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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登上阚迪,图拉克明显感到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堡变了。变得富有活力,生气勃勃了?或者说变得秩序森严,棋角嶙峋了?某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里面的人多了。有威严的军官和士兵,有睿智的法师和他们的学徒,也有忙碌的仆人和杂役。图拉克是坐了一部升降梯才进入离地五十多米的城堡的。那座用于承重的钢结构巨大篮筐,底下铺了厚厚的木板,四周还装有一人高的栏杆,足以容下并排的两匹马和它们的骑手。通过滑轮和铰链,升降梯的承重框连接到城堡大门机械室内的一个横向转盘上。转盘又用五头磨坊找来的牛加以驱动。为了管理这个十分钟内就能把图拉克从地面拉到城堡上的机械,就动用了十二个人。就目视范围内估算,图拉克觉得阚迪城堡内的人数至少有一、两百。
杜比?阿尔达斯亲自到入口迎接。不过当图拉克表明只是拜访自己的朋友查尔斯鲁缇的来意后,他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或许这位要塞司令原本以为图拉克带来了皇帝褒奖他的诏书,即使是口头的也好。图拉克看着有些过意不去,便说了几句赞颂阚迪城堡在战斗中杰出表现的话。阿尔达斯很勉强地表示感谢,随后便自顾自离开了。受到图拉克王子殿下表扬,似乎并不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图拉克只好叫了个仆役带路,去找查尔斯鲁缇法师新的居所。看来这位魔法界新星的光芒,也因为大量高等级法师的出现而变得黯淡了。他现在住在城堡左侧偏下层的一个厢房里。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图拉克随意地就推门走了进去。
“轻歌曼舞?!”一进门,图拉克就发现另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哦,维尼尔斯玛茹。”他连忙纠正突然之下的口误。
精灵刚才正与查尔斯鲁缇肩并肩地研究桌子上的什么东西。听到图拉克的声音,两个人倏然分开,转头后便以各自最庄重的表情面对门口的图拉克。图拉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后缩了缩,才讪讪地走进来,还画蛇添足地关上了门。
“图拉克王子。”查尔斯鲁缇冷冷地打招呼。
“查鲁,我哪里得罪你了吗?还是我现在来得不是时候?”图拉克一脸无辜地说。
维尼尔斯玛茹笑道:“特克,好久不见了。”
的确有些时间了,两个多月。虽然没有长到让精灵忘掉图拉克的昵称,却足够让查尔斯鲁缇忘了他对精灵的厌恶。
“维娜......?!”图拉克迟疑着叫了精灵表示亲密的自称。“见到你,我也感到非常高兴。不过,也还是有些意外。”
维尼尔斯玛茹道:“是纳迦斯法师邀请我来的。”
虽然没想到查尔斯鲁缇会那么主动,图拉克还是察觉到这两位的关系并不像他刚进门时猜测的那么亲密。至少维尼尔斯玛茹还在使用敬语。
图拉克走近桌子,看了一眼桌上的卷轴和书册——都是一些他根本认不出的文字。“你们在看些什么?”他好奇的问。
查尔斯鲁缇叹了口气,意识到回答图拉克的问题是排除他暧昧幻想的最佳途径。
“是‘群星陨落’的咒语和使用说明。”
图拉克惊喜地说:“我就知道是你的功劳。召唤陨星击溃敌人的城防,可不就是你们纳迦斯家的嫡传嘛!”
查尔斯鲁缇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陨石是我召来的,这法术却和纳迦斯家族没有一点关系。”
“这就奇怪了!”图拉克讶异地说。“难不成是法师行会因为建成了飞行城堡阚迪而给你的奖赏?”
“不是。”查尔斯鲁缇对这个无稽的猜测予以断然否定。“是维尼尔斯玛茹从精灵的藏书库里找来了相关记录,而后由我们两个自己揣摩出来的。”他颇有些自豪地回答。
图拉克转头问维尼尔斯玛茹。“精灵又是从哪里学得这个法术的呢?莫非是通过某种途径,由希斯塔斯?纳伽斯传授下来的?”
维尼尔斯玛茹笑了笑。
“改变天际角落中围绕群星运转的陨石的运行轨道,使其坠落大地——这样的魔法并不是人类首先发明的。我所带来的记录表明,精灵早在几千年前就进行过类似的尝试,而且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如果说有谁向什么人学习,那也是希斯塔斯法师从精灵那里获得了灵感。”
“原来如此。”图拉克恍然大悟,难怪查尔斯鲁缇迅速改变了对女精灵的态度。而维尼尔斯玛茹能将精灵族的典藏展示给一个人类看,恐怕确实也费了不小的周折。她竟然如此友善地对待查尔斯鲁缇,莫非真是对他有点意思?
查尔斯鲁缇将桌上的卷轴收起,随后招呼两人在桌边的椅子坐下。他从橱柜里找来一瓶酒和三个水晶杯子,先给自己的新朋友和老朋友各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图拉克浅浅地啜了一口,发现这颜色清淡的酒液带着令人熟悉的味道。他皱了皱眉:“莫非这酒也是维娜送你的?”
维尼尔斯玛茹微微颌首。“图拉克王子,难得你还记得迈索睿恩的气息。这酒是我刚见到查尔斯鲁缇时送给他的礼物,没想到他留到今天才第一次品尝。”
图拉克琢磨着,这是查尔斯鲁缇终于愿意接纳维尼尔斯玛茹的表示?他未免也太过看高自己了罢。“你可以向查鲁一样,叫我特克啊!我都开始用维娜的小名称呼你了。”图拉克决定努力一下,看看是否能追上查尔斯鲁缇。
维尼尔斯玛茹甜甜地笑着说:“特克,查鲁,你们人类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亲密。在迈索睿恩,只有我的养母塔克莎拉会叫我的小名。其它精灵一概严肃地以全名称呼我。”
“你是大司祭的女儿,别的精灵当然不敢与你处得太近。其实我们人类也一样,皇族中只有图拉克这样的异类才会不拘小节地让人随便叫他的别名呢!”
“维尼尔斯玛茹也好,维娜也好,不过就是个称谓。只要叫得顺口,又何必在意其中的区别。其实我们精灵有另一个名字,既所谓的‘真名’。掌握了这个名字,就能预测乃至改变归属者的命运。我们非常慎重地对待‘真名’,只会将它告诉自己的至亲或者是准备托付自己后半辈子的另一半。”
连查尔斯鲁缇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不禁想询问女精灵的‘真名’,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明智地咽了下去。图拉克则毫不客气地说:“维娜,你也有‘真名’吗?”
维尼尔斯玛茹的脸一红。“是。”她低声回答:“迄今为止,只有大司祭知道我的‘真名’。”
既然图拉克问了,查尔斯鲁缇也壮着胆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名’的?”
“年幼时我们和你们人类一样,只有父母所起的名字。一旦成年,也就是在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些精灵会突然进入某种休眠状态。她不再四处游荡,甚至不再摄取食物,只依靠少量水和空气维持生命。我们会为这样的精灵盖一个简陋的窝棚,替她遮蔽风雨。除此以外,别的就没什么可以帮上忙了。在此状态下,精灵依靠自身的意志可以坚持一周乃至一个月。直到世界万物、凡尘琐事都离开头脑,神就会降临身边,将活在这世上的真正含义告诉她。于是,精灵就知道她的‘真名’了。”
图拉克喳了喳嘴,不怎么相信地说:“太玄乎了!我们人类恐怕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理解你所说的‘真名’。我还是叫你维尼尔斯玛茹算了。”
查尔斯鲁缇却若有所思地问:“如果一直无法知道自己的‘真名’,是不是会因此而失去生命呢?”
维尼尔斯玛茹柔美的丹凤眼迅速地眨动了几下。
“有很小的几率会遇到类似的情况。那些精灵并不是真得死了,而是转化为某种遭到诅咒的生物。他们的灵魂因为承受不了期待和恐惧的煎熬而扭曲,**则继续维持活着时候的状态。出于怜悯,任何一位活着的精灵都会将永久的休眠赐予这样的迷失者。”
图拉克听得全身发颤。他把整杯酒一饮而尽,总算恢复了说话能力。“幸亏你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很幸运,在第三天头上就获得了神的启示。迈索睿恩的其它精灵都说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好,‘轻歌曼舞’,所以轻易得到了自己的‘真名’。”
查尔斯鲁缇沉吟道:“为了一个虚幻的名字,却要冒成为亡灵那样的生物的风险。似乎很不值得呢?”
“也不尽然!”维尼尔斯玛茹坦然道:“‘真名’可以大大促进自身修为的提升。我们的咏唱师和武技大师都拥有‘真名’,我们最杰出的工匠和艺术家也大半拥有‘真名’。我也是在获得‘真名’后,才顺利突破第三级哈提亚环(hathia)的瓶颈的。当然,确实有不少精灵选择逃避自己的真实存在。迈索睿恩虽然不鼓励此类行为,却不乏私下教授如何中断休眠状态的方法的途径。精灵的人口已经很久没有增长了,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珍惜的。不过,精灵社会中下层的成员似乎更容易受到此类诱惑。高等级中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维尼尔斯玛茹因为自己的养母,当然是属于迈索睿恩的精英阶层了。
图拉克拿过查尔斯鲁缇面前的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如果我是精灵,一定早早准备好让自己提前清醒过来的办法。或许......,查鲁的冷嘲热讽就是最好的解药。只要一有点苗头,我就给他写封涉及他别扭个性的信件。就算在千里之外,他也会来救我的。”
维尼尔斯玛茹听了笑得柳腰直颤。“哈哈哈哈,幸亏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就过了探寻‘真名’那个坎。否则,变得无能为力的我只能任凭你们捉弄了。不,确切地说,我也不知道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该觉得遗憾。你们人类真是种有趣的生物。”
查尔斯鲁缇冷冷道:“你们精灵也是种有趣的生物。”
维尼尔斯玛茹的笑声愕然而止。“我.....,没有那个意思。”她羞愧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我也就是什么意思。”从查尔斯鲁缇的脸上看不出他是什么念头。
维尼尔斯玛茹讷讷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很有趣。但不是说......,你们比精灵族低一等。”
查尔斯鲁缇看着精灵有些僵硬的面容,微微眯起了眼。维尼尔斯玛茹越发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了。图拉克实在看不过去,趁着给维尼尔斯玛茹倒酒的机会说:“别理他,他只是在试探你。我十三岁的时候就上过他的当!还以为他真得要与我绝交了呢。”
“试探什么?”维尼尔斯玛茹略有些畏缩地问。
“试探你是不是真把他当回事。就我看来,你的表现够好的了。查鲁,可以把她接纳到我们这个小团体了罢?”
查尔斯鲁缇冷漠到严厉的神情顷刻间消失了。“我只是不太确定她的真实想法。如你所言,她的表现的确和你很相似。至于是不是让她加入我们,由你自己决定吧!”说着,他自顾自地低头饮酒。
“你们的小团体?我不明白。”维尼尔斯玛茹反倒有些警觉地说:“我一直觉的你们只是两个要好的朋友而已。如果你们的合作涉及到人类社会的争权夺利,那我不得不拒绝图拉克王子的好意了。大司祭提醒过我,除非到了种族存亡的危机时刻,精灵绝对不能干涉人类内部的事务。”
“我们可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图拉克的身子夸张地向后一仰。“你说得没错,人类的统治阶层内部的确对勾心斗角情有独钟,我们亦是深受其苦。你能想象我和查尔斯鲁缇最初遇到时的场景吗?——一个尼森哈顿家族的继承人和一个纳迦斯家族的私生子,谁看着谁都不顺眼,更别提相互信任了。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可以说一半是趣味相投,另一半则纯粹是运气了。既然我们的朋友不多,我和他就不断试尝着将与自己有所牵挂的人拉入伙。其中一些不久就离开了,但留下来的都是值得信任的同伴。比较数量的话,我在街头酒馆认识了拉杰布(rajpu)、法拉(farah)和邵夫(shoff),查尔斯鲁缇就硬把尤拉尔(ulah)和海德蕾(hadley)拖了进来。克睿莎的加入算是我和查鲁各一半的功劳,利亚目前还在试用期。所以目前比分是三个半比两个半。加上你的话,我们就大致持平了。”
查尔斯鲁缇苦笑道:“我可没兴趣和你比赛!这大半是你的主意,后来我想反悔都来不及了。我要交的朋友,就必须先通过你的审核;而你要交的朋友,我又不得不花时间去接触。对游手好闲的你来说这或许是乐趣,对我来说就有些不堪其扰了。”
维尼尔斯玛茹舒了口气。她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喜,对查尔斯鲁缇说:“你真得愿意相信我?我觉着.....有些受宠若惊了。”
查尔斯鲁缇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尴尬地说:“虽然你很早就显示出不同于其他精灵族的优良品质,且一直在迁就、帮助我们这些人类,我却始终拒你于千里之外。或许对我来说你表现得太好了,以致我不敢轻易相信罢。”
“因为我有个好母亲。”维尼尔斯玛茹谦虚地说:“塔克莎拉从小就教育我要平等地对待世间的万物。人类也好,精灵也好,每一个个体都是神所眷顾的生命。我们有什么理由要相互猜忌、相互怨恨呢?”
“又一个理想化的梦想家。”图拉克欢呼道:“虽然你是查尔斯鲁缇带进来的(这一点我还有疑义!第一个见到你的人是我。要不是我,查鲁一定会错过你。),但今后你会支持我比支持受了现实的毒的查鲁更多一些。”
维尼尔斯玛茹一方面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另一方面也对自己能得到接纳而感到高兴。然而轻松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几下犹豫的敲门声打断了愉快的谈话。一个法师学徒怯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纳迦斯法师,几位**师正在观星室等待您的解释。”
查尔斯鲁缇嗯了一声,不耐烦地回答;“知道了。”
那个学徒几乎可说是惶恐地逃走,杂乱的脚步声没多久就消失了。
“解释?”图拉克不安地问。
“在斯穆巴的战斗中使用‘群星陨落’,完全是我和维尼尔斯玛茹自行的决定。这些老家伙感到受了冒犯,所以才召我去做解释的。事实上,我们仅仅是做了一次尝试,对这个法术的原理也是不甚了了。你进来前,我们正绞尽脑汁地想找个说的过去的理论暂时应付一下呢。”
“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嘛!”图拉克惊奇地说。
查尔斯鲁缇平淡地说:“法师行会的内部规矩多着呢。我这样的初级法师原本就不被允许掌握大型攻击法术,‘群星陨落’又被纳迦斯家族当作自己的专利,已经几百年没有使用过了。他们有点恼怒,也有点好奇,其实很正常的。”
维尼尔斯玛茹忧心重重地说:“是我一时冲动,以为可以通过这个法术与你找到共同点,从而增进我们的友谊。没想到却给你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查尔斯鲁缇安慰道:“就算没这回事,这些人也会寻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找我的麻烦的。何况‘群星陨落’的法术今天帮了皇帝一个大忙,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质疑我。最多就是借机窃取些这个法术的秘密罢了!不过既然我们也是一知半解,想必要偷学的人更是一头雾水了。”
图拉克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不妨多说些。如果有人依样画葫芦,说不定因此而走火入魔了呢?那就彻底解决你的麻烦了。”
维尼尔斯玛茹越发不安。她转头想要对查尔斯鲁缇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竟然若有所思地考虑起图拉克的建议来。唉!人类有时候还真是善恶难辨啊。希望自己最后别落得个遇人不淑的下场。
努尔五世当然并不知道法师行会内部的纷争。即使他有所耳闻,依照他的脾气,他也不会主动牵涉到此类麻烦事中。他所要考虑的,是斯穆巴之战后帝国的军锋应该重新指向哪个新的目标。
如果从夺城掠地的角度,占领斯穆巴及其周边地区已算是达到目的。但如果战争就此终止,长达五年的酝酿、建造并启用耗资巨大的阚迪城堡、发动数万军队,结果就未免显得太过虎头蛇尾了。而且斯穆巴堡垒孤立在尤发索(euphso)城隘的防御体下之外,即便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加以巩固,恐怕也无法确保长期持有。在努尔五世的有生之年一旦发生丢失这个驻垒区的情况,无论是被亡灵攻陷还是无以为继而不得不放弃,皇帝本人都会陷于非常被动的局面。
再者,努尔五世在阿蔢达尼亚掀起战火的对外理由是要打一场预防性的战争,使亡灵在今后一、两个世代内都失去入侵人类的能力。亡灵迄今为止出动的都是作为消耗品的骷髅兵,其军队的精华丝毫没有受损。作为宣传口径可以向平民百姓说帝**队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斩敌上万。可要是放到正式的政务评估会上,或者仅仅是贵族阶层茶余饭后的议论中,这么点功绩拿来与历届君王相比就有点寒酸了。
因此,皇帝急需一场野战,一场将亡灵族最核心的族群逼出来的大战。只有获得让国内那些曾经反对出征的大臣们心服口服的战果,他才会考虑结束这场战役。
然而斯穆巴的战斗后,亡灵族的势力似乎就此销声匿迹了。努尔五世向西面和北面的方向派出了十几队侦察骑兵。他们各自走出一千多古里,却没有找到任何亡灵的踪迹。雷棣?巴莫总督觉得亡灵如此轻易地就放弃斯穆巴地区,确实与他以往的经历不匹配。但他与亡灵的接触只局限于尤发索城隘与诸如斯穆巴堡垒的亡灵前哨基地之间,对亡灵领地内部也不甚了解。他不敢妄自向皇帝提出什么没有根据的建议。
根据侦察兵后续带回的信息,斯穆巴向西一千五百里、向北一千八百里各有一座亡灵的堡垒。其规模略小于斯穆巴的,城外驻扎的多半是骷髅兵为主的部队。努尔五世与他手下的将领商议,多数的意见认为——既然已在亡灵的前哨战线上打开偌大一个缺口,就没必要再分散兵力去一个一个占领亡灵的筑垒区了。与亡灵打消耗战,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人类。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亡灵的聚集,然后伺机加以迎头痛击了。虽然看起来很无奈,但这无疑是完成皇帝预期目标的唯一选择。
终于,11月19日,派往正西北方向的一队骑兵带来皇帝期待已久的消息。越过斯穆巴外的大片黑树林,位于东西两座低矮山丘之间,背靠远方依旧散发缕缕黑烟的死灰峰,一支数量在一万至一万五千之间的亡灵部队正在集结。
努尔五世的史官从古老的收藏中翻找出那个地区的地图。
死灰峰,原本被称为温泉之母的一座活火山。盖因为火山脚下遍布温泉的泉眼,因而造就了阿蔢达尼亚的一个疗养胜地。据有此山的小公国依靠温泉旅行的收入,就建立起一支装备精锐、人数在三千的常备军。即便是在拉弥尔(ra-mihr)和乌尔国(url)国王阿塔斯德斯的时代,这个公国也以平等的身份加入到乌尔国为首的军事联盟中。然而,亡灵的入侵彻底改变了这座火山的命运。尔瑟历2768年,阿蔢达尼亚联合王国的一万三千名士兵在这里阻击总数达四万的亡灵部队。虽然占尽地利、人和,战局最终还是以人类的惨败而告终。战后统计出死亡和失踪的人数为八千,足以证明军队的奋勇和苦战。到了生死关头,一支近千人的部队始终不愿承认己方的失败。他们没有逃走,而是背对火山誓死抵抗亡灵的进攻。亡灵驱走其他的人类部队,然后不断地攻打这支部队所占据的阵地。在重重压迫和持续减员的双重打击下,这些英勇的战士被逼到火山的顶端。绝望中,所有幸存的人类宁愿自行跳入滚烫的火山口,也不把尸体交给邪恶的亡灵族摆布。这火山顿时浓烟密布,连山下往日温润的温泉也变成一个个散发浓烈硫磺味道的热酸池。从此,死灰峰之名便替代了昔日舒适祥和的旧称。
战局因此急转直下。此战后,阿蔢达尼亚的人类丢失地区内一半以上的领地,连最后一块勉强能被称作乌尔国领土的区域(即后来并入乌尔的温泉公国)也不得不放弃给了亡灵。阿蔢达尼亚联合王国不得不龟缩到尤发索城隘为中心的最后防线,打起苟延残喘的防御战来。要不是因为莉拉?席侬(lilah?shinon)和魔龙幻弧奇迹般的出现,恐怕阿蔢达尼亚人类的最后血脉早已消失在茫茫冰雪中。
从政治宣传的角度,亡灵所选择的集结地无疑是皇帝一辈子所能遇到的绝佳地点。只要他在这里打败亡灵,从公的角度,可以为数百年前的战败复仇;从私的角度,今后也很容易营造努尔五世堪比莉亚一世的雄韬武略。可想而知,当努尔五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么的兴奋了。他当即召来所有的将领,就着陈旧羊皮纸上的地图草拟了作战方案。这一次,他将在一片开阔地上与亡灵展开堂堂正正的战斗。人数上,帝国的总兵力有三万多,亡灵则不到两万;装备上,这支远征军得到整个帝国最好的武具配备;士气上,刚经过斯穆巴的攻城战,无论参战或未参战的部队都跃跃欲试。无论怎么看,这都将是一次必胜之战。莽撞气盛如米尔达?贡多斯的,早已信誓旦旦地向皇帝保证自己的效命;谨慎小心如雷棣?巴莫的,也只是建议增派探子准确侦察敌情。
当日,连绵数古里的帝**营中,营火整日未歇。次日,三万大军于清晨拔营,浩浩荡荡地向死灰峰的方向杀去。
“人类真是单纯。”
冷艳的亡灵祭司坐在各类骨骸搭就的椅子上,梳理着乌鸦宠物的羽毛。那只乌鸦很惬意地闭上眼,将脑袋埋到女主子浓厚的长发中。
回答亡灵祭司的是一个干瘪到皮包骨头,却依旧穿着华丽的服饰、带着大量充满魔力的珠宝的巫妖。巫妖是最为强大的亡灵施法者,他们活着的时候往往是身为法师、祭司的精灵或人。某些是因为强烈地求生**而漠视自己死去的事实,进而将自身的存在与某件具有法力或神圣意义的事物关联起来;另一些则是希望以不朽的生命追求强大的力量,因而在生命耗尽前便将所有的意识和知识转移到某个不能轻易破坏容器里。即便是在亡灵族中,巫妖也往往是以协作者的身份,而不是其中一员加入族群。从亡灵神殿中这个巫妖的状态看,它是在死后又存在了数百年的少数精英。它的魔法技艺,早已到了伸个手指就能消灭眼前一个人类的境界。
然而这个祭司无疑是比巫妖还要强大的亡灵。人类和精灵往往把她们称为巫妖之后,但事实上她们并不是巫妖的伴侣。相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巫妖之后乃是亡灵族真真的主宰者。凭着巫妖的巨大力量,也不得不向巫妖之后表示臣服。神殿中的巫妖与目前仅存的巫妖之后有着略超过臣属的亲近关系。帕拉赫尔(palahore),它是亡灵祭司的顾问、参谋兼军队指挥官。如果是努尔五世的史官,一定能从皇家藏书馆中找到这个名字。因为他曾经是纳迦斯法师的好朋友,同一导师门下的师兄弟。尔瑟历2811年纳迦斯法师遭暗杀后,他还是抬棺人之一。或许是朋友的死令其深受触动,他后来研究亡灵法术,并不顾法师行会的禁忌将自己转化成了拥有永恒生命的巫妖。至于他如何与巫妖之后拉上关系,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巫妖的声音发自它的胸腔,干涩而令人不快。
“不是单纯,而是急躁。我的老朋友的子孙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所以急着想要建立一番事业。我只是投其所好,给他找了个绝佳的葬身之地罢了。”
亡灵祭司拍了拍乌鸦的背,把它从半沉迷的状态唤醒。乌鸦不高兴地叫了一声。亡灵祭司像对着一个娇宠的孩子似的,略带愠怒地将手指放在她深紫色、肉感的唇边。乌鸦立刻停止了叫唤,径直从窗口飞了出去。它去替女主子探查更多的消息,好得到她片刻的温存。
“你也很急躁啊!亲爱的帕拉赫尔。我要那个半截子入土的努尔五世干吗?”
要不是巫妖的脸皮都紧绷在了头骨上,此刻它的眉毛一定蹙了起来。“可是.....,不是你说需要见到拉弥尔的后代血流满地吗?”
亡灵祭司冷冷地笑了。“还说你不急躁!我们有整个世界的时间供支配,可以慢慢地玩弄、折磨拉弥尔生下的孩子啊。当务之急,是要把卡莲娜给召回来。没有她在,末日骑士变得不怎么好控制了。”
巫妖点了点头,脖颈间发出吱呀的响声。
“那个‘容器’也来了,正向我们选定的位置靠拢。我把计划告诉了末日骑士,它已经调集军队完成部署。不过......。”巫妖犹豫地说:“还有些不定因素。”
“是什么?”
“首先,‘血石’的新主人建了一座防御良好的飞行城堡,有点类似我们的浮游要塞。‘容器’就藏身在城堡中。凭现有的力量,末日骑士至多可以让飞行城堡无力化,却无法将其击沉。你也知道,‘血石’是很顽固的。”
亡灵祭司不屑地弹了弹手指。
“没关系,我来阿蔢达尼亚的时候带了‘腐蚀之翼’。它应该可以对付人类的仿照品。”
巫妖继续说道:“还有,这次人类的部队间杂有兽人。而且我预感到一个我们原来被严令靠近的存在加入了人类。我们有必要去招惹她吗?”
亡灵祭司想了想。
“让末日骑士自己考虑罢!那个‘半成品’又不是她的创造者,现在的我们根本没必要再惧怕她。要不是顾着她与荆棘之神的渊源,亡灵之神早就亲自下手了。敢与西丝娅抢东西的,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不会有好下场!”
帕拉赫尔恭敬地说:“那我就没问题了。如果这段时间你不再需要我,我想回到我在阿蔢达尼亚的法师塔继续我的研究了。”
“你和你的吸血妖姬宠妾处得还好吗?”
亡灵祭司随意的询问令帕拉赫尔呆了一下。不过它还是尽力维持住平静。“嗯,她们很好,很配合我的......研究。”
“我想我不必提醒你,吸血鬼向来是忘恩负义的性格了罢?”
巫妖这次停顿了更长的时间。它缓缓地回答:“新加入我们的这个族群非常奇特。他们是放弃了生命的个体,却依旧保持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的**能继续储蓄能量,且能通过吸取生者的鲜血加以补充,不必像我们巫妖那样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命匣。我觉得他们更类似于魔物。为了避免他们今后有一天像魔物背弃了神那样背弃我们,必然需要预先对吸血鬼种族加以研究。”
亡灵祭司扬了扬眉。“帕拉赫尔,或许她们同时在研究你也说不定呢!”
巫妖恭顺地低下了头。“我可以把这当作你的许可吗?”
亡灵祭司像小女孩般拍了拍手。“去罢,去罢。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沉迷于享乐,我都已经看惯了。”
原名帕拉赫尔的巫妖差点笑起来——单看外表,亡灵祭司的年纪明显小于满脸皱纹的巫妖。不过它心里知道这个主子无论是存在于这世界的时间,还是所拥有的力量,都远远超过自己。所以,它谨慎地选择了服从。至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