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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福在路上时就和冷晴、朱梓陌二人说了,今夜举办宴会的地方,还是在历年来举办年末大宴的聚德殿。聚德殿距离忆舒殿大约一炷香的路程。
因不是出宫,只是在宫内行走,宫内自有方便帝王出行的步辇,因此无需动用卤簿。
冷晴和朱梓陌之间,也不知究竟是谁沾了谁的光——
待扶着梁儒明出了忆舒殿,冷晴才发现忆舒殿外不知何时已停了三抬装饰奢侈的步辇。
最前面的那抬步辇是八人抬的,所有的装饰、用具都以明黄色为主,就连步辇上漆的漆都是金色的。八名人高马大的带刀侍卫身姿笔直地站在那抬步辇旁,让人望而生畏。
那抬金灿灿的八人抬的步辇后面,还有两抬虽也装饰奢侈,但明显要低调许多的四人抬的步辇。显然是给冷晴和朱梓陌二人准备的。
三抬步辇的最后方,还站着二十名手持长矛、腰佩长剑、身穿甲胄的御林军。那些御林军个个站得身姿笔挺,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浑身由内至外地散发着一股威严之气。
梁儒明身份尊贵,乘坐的自然是那抬金灿灿的八人抬的步辇,同时也是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中间是冷晴的步辇。朱梓陌的步辇跟在最后。
总之从忆舒殿去往今夜举办宴会的聚德殿,冷晴和朱梓陌均是随梁儒明坐着步辇去的。
话说冷晴扶着梁儒明走出忆舒殿外殿的殿门的时候,发现固林妤身边的宫女夏蝉还站在忆舒殿殿门外。朱梓陌自然也在忆舒殿外站着,但朱梓陌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远远地站在忆舒殿外殿角的位置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夏蝉见梁儒明走出忆舒殿,当即迈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朝梁儒明行了福礼,弓腰屈膝地垂首道:“皇上,皇后娘娘遣奴婢来请皇上同行前往聚德殿。”
若是以往,梁儒明兴许还是会搭理下固林妤身边的宫人的,但今日,梁儒明却是完完全全地无视了朝他屈膝行礼的夏蝉——
就见梁儒明将视线直接越过站在他面前的夏蝉,看向夏蝉身后,站在远处殿角处的朱梓陌,如是温声招呼道:“彻侯,怎的站那么远?过来朕身边,遂朕一同前往聚德殿。”
被梁儒明召唤,无论朱梓陌愿意与否,朱梓陌都只能顺从地走到梁儒明身边。
而梁儒明等到朱梓陌走到他身边了,梁儒明就继续抬脚迈步,由冷晴搀扶着朝着停放在忆舒殿台阶下的那三抬步辇为首的哪一抬走去。
跟在梁儒明和冷晴身后走出忆舒殿的张玄福在经过被晾在一旁的夏蝉身边时,不知因何故,张玄福竟斜眼看了眼仍旧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站在忆舒殿殿门前的夏蝉。
随后,在避开众人视线的角度,就见张玄福略微勾唇,无声地冷冷一笑,并未说什么,只轻轻甩了甩他臂弯里的拂尘便跟上了前方的梁儒明。
无论是冷晴还是朱梓陌亦或是张玄福,就连那些值守在忆舒殿外的御林军们都明白,梁儒明此番无视的虽是夏蝉,可背后打的,却是固林妤的脸面……
正因为心中清楚这一点,是以,对于梁儒明无视夏蝉的行为,冷晴和朱梓陌、张玄福三人是谁也不敢多言一句,三人十分有默契地或沉默地搀扶着梁儒明、或沉默地走在梁儒明身侧、或沉默地跟在梁儒明身后……
而那些值守在忆舒殿外的御林军们,则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待将梁儒明送上了那抬金灿灿的八人抬的步辇,冷晴和朱梓陌这才敢坐上步辇。
而待步辇朝着聚德殿的方向行了一段路后,冷晴方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抬步辇的侍卫们走的很稳,但也走的很慢,一副完全不着急赶到今夜举办宴会的聚德殿的样子。
眼看着时间渐渐流逝,夜幕逐渐降临,宫中各处都挂上了明亮的宫灯,可冷晴和朱梓陌却根本就不担心迟到的问题——有梁儒明在前头压阵,他们就算迟到了,也无人敢说什么。
关于每年大年三十这日在宫中举办的这场君臣宴会,大梁历代典籍上均相关有载:
“大年三十,未时,王、公、文武各官等着朝服集青龙门。设御宴宝座前,礼部视人数多少设席。丹陛上张玄幔,陈金器其下,卤薄后张青幔,设诸席。鸿胪寺官引王公、百官入。
帝御聚德殿,升座,‘中和韶乐’作,王、大臣就殿内,文正三品、武正二品以上官就丹陛上,余就青幔下,俱一叩,坐。赐茶,‘丹陛大乐’作,王以下就坐次跪,复一叩。帝饮茶毕,侍卫授王、大臣茶,光禄官授群臣茶,复就坐次一叩。饮毕。又一叩,乐止。
展席幂,掌仪司官分执壶、爵、金卮,大乐作,群臣起。掌仪司官举壶实酒于爵,进爵大臣趋跪,则皆跪。掌仪司官授大臣爵,大臣什自中陛,至御前跪前酒。兴,自右陛降,复位,一叩,群臣皆叩。大臣兴,复自右陛升,跪受爵,复位,跪。掌仪司官受虚爵退,举卮实酒,承旨赐进爵大臣酒。王以下起立,掌司仪司官立授卮,大臣跪受爵,一叩,饮毕,俟受爵者退,复一叩,兴,就坐位,群臣皆坐。
乐止,帝进撰。‘中和清乐’作,分给各筵食品,酒各一卮,如授茶仪。毕,舞者进,舞者上寿。对舞更进,乐歌和之。杂戏毕陈。讫,群臣三叩。‘大乐’作,鸣鞭,‘韶乐’作,驾还宫。”
从这段记载中可以看出,君臣之宴,并不是大家同坐一堂,各自吃吃喝喝就完了的,它是有十分严格的礼仪制度的。
且从这段记载中还可以看出,那些前来参加年末大宴的王、公、文武各官在未时就要在青龙门前集合,比酉时足足要提前两个时辰。冷晴和朱梓陌则不同,因为有梁儒明同行,冷晴和朱梓陌根本无需早早地进入宴会场地等待。
从空中俯瞰,可见华灯初上的梁萧城内的宫道上,二十名手持长矛、腰佩长剑、身穿甲胄的御林军,并两抬虽装饰奢侈,但十分低调的四人抬的步辇,由为首的那抬金灿灿的八人抬的步辇带领着,一直慢悠悠地磨蹭到酉初初刻,才恰好到达今夜举办宴会的聚德殿。
远远地就可见聚德殿殿门大开,殿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细细听去,有或欢笑或交谈的声音从大敞着的殿门中隐隐传出,随着风声向四周飘散。
再靠近些,从敞开的高大宽敞的殿门外望进去,便可见布置奢侈又喜庆、灯火通明的聚德殿内已是人满为患、座无虚席。有宫女宦人疾步穿梭于各个席位间。
殿中宾客可谓是千姿百态、老少皆有——有穿着朝服的文武官员;有穿着儒衫长衣的青年男子;也有打扮或儒雅或娇俏或艳丽的女眷,那些女眷的年纪从十四五岁到五六十岁不等。
等步辇靠近聚德殿的殿门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侍卫就扬手甩响了他手中的净鞭。
随着三声鸣鞭声起,之前还喧闹吵嚷的聚德殿逐渐安静了下来,直到安静得鸦雀无声。
三抬步辇依次在聚德殿殿门前的灯火光影中停下,一路上一直跟在梁儒明的步辇旁的张玄福欲伸手去搀扶坐在步辇上的梁儒明时,却被梁儒明淡淡地挥开了手掌。
恰好下了步辇的冷晴见状,当即迈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梁儒明下了步辇。
继而,冷晴又搀扶着梁儒明,缓步朝着聚德殿那大开的殿门走去。
在梁儒明一脚踏进聚德殿的殿门时,殿内诸人便悉数朝着梁儒明的方向行跪拜礼,口中齐齐山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句。
梁儒明并未理会殿中朝他行跪拜礼的众人,只目不斜视地望着摆在殿中最高位置上的那张金色雕龙御座,由冷晴搀扶着朝着御座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张玄福身为梁儒明的近身内侍,自是一路紧随梁儒明身后。
而跟在梁儒明和冷晴身后的朱梓陌方一踏入聚德殿,就有在殿中伺候的宫人上来问明了朱梓陌的身份,然后朱梓陌便被宫人引着去了礼部为他安排的席位上。
金碧辉煌的雕龙御座前摆着一张同样金碧辉煌的金色长案,折射着淡淡金光的案面上又摆着一套碧玉碗、箸,以及一只比巴掌心还要小一些的矮脚碧玉杯。案面的一角还摆着一双白玉箸,那是布菜之人使用的玉箸。两双玉箸均规矩地搁在同色玉制的筷枕上。
御座左右两侧又各向内斜向摆着一张金座加一张金案,案面上均摆着一套白玉碗、箸、筷枕,并一只比巴掌心还要小一些的矮脚白玉杯。
两张金案的规格和形制、大小、高低看起来是差不多的,唯有右侧那张金座的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的牡丹;左侧那张金座的靠背上则雕刻着一双昂首展翅欲飞的凤凰——那是历任大梁国皇后的专座……
在冷晴的搀扶下,梁儒明缓步登上御座前的金砖台阶,转身,站在那张折射着淡淡金光的金案前,梁儒明神色淡漠地俯瞰着殿中伏跪诸人。
末了,就见神色淡漠的梁儒明抬起他空闲着的那只手,朝站在一旁的张玄福抬手示意。
微微躬着脊背的张玄福见状,当即挺直脊背地朝着殿下高声唱喏道:“众卿平身——”
殿下诸人闻声,又是好一番叩谢圣恩,随后诸人方纷纷从地上站起身。
等到殿中诸人全部站起身了,梁儒明方再度迈步,缓步绕过了摆在御座前的那张金色长案,坐到那张金碧辉煌的雕龙御座上。
待梁儒明坐稳了,侍立于御座一旁的张玄福方继续高声唱喏道:“坐——”
殿下站着的诸人闻声,这才敢按着官位高低相继落座。
而冷晴在梁儒明的示意下,坐在了御座右侧的那张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牡丹的金座上。位置恰好与那张靠背上雕刻着一双昂首展翅欲飞的凤凰的金座相对。
按理说,身为皇后的固林妤是不能比梁儒明还晚到场的,可眼下,那张靠背上雕刻着一双昂首展翅欲飞的凤凰的金座仍是空着的,这就意味着固林妤尚未到场。
梁儒明是踩着宴会的点到的聚德殿,不早也不晚。
而经过刚才那一通礼节,眼下早已过了宴会开始的时辰了,既然眼下固林妤都未曾到场,想必今夜固林妤是不可能再出现了。
而待坐下后,冷晴不动声色地环顾殿中四下,方有些惊讶地发现——
今夜不单单是固林妤未曾到场,就连梁儒明其余的妃嫔,如皇贵妃肖婷、兰妃凤兰心、珠妃何珠儿等人也是悉数未曾到场。尤其是,就连那些妃嫔的席位,礼部都不曾安排……
在注意到这一情况后,冷晴忍不住蹙了蹙眉,暗自思忖:固林妤不出现,她到是能够理解,毕竟梁儒明出门的时候借由夏蝉打了固林妤的耳光……可是梁儒明的那些妃嫔们也不出现……难道从一开始,那些女人们就约好了不参加今夜的宴会了??
如此暗自思索着,冷晴自是难免眼神疑惑地看向了坐在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
然,梁儒明却并未得空回应冷晴的注视,因为梁儒明此刻正按着历年礼数,正和殿中那些前来参宴的官员以及官员的家眷们进行互动……
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五人因身份尊贵,不但就座于丹陛上,且距离御座的位置极近,冷晴只需一个垂眸,就能和他们五人中的任一人对上视线。
令冷晴有些诧异的是,也不知是梁儒明着意吩咐的,还是礼部的人刻意为之亦或者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御座左下首的第一张席位……竟是空着的……
冷晴今次虽是第一次参加这大梁的年末宫宴,但即便无人相告,冷晴也能猜到,自梁儒明登基称帝后,御座左下首的第一张席位,以往必定都是梁笙德的专座……
而今梁笙德已故去,但今日的宴席上,却仍旧留有梁笙德的席位,并且那张席位上的布置一如梁笙昊几人,分毫不差……
也不知这究竟是梁儒明的刻意安排,还是礼部一时间没能适应梁笙德的猝然离去而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