:陈琳!老子被你灌输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耳中却听见楚云霄又说道:“有穆兄在,更不必劳烦沈姑娘动手。”
陈瑜不由一愣,心道:喂喂,老子可没答应给你喂饭啊!
沈若兰却站起身来,垂眸轻声道:“我知道了。”放下瓷碗,便匆匆离开屋子。
陈瑜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背影,忽然生出一丝内疚心虚,暗暗心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写这么多单恋楚云霄的妹子?可是当时谁知道会穿到自己的文里去啊!
陈瑜直接冲着门口发了一会呆,才转过身,却见楚云霄双眸一直默默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瞳仁平静得如一泓死水,虽无冷意怒气,却着实有些深不可测。
陈瑜心里不知怎的徒然涌上一丝发慌,暗自嘀咕道:好吧,老子就大发慈悲地照顾你一回。
陈瑜走向楚云霄,端起床畔木几上的药汤,又拿瓷勺在红澄澄的汤中搅了搅。
楚云霄目光闪过一丝淡淡惊讶,却撑起了身体,靠着床头坐起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方低声道:“我方才只是说辞,穆兄可以不必如此……”
陈瑜手上动作一滞,郁闷地心想:那你干吗还坐起来?
想起楚云霄毕竟是为了他才这样重伤待愈,陈瑜到底硬不起心肠来,哼了声道:“少废话,不就喝个汤嘛。”
楚云霄依言不再出声,只在该张嘴的时候张嘴。陈瑜尽量小心地动作了,见楚云霄也算十分配合,总算没把药汤洒到床上去。
离得近了,陈瑜愈发觉得楚云霄一双眼睛简直像是两颗完美无缺的黑水晶,在溶溶日光下仿佛流闪着七彩光芒,美得惊心眩目,又幽深如寒潭般不见底,仿佛有种被吸进去的错觉。
而那明亮剔透的瞳孔,也是一直映照出陈瑜的身影。
清晰得似乎可见一根根细密的发丝。
陈瑜差点就忍不住盯着楚云霄的眼睛出神了,还好怔了一下后,忽然想起他在做什么,赶紧转开目光,专心手里的活儿,心里懊恼得想要捂脸:老子应该没有发呆太久吧!刚才我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这么犯傻啊!
……还有,楚云霄你这眼睛要是长到一个妹子身上去该多好啊!
好不容易喂完汤,陈瑜暗暗松了口气,急忙从床沿上站起身,这才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似乎稍稍减轻了些。
陈瑜又看了眼楚云霄,见楚云霄面色透着些许苍白,虽极力克制,仿佛若无其事,呼吸声却还是比寻常短促了几分。
陈瑜知道楚云霄的人设就是惯于压抑自己,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无论承受多大痛楚也从不抱怨诉苦。写文的时候自然是想怎么虐主角就怎么虐,因为陈瑜的想法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既要武力高超又要招揽人心,就必须付出点代价”。
可是眼下看到这样虚弱状的楚云霄后,陈瑜心里竟觉得并不好受。
轻轻叹了口气,陈瑜正考虑着该怎么开口,楚云霄却倏然缓缓出言道:“穆兄……经脉已通,日后练功……进境必能倍于旁人。以穆兄资质,不出两三年,必可恢复如往昔。”
陈瑜一怔,回神后却有些恼羞成怒道:“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楚云霄沉默。
陈瑜见楚云霄并无生气的意思,目光里仿佛还隐隐有一丝无措,索性直说道:“我说,我又不是不能再等几日,你既然内伤未愈,何必强撑着帮我打通经脉?你这样乱来,叫我……”
后面的话,陈瑜觉得说出来未免太肉麻,因此别扭地住了口。
楚云霄默然一瞬,低声道:“我见穆兄对此事甚为忧心……想着能早一日便早一日……”
陈瑜见他仍未反省,忍不住微恼道:“那你中途又不是不可以暂停调息!神医也没说过,必须一鼓作气把十四正经脉全部打通。”
楚云霄又是沉默了一下,仿佛有些迟疑犹豫,过了几秒才道:“……有穆兄为我担心,我已觉好过许多,并不觉疼痛了。”
陈瑜一怔,不由瞪了楚云霄一眼,道:“……我又不是良药!不管治病!”
说着拿起空碗,一面扭头直往外走,一面兀自埋怨道:“叫你把沈姑娘给气跑了,还得我去问问神医,看看你还需要吃什么药不。”
做这一连串事的时候,陈瑜面上似乎无比镇静,耳根却不自觉地微微发烫,心中也忍不住哀嚎一声:楚云霄你什么时候居然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了!老子真是败给你了啊!
陈瑜一直没回头,因此也没瞧见——楚云霄神色亦闪过一丝不自然,冠玉似的双颊微染一抹浅霞,凝注着陈瑜的目光却十分柔和,在落到陈瑜比往常较为红润的耳根上之时,唇畔不觉浮现出一丝极为罕见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