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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案后的赤衣男人未有任何动作,依旧看着手中的书册,似乎并未听见客栈掌柜的话。
书房内一片沉静,只有悦阳客栈掌柜越发不稳的呼吸声浅淡可闻。
许久,直到客栈掌柜跪得双膝发麻,觉得有些支撑不住时,却听见一声极淡的问话声:“为何要越级参见,你的上级做什么去了?”
声音虽淡,却暗含着强劲的威慑力朝着客栈掌柜压去。
问完,赤衣男人忽然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抬起脸,看向单膝跪在书案前地面上的客栈掌柜。
当赤衣男人抬起脸时,着实让人惊讶——他赫然便是朱梓陌最得力的四个属下中排行第四的朱雀!
被朱雀的威压压得头冒冷汗,客栈掌柜更是不敢抬头看朱雀,脸都快埋进膝里了。
“朱首领,是主人身边的林副使来了,现在正在属下管理的悦阳客栈最上等的天字一号厢房里。因林副使来得突然,属下也未有时间禀报上级,是属下越级了,属下愿意领罚。”秉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客栈掌柜急急解释并连带着承认错误。
收回威压,朱雀语气淡淡:“罢了,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念你乃初犯就不责罚你什么了。只是无规矩便不成方圆,虽则林副使来得突然,但他没有直接来找本首领,便是没有急事。下次万不能再如此冒失越级前来参见!若被有心人发现,轻则你与本首领都得惹上麻烦,重则甚至会拖累了主人。”
“是,属下铭记于心,绝不会再有下次!”客栈掌柜唯唯诺诺地答应。
盯着眼前灰色的地面,话音一转,客栈掌柜又试探地问道:“不知朱首领现在可要随属下一同回悦阳客栈参见林副使?”
缓缓摇头,朱雀淡淡回道:“不必了,本首领自会寻时间参见林副使。”
话音一顿,朱雀抬手一挥,道:“行了,你先回去吧!而今世道越发不太平了,万不要让人发现什么端倪。”
“是,朱首领。”客栈掌柜恭恭敬敬地答应。
站起身,客栈掌柜垂首缓步倒退到门边,转身开门,出去后,还不忘将房门从外面关上了才离开。
书房内,只见朱雀将刚才看的书册合起放到书案左上角的那叠书册之上,转而拿起放在书案右上角的那叠筏纸放到自己面前的书案边上。
朱雀又提起搁在砚上的毛笔,沾了沾砚中墨汁,提笔在筏纸上写下一行字。
搁下手中的毛笔,朱雀拿起刚写了字的筏纸吹了吹,待筏纸上的墨迹干了,便小心地对折几下。
折成一个小长方形后,朱雀朝房门的方向喊了一声:“哑奴!”
没过多大一会,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却是刚才领着客栈掌柜来找朱雀的灰衣小厮。
被唤做哑奴的灰衣小厮轻手轻脚地走到朱雀的书案前,低垂着头,很是恭敬的模样静静地等着朱雀发话。
哑奴走路时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显然是习过武的,而且武艺不低。
将手中折叠成小长方形的筏纸递到哑奴面前,朱雀仔细吩咐:“哑奴,将这张纸送去悦阳客栈二楼的天字一号客房,直接从门缝塞进去便可,要避人视线。若是不慎被发现了,对方见你不能言语,应也不会拿你怎样。切忌不可在外暴露实力!”
怪不得哑奴一直不曾言语,就连客栈掌柜与他说话他都是默默不言,听了朱雀这番话方让人恍然:竟是如此!
默默地伸出双手接过朱雀递到自己面前折叠好的筏纸,哑奴躬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和客栈掌柜一样,哑奴走到门外便转身关上了书房的房门。
哑奴走了没多久,书房的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了,说是用力,却只推开了大半。
伴着一声糯糯的“爹爹”,一个只有一米来高的小身影从房门外跑了进来,径直跑到了坐在书案后看书的朱雀身边。
一把将自己的独子朱子正抱起横搁在双腿上,朱雀笑着问朱子正:“正儿,出了何事?怎么这般急急忙忙的模样?”
如朱雀一般着一身赤色华服,梳着总角的朱子正伸出他那双有些婴儿肥的小短手揪住父亲朱雀的衣襟。
朱子正仰脸看着朱雀,满目期待,声音糯糯地说着:“爹爹!今天晚上城里有灯会,您陪正儿和娘亲一起去看灯会好不好?”
慈爱地笑着抬手摸了摸朱子正的头顶,朱雀温声道:“今晚不行啊!爹爹今晚有事要去办,让你娘亲陪你去吧!跟你娘亲说,出门前多带些银子,到了灯会上,看见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别舍不得,都买回来。咱们家啊,现在有的是钱。”
听了朱雀的话,朱子正嘟起小嘴,有些不高兴了。
“下个月十八还有灯会,届时爹爹再陪正儿好不好?”见独子似不太高兴,朱雀如是安慰着。
闻言,朱子正闷闷地“哦”一声。跳下朱雀的双腿,朱子正一路小跑着跑走了。
望着半开的房门,朱雀叹出一口气,有些怅然道:“也不知这样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
离开了朱雀的书房,朱子正迈着他的小短腿,一路小跑着跑进了一座院子。
穿过种满了各色花草的庭院,朱子正直奔院子里面一间开着房门的屋子。
“娘亲!娘亲!爹爹说晚上有事,不去看灯会了!让您带着正儿去看灯会!爹爹还让您多带些银子出门,到了灯会上看见好看的好玩的就买回来!爹爹还说,咱们家现在有的是钱。”朱子正人还未到房门口呢,就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随着朱子正的喊声,一个年约二十六七,上穿浅红色桃花云雾烟罗衫(这一家子真喜欢红色),下穿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纤瘦妇人从那间开着门的屋子里缓步走了出来。
妇人姿容清丽,梳着随云髻,髻上簪了一只镶玉蝶恋花步摇,却正是朱雀之妻:尤宓。
于门前蹲身,尤宓稳稳地抱住朱子正冲向她的那小小的身子,随后叹息一声,怅然道:“你爹爹如今越来越忙了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闻言,朱子正不满地嘟着小嘴,小声地抱怨:“爹爹好过分哦!上次出门回来都好多天了,不陪娘亲也不陪正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正儿刚才喊爹爹晚上去看灯会爹爹也不去,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娘亲和正儿了?”
说着说着,朱子正那双麋鹿眼就开始红润了,预示着只要尤宓的回答不满他的意,下一刻他便要开闸放河水,只不过是泪河。
闻言,尤宓却是扯起一丝笑,抬手抚上朱子正的头顶,语调温柔地道:“正儿糊想什么呢!你爹爹只有你一个孩儿,也只有娘亲一位妻子,你爹爹不喜欢我们喜欢谁去?你爹爹呀,确实是太忙了。”
忙得连陪陪她们母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尤宓安抚朱子正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安抚她自己?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多陪陪自己呢?可是她的丈夫是要做大事的人,她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而阻了丈夫的脚步!
所以,不论如今多苦多难,她也得忍着受着,为她的丈夫照顾好这个家,这是为人妻子的责任。
尤宓忍下心中苦涩,看向怀中爱子,见朱子正仍嘟着小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话音一转,笑道:“正儿,晚上娘亲带你去看灯会,到时候给你买甜甜的糖人和糖饼吃可好?”
毕竟还是小孩子,一听自己的娘亲说要给自己买甜甜的糖人和糖饼,朱子正刚才的不高兴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笑着举起小手使劲儿拍了拍,朱子正欣喜非常地嚷嚷:“好啊好啊!还是娘亲最疼正儿了!爹爹不陪娘亲还有正儿,娘亲不给爹爹买糖人和糖饼!”
尤宓被朱子正的可爱逗乐了,一扫心中苦涩,笑着伸手捏了捏朱子正的小鼻子,笑话道:“你呀!就知道吃!一听到吃就什么都能给忘了。”
朱子正不明白了,停下拍得正欢的小手,看着尤宓问道:“正儿忘记什么了?”
松开抱着朱子正的手,尤宓站起身,牵住朱子正举在头顶的一只小手,反问他:“正儿,你的大字可写了?诗词杂论可背了?”
一听到写大字背诗词杂论,朱子正原本还高兴着的小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可怜兮兮地仰脸望着尤宓,朱子正用疑似商量的口吻反问:“娘亲,正儿今天可不可以不写大字,不背诗词杂论?正儿明天再写再背好不好?”
摇头,尤宓牵着朱子正进屋,一边走一边谆谆教导着:“先不说今日事今日毕,单论写大字是你爹爹为了锻炼正儿你的性子,背诗词杂论是你爹爹希望正儿你日后能出人头地。所以啊,大字不但要写,还要写得工整漂亮,诗词杂论不但要被,还要背得朗朗上口……”
于是乎,年仅五岁的朱子正就这般被他的娘亲训诫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由他的娘亲亲自督促着写大字、背诗词杂论一直到晚饭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