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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ri天庭诸神显得分外活跃,早早便来大殿之下等候。
孙悟空已被压在山下四百多年之久,诸神既是有再好的兴致去捉弄这只猴子,怎耐他被压在山下也带不来太多乐子,那股好奇心也就淡去了。厌倦了整ri无事可干的神仙们终于又盼来了一件新鲜事,那就是掌管三十六万水军的天篷大元帅就要被迫投胎转世受苦。
“你猜他是为何被罚?”持国天王问。
“大概是点背儿偷懒被谁看见告了状了”巨灵神拍拍巨斧把子说道。
“我看那告密之人八成又是太上老君这厮”太白金星说。
“嘘,看,玉帝来了”
玉帝和王母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在大殿之上,那玉帝眼神躲闪不去看得王母一眼,王母几次瞥玉帝无果干脆拍案:“带上来”
一看这势头便知道玉帝王母火气大,众仙也老实坐着,不出声响,生怕惊了主子。
几个强壮的兵将把捆着的天蓬元帅带上殿来,并胁迫他跪下。
此时的天蓬元帅哪有平时威风凛凛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血迹,依稀能够看得见里面被翻起来的皮肉还在流血。他简直瘦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许久未进食,竟有些跪不住,摇晃得厉害。他半睁着眼,垂着脑袋,jing神萎靡,必是受了不少折磨。
这倒值得众仙好好猜测一下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居然要被用刑如此。
玉帝假装清清嗓:“天蓬,你可知罪”
天蓬抬起头:“臣不知”
这下可惊着了众仙。天蓬这厮虽说平时不太爱说话,也不喜欢同诛仙一起下界玩弄妖物,但毕竟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当众顶撞玉帝,驳玉帝面子呢?
玉帝自是恼怒,派了一名壮汉天将拿着沾了魔物的鞭子狠劲儿的抽着,每次鞭子下去就掀起一层皮。天蓬愣是一声都没吭。
打过40鞭之后,玉帝挥手叫停。
“你可知罪”
天蓬费力的撑起鲜血淋漓的身体,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说,他不知。
于是又是这40鞭。
天蓬以再无力气支撑,玉帝派两个天将用盐水将他破醒,而后又强行加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再问之时天蓬抬起眼睛歪着脖子苦笑着说:我知罪,上天给我生了眼睛,却不允许被看见,为我安双耳,却不可听闻;赐予我口舌,却不能说出。
玉帝听后神se慌张,王母更是怒气冲天,直接命人把天蓬拉出去投胎。
天兵天将支着天蓬,来到畜生道,便把他丢了下去。他们这等小将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堂堂天蓬元帅竟然被罚至此,饱受轮回之苦已经足矣,居然还要投放畜生道,不得为人。而对于天蓬的罪过,玉帝说道是调戏嫦娥仙子,而投胎之事,王母只说是天蓬不知悔改反抗天兵未遂,故一时错投畜生道猪胎。
而这一闹剧中的“受害人”嫦娥仙子却迟迟没能露面。据说是受惊吓呆在广寒宫,王母为了保护嫦娥,在那广寒宫之上附上一层屏障,不得进出。
宣判结束之后王母没等玉帝便先回瑶池了,但随后玉帝就赶到了瑶池,避开了服侍的仙女,转脸一副愧疚样拿来各种珍惜仙果与名贵首饰,王母看都没看冷哼一声不去理睬。
“唉,你又何必较真呢,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玉帝,你是王母,你又何必不理寡人呢”
王母回头满脸怒气:“王母?我看我这王母的位子也该换成嫦娥坐了!”
玉帝连忙相劝,怎奈王母挥挥手:“罢了罢了,你去调戏那嫦娥,反倒让那哑巴顶了罪名,没给我抹黑,也就算你造化”玉帝连忙点头说是。
“别太得意了,还要我给你擦屁股!虽说那哑巴长了嘴,却不到处张扬,但我天庭不可就此留下污点!我要让三界都知道,什么才是至高无上的神,什么叫做不可侵犯!”
“好好好!我们要怎么做?”
“杀猪儆猴!”
玉帝拍手叫绝,见王母气消便邀请一同用膳。
下界的一只老母猪可算是倒了血霉,虽说生崽儿无数,但是生这非猪非人的也真是没啥经验。那小子白白胖胖,猪鼻大耳,可着实吓坏了她。但纵使是畜生也有亲情,母不嫌子怪,既然生下这崽子,老母猪便决定把他养大。
这是个大户人家,主人姓高,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这些猪仔们也只是由下人喂养,偶尔杀几只招待远道之友。老母猪怕自己孩子被下人们看到丢出去杀掉,于是往孩子脸上抹许多泥水。谁知这孩子天生畸形不说,还意外的聒噪,每天见那些偷懒的下人就会哼哼两声,抓猪的人来了,他不躲反倒在一边蹭痒,自在的很。
“你真的不像是一头猪”老母猪说。
“就因为我长成这样吗?”天蓬问。
老母猪摇摇头。
“或许你应该学着做一只猪”
“怎么做?”
“少说话”
天蓬大笑:“少说话就一定避人耳目吗?该你死之时躲也躲不过,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何不在有生之年说个痛快!”
他这一番话惹得小猪崽们一阵惊奇,老母猪百感交集的看着他:“你真的不是一只猪,或许你会是个有用的怪人”
“你这么认为?”天蓬好笑的看着老母猪。
“你的命运会不同的,孩子,你该走了”说完老母猪拼命撞栅栏,撞得头破血流直到栅栏终于破口,老母猪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望着围过来的小猪崽们和站身起来的天蓬,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天蓬看了眼死去的老母猪,摇了摇头。
一生尽职尽责做好一只猪,最终也只能落得如此下场。
天蓬没有留恋,离开了生活几年的猪圈。临走前他没带走任何一只渴求生命的小猪崽,因为天蓬明白,猪的命运不是谁都能改变的,至少,他不能。与其经历种种痛苦,最后绝望而死,倒不如做回一只普通的猪,最起码,有那么几年懒散自在的生活。
出了高家他找了片荒山,搭了个草棚,每ri拿个耙子开凿荒山的土地,山下谁家有农活也会去帮帮忙,但从未对别人说起自己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因而村里人只知道荒山上有个傻壮汉,面貌似猪,身强力壮,xing格怪异。也有人说高家庄造孽引来一个妖jing,肥头大耳,每ri开山,怕是有踏平这高家庄之意。
天蓬可不在意这些,仍然每ri耙着那荒山土石,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上门找他。那女孩自称是高太公的女儿,排行老三,名唤高翠兰。
“我认识你”高翠兰见到天蓬的第一句话,便是这。
天蓬笑道:“那你晓得,我是哪个?”
“你是我家老母猪的崽儿”
天蓬大笑,高翠兰却很是认真的说:“那一ri我受爹爹教训,心有不甘,便上那房上与其赌气,看见那老母猪撞死,你便从那栅栏之中逃脱出来”
“那你来寻我,莫不是想把我带回那猪圈之中去?”
高翠兰摇摇头。
“我觉得你不是一只猪”她歪着头看他,随后思索了一下“你像是神仙”
天蓬觉得无知可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你不觉得我是个妖怪吗?”他问。
“你像是神仙”高翠兰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
天蓬看这女孩稀奇。世人皆迷修仙,修仙者繁,得道者稀,神仙容貌更是被歌颂传神,何来此般猪模样?
“为什么”天蓬问。
“因为你是我家活得最长的一只猪,定是成仙了”
他开怀大笑,拍拍女孩的头发,称其“世间奇女子”。
自此天蓬除去每天耙荒山之外,便是与那高翠兰聊天。
高翠兰坐在草棚中看着他一耙一耙开荒山,却还是黄土山石,她曾问他,为何开山,他说,想干罢了。
“开此山有何用?”
“不一定要有用,只是想罢了”
高翠兰也曾问起过他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仙,天蓬每次只是避而不答,或者是抬头看看天。高翠兰只是一凡间女子,应该平淡度过这短暂的一生,知道的太多反而对她不好。天蓬每次望天时都会记起那每天晚上害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情景。
当天蓬元帅的ri子是逍遥的,也是无趣的。但纵使再枯燥乏味无所事事他也从来不会下界去拿小妖取乐。他是一代得道修仙之人,祖师教导过,世上一切生灵,皆有其存在之理,故此,莫看轻,莫看清,莫看倾。他一直谨记心间,包括他修仙之世的母亲对他说的话,他也一直记得。
祸从口出。
他一直谨记着这四个字,所以无论天上发生什么大事小情,他都不去搀和,也从未发表过一丝言论。故此他得了个绰号叫做哑巴天神。
他是个本分的天神,一直都是。但不一定本分,就能永安。
那一ri他在天河布罗水军,见一兔子慌张跑过。他认得那兔子,那是月亮上广寒宫宫主的玉兔。本不想理睬,想那兔子也会自己跑回去。但那兔子却死命咬住天蓬的衣带,他拽着兔子耳朵将其抓起,却看见那兔子红着眼睛,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天啊,他在想什么,兔子眼睛本来就是红的。
天蓬摇摇头,看这兔子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带给那嫦娥去。
谁知这一去却看见了他最不应该看见的。
醉酒的玉帝企图调戏那一身素白的嫦娥仙子,嫦娥躲避不及,又扭打不过,想要拼死一搏之时,王母出现打了那嫦娥,玉帝的酒仿佛一下子就醒了。见那王母的气势,料那嫦娥也凶多吉少。王母怕有后患,yu当场结果了她,却被一阵子窸窣之声唤回理智。
“谁!”
原来是天蓬抱着的兔子挣扎出来跑向嫦娥,救了她主子一命,却暴露了天蓬。
天蓬走出,玉帝王母皆变了脸se,那广寒宫宫主见到他是又惊讶又担忧,就连那兔子,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你看到了什么”王母青白着脸se。
天蓬摇摇头,低着脑袋,不敢去直视那婆娘。
“快说!”王母吼着,活像是一只狮子。
“臣。。不曾看见”
“你可曾听闻什么?”玉帝问。
“臣不曾听”
但随后他就被天兵天将拿下了,玉帝当即掉了他的乌纱帽,命人把他关在天牢,受得牢狱之苦,鞭策之刑。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什么都没说,却要遭遇如此困境?
玉帝王母仅是暂时把他困在此地,还没给自己处决。
想他是必定要去大殿上认罪了。
天蓬苦笑,自他成仙以来,效忠天庭不生二心,老实做本职工作,也不曾多一句嘴。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
当他受苦之时歇斯底里吼出时,面前衣冠楚楚的玉帝却冷笑到五官扭曲。
“为什么?因为你不应该看见,不应该听见,更不能说出。”
那一刻天蓬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是游戏的主宰者,他们不允许有人破坏jing心制定的游戏规则,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棋子,只要稍稍越界,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他不再叫苦,也不再喊冤,甚至受刑之时没有一声痛哼。直到被丢下凡尘,他闭着的眼睛终于流出他这一世的苦楚。
天蓬安逸于如今的生活,即便是作为一个怪物,每天开凿着这满是土石的荒山。他喜欢那种真真切切能够做出来的,用嘴能痛痛快快说出来的感觉。他最爱在大旱天刨地,让汗水浸到眼睛里,有些许酸胀,那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但他似乎是忘记了,磨牙吮血的猛兽不啃食干净猎物的最后一块骨骼,是不会罢休的。直到有一天,那个会笑会蹦的女孩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他才猛然清醒过来。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他竟然还安逸地生活在这悠然的山上,是想要忘却前世的苦楚吗!不,不是这样的,他的初衷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忘记,那高高在上的衣冠禽兽,扬着冷笑的脸,蠕动着巨大的身躯扑上来,尖利的爪牙撕裂他的身体,啃食心肝之痛!
天蓬痛恨自己的无能。那浑天不屑杀他,但却因为他愚蠢害了那无辜的女孩
天蓬举起耙子打烂了那草棚,仰天长啸,痛骂那浑天,字字如泣血一般,响彻了山川。他能看见,面前女孩死时惊恐模样,他能听见,举头三尺那哄笑声,而现在,他也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他不会饶过他们。
因为现在的天篷已经知道,是时候做他应该做的事儿了。
他用这耙子挖坑埋了高翠兰,又为她立了牌位,以便她家人来寻。随后便离开了那荒山,来到福陵山,作为一只猪妖而活。
“你叫什么名字?”高翠兰眨巴着眼睛问他。
“我没有名字”
“不,你有名字”
“那是我在天上的名字”
“不能对我说吗?”
“不能”
“为什么?因为我是凡人吗?”
当时他并没有给出高翠兰答案。因为他并不想她也落得个可悲的下场。如今转念一想,那高翠兰说他这只猪似神仙之事必定也让那浑天听见,自那时高翠兰便无法再存活下去。
就算是猪,也不会蠢到以为自己临死前的生活都是安逸的。那浑天容不下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更容不下一头敢于说话的猪。更何况天蓬元帅早已被浑天斩杀,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猪头。
他再次抬头望向那灰se的天,举起耙子迎上了迎面扑来的闪电。这才是真正的活着!作为一个单独的自己,一头永不服输的猪!
“哈哈哈哈哈!我老猪还活着!你们都看见了吧!”他歇斯底里的大笑着,笑得出了眼泪,笑到不能呼吸。终于,他瘫倒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血沫。
“我老猪誓与你周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