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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吧，都走吧，永远都别再回头了，已经回不了头了。()。。”
青牛精久久望着西游旅行团的背影，流下了两行热泪。
然后他一挥手，身后的一切都消失不在了。
第八号当铺、金兜山会馆、宴会、豪车、掌柜的......
他抬起头，看到那怒发冲冠的师尊挥舞着浮尘前来降他。
他突然想笑，因为师尊那样子简直太滑稽了，白胡子被气得满天飞，活像一个白毛狮子。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应该说从他认识那个人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开始期盼着这一天。
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大半夜。
因为天上是没有白昼黑夜的，所以万千的仙神们日复一日难熬着重复的白天，偶尔开个会，赶个集，实在闲的没事做就设个蟠桃宴。但对于青牛精来说，他的生活就是把太上老君从兜率宫驮到凌霄殿，再从凌霄殿驮回兜率宫。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天驮了多少次，只要炉里炼出一粒丹，就表示又过去了一天，他新一天的使命就又开始了。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厌恶这乏味的生活。
他宁愿沉浸在永不波动的千百年中，也不愿再让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掀起波澜。
因为动荡对于任何一个神仙来说，都是一件可怕的事。
哪怕他只是个坐骑。
可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牛施主，为何你半夜不睡觉在门前站岗啊？”
那时炉子里刚炼出一粒丹，太上老君正在叫童子们打包，他便先一步出来侯着，正在他呆愣间，一个衣衫不整的和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很有礼貌的向他鞠了一躬。
“因为师尊要出门”他这么说，然后晃荡了一下牛尾巴，以表示对西方的敬意。
“啊哈？”面前的和尚皱着眉头绕着他转了几圈说：“天啊，你是何人的坐骑，竟被虐待至此！黑眼圈都出来了！简直有违我佛慈悲啊！哎呦看看这牛蹄子，都肿成肘子了！这要是炖成一锅。。吧唧吧唧~”说着说着口水就流下来了。
青牛精一惊：“济公？”
“我呸！”
“鲁智深？”
“我呸呸！”
“喂那你到底是谁啊！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肉食和尚了！”
此和尚摸了摸光头，看了眼脚底。脚下凡尘处湘江美好，水流潺潺。他微微一笑，又冲他鞠了一躬：“江流”
“啊？什么玩意？”青牛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且不说那些高傲的光头怎么会向牛鞠躬，但说这没有意境的名字，就不像是如来起的。莫非，他是偷渡上天的？
和尚却不急不恼，挥开衣袖，人间景象透射到天上，显得十分温馨美好。他像是陶醉在里面了，痴痴地说：“久居云霄之上，哪知末世苍凉！若是得幸来一遭，我连袈裟都不要！”
青牛精心想：大爷的，你这被老鼠啃到掉渣的袈裟有什么值钱的。
“你看这万千江流贯穿人世间，必定是看得了这世间万般苦难。我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虽感受得到，却不能解救，惭愧啊惭愧！”
天啊，这疯和尚居然在他面前哭天抹泪起来，他再也忍受不住一脚踹他下云层的欲望了，不耐烦地说：“你这套话我已经听烧火的小童说了一万零一年了”
“哦？他怎么说？”
“他说他想做神仙，不为自己功成名就长生不老，只为天下百姓，苍生谋福利。大爷的，现在还不只是个小小的烧火童子？以前见他还有心情往云下看看以前的家乡，现在甚至是低头都很少见。他说做神要向上看，什么时候能冲破这九霄天到玉帝身边，便可以和师尊一样扬眉吐气了。一个小顽童都如此，何况一步步爬上来的诸神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忘本是神的天性？”
青牛精晃晃尾巴：“不，是生命的天性。我在这天上千万年，见过太多的人情世事，少有是成大业之后惦念着恩师父母的，除了杨戬和哪吒”
“哈哈好一个生命的天性！我们居然生活在这样阴暗的泥沼之中！我们为何还要活着？为何还要做神？为何作为神的我们改变不了这一切！为什么！哈哈哈！”
面前的和尚像是疯了，大笑着流出了眼泪。
青牛精疑惑的看着他，正在考虑要不要一脚踹他下去的时候，这和尚不笑了，竟席地而坐，变幻出三个高脚杯和一瓶上档次的红酒。
他倒了半杯放在青牛精面前，又斟了一杯放在月亮下，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把酒捧在怀里，冲青牛精微微一笑道：“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偷来的！快尝尝！”
青牛精当时就翻白眼了。
这和尚不但疯，而且还会偷，不但会偷，还喜欢和牛在一起喝酒！
正在奇怪，这和尚站起来，端着杯子碰了碰自己面前的，又碰了碰月光下的，便把红酒一饮而尽。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好酒！好酒啊！哈哈哈！”
“你真是个疯子！”青牛精忍不住骂道。
“谢谢！”他向青牛精三鞠躬：“牛施主，今天贫僧在此受教了，天色不早贫僧要去睡觉了，改日再来讨教！”说罢一阵风没影了。
“哎？刚刚何人在此喧哗？”和尚刚走师尊便来了。
“师父，好像是西方如来座下的金蝉子”炼丹小童说。
青牛精心语：靠！佛门专出怪胎么？
“哦！就是那位传说中最有慧根的大师么？”太上老君喜形于色：“太好了，这次来得匆忙没能多做歇息，等他下次来，贫道还要向他讨教一下佛道之理”顺便拍拍马匹捞点好处。
青牛精震惊了。()
连师尊都要去上赶着给他溜须拍马，必定是天界不可多得的人才，恐怕是如来愤青时期的跟随弟子！这样的大师居然向他鞠躬，而且和他干杯喝酒！天啊！
青牛精就这样又是激动又是疑惑的心不在焉了一整天，摔了师尊四次之后被罚面壁思过。
反思之后他终于得出了结论：金蝉子是个精神病。
他肯定是喝多了才来跟一头牛说话的，也肯定是脑子进水了才对着一头牛鞠躬的。
他在天上呆太久了，他已经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奇迹了。
可就在他以为他的生活将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奇时，金蝉子又出现了。
他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对待他，他们喝酒，聊天，鞭挞，批判，几乎是每个夜深人静的半夜，他都会带着酒来找他谈心。久而久之，青牛精不禁认为他会退化，放着那么多人类神仙不说，偏偏喜欢跟他这一只没进化成人的骑宠唠唠叨叨。
“牛怎么了？我佛倡导万物平等和谐友善！”
“别开玩笑了，你那些师兄师弟都喜欢用脚踹我！还有我师尊和宫里的小童子们！骑宠是天上最卑微的神，我们只是他们的交通工具和发泄工具而已。呵呵，若是你的同门师兄弟看到你竟然和一头牛说话，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金蝉子沉默了许久，问他：“那你希望改变这一切么？”
青牛精笑了：“改变？怎么改变？如何改变？我只是一头小小的青牛，没有官职，没有号召力，更没有那个勇气，我只要过好现在平静的生活就满足了。”
金蝉子摇摇头：“不，你肯定想要改变”
青牛笑了：“对，我想要改变。可我们与你们这些神不同的是，我们不喜欢裸露那些不切实际的欲望”
从那天开始，金蝉子便没再提起此事，他也没再谈及，免得尴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金蝉子仍然每天找他聊天喝酒，虽说他喝醉说胡话很烦人，但时间久了，没了他这些酒话，青牛精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没习惯，没认可的时候，令你厌恶的事天天都会发生；当某一天你接受了，也习惯了，他偏偏却要走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青牛精算不清他们在一起待了多久，只记得那些年发生过的故事。
被翻腾的四海，被撕毁的生死簿，被烧毁的兜率宫，被砸烂的天宫，以及被压在山下的猴子。
他以为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他依旧可以过上他所依赖的平凡日子。可金蝉子来了。
“兄弟，我就要走了”他按照惯例摆好了三个酒杯，自己先喝了一杯。
“走？去哪？是佛祖让你出差么？”
金蝉子摇摇头：“我要去解救人世间的万般苦难，也要化解天上的不公不正不义”
“什么？！你要去人间？”青牛精大惊：“为什么？你作为如来看好的弟子前途是平坦的上升曲线啊！为什么你要放弃这么美好的日子甘愿去人间受苦？”
“兄弟，还记得我们每天半夜把酒言欢说的都是些什么么？”
青牛精瞪大了眼。
“我们说的都是人间疾苦和仙神的腐败。我们如此清楚的俯视着整个世界，却没有人敢打破那可怕的罪恶。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我在佛门和天庭多多宣传，多做工作就能改变这一切，可我还没一头牛看得透彻。抱歉，你别介意。”金蝉子顿了顿，眼里有了丝丝晶莹：“枉我还是得道高僧，如来亲传弟子，竟然可以弃乱世于不顾，反倒是那妖邪替我等以及苍生出了口恶气，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孙悟空！？”青牛精不敢叫太大声，这个名字在天界可是敏感词。
“你也一定看到了吧！他们是妖，可他们为了保护无辜的生命竟然顾不上杀敌，还有花果山那群年迈的老妖，被抓上天来还在乞求着我们放了花果山的小猴！我佛门教化人心慈悲为怀，却还不如一个妖邪，为了捉妖杀生无数！我还如何在这待下去？”
金蝉子泣不成声，青牛精默默无语。
他早该知道的，一个喜欢与牛喝酒的和尚，不适合这个地方。
金蝉子抹了把眼泪，举起了酒杯：“兄弟，我们最后再痛痛快快的喝一次吧！我始终没办法陪你走过完平淡祥和的日子，今日一别，不知又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青牛精心里五味杂陈，可他只是一只小小的青牛精，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说了，金蝉子会走，他不说，金蝉子也会走。
踌躇许久，夜深了，他看向略显醉意的金蝉子，咽下了嘴边的话，道出一直以来的疑问：“你为什么每次喝酒都拿三个杯子？”
金蝉子眯着眼似乎不太清醒：“他是一个和我一样犯过错误的人，我们明明都厌恶着上天却迟迟没有反抗，我们关心着下界那些鲜活的生命却不赋予行动”
青牛精眨眨眼没说话，金蝉子接着说：“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我自己的影子，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他，未果之际为了表达患难与共伯牙子期真挚的感情，我喝酒都会把他的那份留出来，等来日方长好好畅饮一番！”
青牛精清楚地记得，这是那一晚金蝉子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就走了，连句‘再见’都没说，也没给他鞠个躬，甚至没看他一眼。
他有些失落，却还是勉强把它强压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他和金蝉子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追求的平稳生活，金蝉子给不了他，而他也没有勇气陪他一起拯救苍生，赴汤蹈火。他们的兄弟情义到那个夜晚已经消退的一干二净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延续到金蝉子要被佛祖强制投胎转世的前一天。
整个三界全被这条爆炸性新闻轰动得天翻地覆，每家每户必备一份《三界晚报》，饭后八卦80%的话题都是围绕这条新闻展开的无限遐想。
青牛精十分讨厌这些八卦的老头子们。包括他的师尊。
“天啊，如来面前的红人居然大骂如来，忘本忘到他姥姥家了！”太上老君一副幸灾乐祸的摸样嗑着瓜子看着报。
青牛精心语：死老头你还记得你姥姥家在哪么？
“师尊，这金蝉子肯定是活得太久嫌烦了，想要死两回过把瘾！”烧火小童笑着说。
青牛精翻了个白眼：你大爷的，你都几万岁了，是不是也该过过瘾？
“呵呵，师尊师尊，最有趣的是，金蝉子其实是个疯子！”砍柴小童一脸兴奋：“明明是个大师却穿得破破烂烂说话颠三倒四，必定是如来佛祖念在他修行不易的份上才没把他逐出师门，要不然，哼哼~”
青牛精趴在地上蹭耳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啊！我突然想起来！”扇风小童叫道：“他还经常偷偷潜入咱们兜率宫呢！而且，我还看到他和师尊的牛说话！”
“天啊！他居然和一头牛说话！哈哈哈哈”在场的每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太上老君都笑到喘不过气来。
青牛精缓缓抬起眼皮，瞪着这群神仙。
忍，一定要忍。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并且缓缓放下了欲站立的脚。
可他的忍让换来的却是那些人更加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怪不得进来它每次驮贫道出宫都有些晃悠！想必这疯子还给它灌酒！”太上老君摸着胡子笑着点头。
“哈哈哈，天啊，师尊，这可真是怪事啊！居然有人和牛喝酒聊天！真是个疯子！”
青牛精当时就忍无可忍，气火攻心，站起来踢飞笑得最欢的一个童子，扬高了鼻子说：“牛怎么了？三界倡导万物平等和谐友善！”
对，金蝉子当时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当年金蝉子说完这话，风高月明，云卷云舒。可他说完这话，当时就被万千童子连带一个老头子拿下了，整了个‘不尊重老人幼童’的罪名被罚下界受苦。
他大爷的，几十万岁的老不死叫老头子我认了，几万岁了还叫幼童么？
谩骂的同时心里莫名奇妙的感觉轻松，他再也不可能过上每天驮着老头前进后退的生活了，他要经历种种苦难，万般艰险依然修不成正果。如此悲剧的结局，他却感觉轻松。这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被金蝉子传染了。
投胎转世那天，他看到了金蝉子，依旧是那么破衣烂衫，却多了一股子庄严。不是雷音寺里那么多佛雕像的那种庄严，他的庄严，更像是创造了一个新的年代，站在自己丰功伟绩之上的那种，感动到令人流泪的庄严。
而青牛精也确实流泪了，只因金蝉子笑嘻嘻的说：“兄弟，一起来时光旅行么？”
妈蛋，他刚才绝对看错了！这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疯子！
可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下来。青牛精狠狠吸了把鼻子说：“靠！老子出门前洋葱辣着眼睛了！”
可金蝉子还是笑嘻嘻的，仿佛接下来要去投胎受苦的不是他一样。
“兄弟，这样我们在下面又可以喝酒了！”
“靠！老子才不要你的酒！”
“不喝也得喝！杯子我都准备好了！”说着，金蝉子从口袋中掏出两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青牛精一愣，金蝉子接着说：“我终于不用再准备三个杯子了”
青牛精忘记了自己听到那句话呆愣了多久，只记得再抬起头时眼前一片模糊，并伴随着一阵失重感。
他大概已经被推下云层，转世投胎了。
待到视线清晰时，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朵飞舞着的蒲公英，浑身轻飘飘的，旁边的风云迅速倒转，可自己却丝毫没动。
正在疑惑间，金蝉子从倒转的风云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份灿烂的笑容，但其中似乎包含了一丝歉疚。
“贫僧对不起两个人”他说：“第一是三界万千渴望拯救的苍生，第二便是你”
青牛精叹了口气。
“贫僧早在那一晚便猜到了结果。贫僧也知道你安于平静，可贫僧依旧为了找寻那个影子，那个和我一样的人，不会再让我对着三个酒杯喝酒的人，打破了你的平静。兄弟，若是下辈子大业告成，贫僧定将倾我所有来还你一份安宁”
青牛精摇摇头：“是我要谢谢你，打破我的安宁，给我一个机会，去做我可能永远都没勇气做的事”
金蝉子双手合十，口宣佛号，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支乌黑的羽毛递予他说：“这是那西海龙女，也是七魔之一的蛟魔托付给我的，它的主人乃一位舍生取义之辈，你且留它，待五百年后石破天惊之时，连同它主人的记忆一起还给她最爱的那个人”说罢他在羽毛上布上一道佛光，将其交予了青牛精，又在他手心留下一道光，说日后会有一只美丽的鹏鸟找他相助，要他务必把她交予的信物布满金光。
“那是她们埋在心底的记忆”金蝉子说。
“那你就不留点东西当做给我的记忆么？”青牛精声音有些颤抖。
金蝉子笑了，掏出之前的两个酒杯抛下界去，之间两个酒杯落地之处层层高楼拔地而起，形成两栋不同风格的建筑，上有牌匾，匾上有名。宏伟壮观的叫做金兜山会馆，朴素复古的称作第八号当铺。
他张大了嘴，没等回过头询问就被一阵失重感拉到了金兜山会馆门口，风儿带来了金蝉子未说完的话：兄弟，五百年后我们就在这欢谈畅饮如何啊！
青牛精多想回骂一句“你大爷的还没到20星级我才不会屈尊就坐！”，可他知道，听的人已经不在了，再多的言语将没有丝毫意义。
他转身化作一位年轻掌柜模样，走进金兜山会馆，又重重关上了门，这一关，就是五百年。
等到他再见金蝉子转世时，险些以为他根本就没去投胎。
依旧是那副破衣烂衫的邋遢模样，只不过他们一个叫金蝉子，却说自己叫江流，而一个叫江流，却改名叫唐三藏。
“阿弥陀佛！青牛精施主，贫僧有理了！”他向他鞠了一躬“早就听金蝉子提起你，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哇塞这会馆卖不卖烤羊腿啊？”
青牛精瞪了他一眼，吐槽道：“都投胎转世了还不改馋肉的恶习！”
换来的是唐三藏八颗黄板牙的欠抽式微笑。
青牛精摇摇头，叫人准备了酒菜，拉他就座。
喝着酒，吃着菜，谈话间青牛精知晓他和金蝉子是典型的貌合神离，虽然是一样的关系民生，体恤民情，胸怀大志，唐三藏却多了比金蝉子更柔软的东西，而金蝉子，比唐三藏多了那么一份庄严和睿智。
说实话，青牛精讨厌唐三藏特有的柔软的东西，他把那东西叫做守护。这种凡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金蝉子转世身上，让他不能理解，也不愿理解。
因为他们都没有，大概是他们当神仙太久了，有些东西早就磨没了。
可能是看到了不顺眼的东西就故意想要去破坏罢。
青牛精眯了眯眼，冷笑着说：“金蝉子应该告诉你我留在这是为了做什么的”
唐三藏点点头，摇晃着高脚杯里的葡萄酒：“确实，施主苦等五百年只为了兄弟一个承诺，实在让贫僧感动”
“呵，知道么，当年金蝉子每夜与我饮酒畅谈，那杯里放的，可不是这些”
“我知道！他是穷光蛋，根本买不起这么贵的酒！”
青牛精嘴角抽了抽，很快恢复原状。
“那每一杯每一瓶，都是过往的记忆”
唐三藏抬起头看着他。
青牛精接着说：“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关于孙悟空的，猪悟能的，沙悟净和小白龙的，西海龙女的，鹏鸟的，如来的，还有你的”他顿了顿：“还有那个人的”
青牛精笑笑：“想知道是什么么？”
他走到唐三藏身边，露出他缠绕着金光的手掌，那道光便迅速窜进唐三藏的身体中不见了踪影。
霎时间唐三藏的脸白了一圈。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青牛精端起酒杯笑着说：“如果是金蝉子，一定会让我说出这个秘密的，这对我们大家都好，给所有人一个心理准备”
“不！不能说！”唐三藏站起来大声说：“你会毁了这一切的！他还没准备好！”
青牛精抬起眼睛看着他：“准备？当年我们经历了多少苦难才修炼成仙，一天功夫就被踢下凡尘，谁留时间给我准备了？”
“你不能说，他会崩溃的！”
“我不说崩溃的就是我！”青牛精一掌拍断了豪华的长桌，愤恨的看着唐三藏，压抑不住的情绪瞬间爆发。
“你还真把他们当成徒弟了？他们跟随的永远不是你！是孙悟空！而孙悟空，你以为他会认你这个师父？如果不是他头上的金箍，他重获自由的第一天打死的就是你这个废物！”
不知为何，一股深藏在心底多年的怒火情不自禁的发泄在眼前这个和尚身上，青牛精不能自已的吼出这句话，然后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他转过身，深呼吸了几次，恢复正常之后转过身，看到唐三藏一脸平静的站在自己面前，那神态自若的样子真像金蝉子。
“放过他吧”唐三藏说。
青牛精闭上了眼，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本想大声斥责，却被一重物坠地声打乱了思绪。
他跪在自己面前。
他为了他的徒弟跪在自己面前。
他的转世居然为了几个根本不把他当师父的徒弟跪在自己面前！
满腔怒火刚到嘴边，却被唐三藏抢了先。
“对不起”
诚挚的，深沉的。
这三个字不知是为了金蝉子，还是为了他的徒弟。
总之在青牛精听到这三个字之后，便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彻彻底底的清醒了。
他不是金蝉子。
金蝉子不会去守护一个人，他的眼里永远都是天下百万受苦的生灵。
而唐三藏，却是一个为了守护英雄，甘愿向一头牛下跪的人。
“哈哈哈哈哈”青牛精觉得好笑，这算什么？他为了兄弟赴汤蹈火，为了苍生受苦受累还失去了平稳的生活，到头来他竟然扮演的是恶人的角色？
前世金蝉子害他下水，今世唐三藏让他变成了滑稽小丑，到头来他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金蝉子说你懂得”唐三藏说：“他说他这辈子就你这一个兄弟，他最对不起的，也是你”
青牛精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转过身，迅速仰起头闭上了眼，深吸了几口气，感觉情绪稳定些才缓缓开口：“哼，别自作多情了，才不是信你这疯子的，我只是跟我兄弟开个玩笑罢了！”然后不理会身后的唐三藏，独自夺门而出。
前世今生，那么多无名的怨恨，到今天这一刻才真正化解了。
或许他能理解为什么金蝉子不用法术保住自己前世的记忆，而选择了一个凡人。
他拥有太多他们都没有的东西了。
不仅仅是那天真的守护，还有那一真诚的跪。
思及此处他不禁弯弯嘴角：金蝉子那吊儿郎当的光头肯定拉不下面子！
直至今日，他终于由衷的庆幸着能下来走一遭，能在等了五百年之后看到如此感人至深的场景。
他抚摸着会馆顶层的紫钻玫瑰柱，望着会馆下两个移动的小黑点。
那是孙悟空和猪悟能。
他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了天台。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