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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芙儿十岁起被选入影子廷,经过三年的体能及智力开发,两年的武技学习,又三年的机巧、密码、偷窃、暗杀、诱惑等各类综合训练,再加上两年在军队的实际经验积累,基本被认定为满足暗探级别要求的中坚人员,且具有继续提升的潜力。她尤其擅长双手匕刃的格斗术,被其教导者称为蝴蝶般的舞者。假以时日,可以想象得到她在上层社交场合表演火焰刀轮舞的优雅身姿。可惜今天根本不用不上她那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图拉克既没有召唤守卫,也没有持刃反抗。或许皇室成员就是有股子特殊的傲气,能慷慨赴死?
就在匕首刺入皮肤的那一刻,伊利芙儿本能地感觉到面前细微的压力变化。不妙!她双臂向划水般摆动,身子借势后仰弹出。一枚羽箭擦着她的鼻梁掠过。保命之余,伊利芙儿的双脚还没忘了用力猛踹图拉克的后背。这要是踹实了,足以把他的脊椎骨给踢断。然而刺耳的破风声又比影子廷刺客的动作快了半拍。图拉克被一条细长的银链缠着腰拖出伊利芙儿脂玉般双脚的攻击范围。
麻烦了!这些皇亲国戚身边总少不了保镖护卫。这位图拉克王子在纷乱的战场上还聚集三个法师、一个精灵加一个雇佣军首领的班子,足见得他对自己性命的关注。伊利芙儿守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将他诱了出来。难道他在暗中还布了最后的保命绝招?
伊利芙儿一咬牙,照着图拉克的背影两柄匕首闪电般投出,一把射后脑勺,一把射心脏。随后她倒翻两个跟斗,与图拉克和他的秘密护卫之间迅速拉开距离。她的双手也没闲着,跃起空中的时候扣了几枚投镖,双足一落地就梨花暴雨般抛射出去。两次起落,十几枚十字镖、梅花镖、带细刺的铁蒺藜、索命钢针异发同至地攒射图拉克的后背。
空弹的弓弦发出清脆的震鸣声。‘风之护盾’——伊利芙儿失望地看到剧烈而短暂的一阵烈风偏移了飞镖掠行的方向。图拉克依旧毫发无伤,只是很丢脸地摔倒在了地上。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男性精灵迅速搭上另一支箭,带着一目了然的威胁指向伊利芙儿。
“你是怎么找来的?”伊利芙儿有些泄气地问。
&os)。”果然,就是倨傲的精灵哨兵。
阿尼肯托斯警惕地盯着女刺客。“你是说那些魔法加心理暗示的**阵吗?这对我们精灵没用的。”
伊利芙儿不服气地叫道:“不可能!教我的老师就是个精灵。”刚说完,她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阿尼肯托斯淡淡地说:“或许对缺乏野地经验的精灵贵族有用罢。我由出生起就生活在树木之中、天空之下,你用来让图拉克王子偏离方向的设置,反而吸引我走了过来。”
伊利芙儿似乎很无力地站在那里,没了武器的双手揪着皮甲的一角。
阿尼肯托斯突然又说:“我在上风口,使用毒粉的话只会给你自己添乱。”原来伊利芙儿偷偷旋松一个玻璃瓶的塞子,里面不知放了致晕或致死的粉末。没想到阿尼肯托斯早有预料,先占了上风口的位置;他的鼻子又好,一下就闻出泄露出的少数异味。
图拉克双膝盘着坐了起来,好声好气地对伊利芙儿说:“阿尼肯托斯机灵着呢!你不是他的对手。我觉得你一定是被人利用了,或许先回去了解清楚后再说?”
“我才没那么傻呢!回去后,你一定会当众与皇帝陛下对质。陛下自然不会承认,我岂不是成了替罪羊?”
图拉克笑道:“你很精明嘛。怎么就在杀我这点上绕不过弯来呢。再想想,皇帝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我死?”
阿尼肯托斯说:“不是因为皇帝派你去救维尼尔斯玛茹,你却阳奉阴违地没执行,最后逼得他要杀你灭口以掩盖他胆小怯懦、贻误良机的过错吗?”
图拉克的脑子转了三个圈才猜到阿尼肯托斯的意思。“维尼尔斯玛茹?我把她救出来了啊。哦,不对,还有摩缇葵拉和查尔斯鲁缇、帕贾玛**师、赫蜜斯**师的帮助。皇帝知道我去救维尼尔斯玛茹吗?那他更不可能派影子廷来对付我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一个错误,就会引发一连串的错误引申和错误理解。
“那我救你算是救对了。”阿尼肯托斯毫不谦虚地说。“我也不必再架着你去完成皇帝交付给你的任务了。”
‘皇帝没交待我什么任务,你也别想逼我做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图拉克憋闷地差点叫了出来。他做了几个吞咽动作,总算把这股闷气给压了下去。
伊利芙儿的脸色阴晴不定。有这精灵哨兵在,要夺走图拉克的命估计不太可能。图拉克这次死里逃生,以后几天的路程一定加倍小心。仅凭她一个,要再发动袭击也是枉然。而一旦图拉克回到斯穆巴,这个任务是真是假便都毫无意义了。眼下只有先图拉克一步回去,向影子廷的上层汇报任务的失败,尽量减少反作用的同时听凭苛刻的处置。
她恨恨地一转身,把俏丽的背影展现在图拉克面前。图拉克心一软,向着远去的伊利芙儿喊道:“别用书信什么的,直接面对面地说。一看形势不妙,就尽快逃跑。”
伊利芙儿的脚步慢了下来。
图拉克又说:“影子廷的势力虽大,但帝国的疆域更大。实在逃不走的话,也可以来找我。”不过仔细想想,找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影子廷明的不敢怎样,暗的手段还少嘛。再者,他身边拖着个影子廷的前杀手派什么用处呢?即便皇帝不忌讳,其他人可就有一套一套的说法了。
伊利芙儿沉思了片刻,头也没回地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之间。
阿尼肯托斯伸出一只手拽起图拉克。“走,我们去见大司祭的女儿。”
图拉克一行可谓风光无限地回到斯穆巴堡垒。
努尔五世带了詹比达、弥加洛斯、康珠尔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詹比达那几个精灵也是颇为惊讶。本以为图拉克的营救只是皇帝的托词,所以还偷偷让阿尼肯托斯等十几个精灵哨兵潜出斯穆巴堡垒打探消息。没想到图拉克还真安然无恙的带回了维尼尔斯玛茹。不过待看到查尔斯鲁缇,这些精灵立刻联想到他手里的亡灵宝物血石,也就觉得释然了。
努尔五世当即宣布解除对精灵们‘临时性、保护性’的禁闭。武技大师弥加洛斯还有些气不平,奥迪尼斯神的祭司詹比达却带头向皇帝表示谢意。虽然詹比达对图拉克王子说的那声感谢明显比皇帝得到的明显真诚许多。努尔五世下令举行隆重的晚餐宴会欢迎图拉克王子及大祭司的掌上明珠维尼尔斯玛茹的归来。由于哭泣之日的惨烈战斗而低落的士气,因为王子殿下个人英雄主义式的冒险活动,多少被调动了一些起来。特别是那些幸存下来的年轻军官,私底下都开始询问是否还有年轻漂亮的女性迷失在战场上的。即便不是精灵公主一级的人物,某个伯爵、男爵当嫁未嫁的女儿也好啊!顺带的,法师行会的初级法师、法师学徒,也成了这些莽撞的年轻人寻求组队的目标。
酒足饭饱之后,努尔五世意犹未尽地召图拉克到他的临时营地,询问当日战斗的情形,以及之后拯救维尼尔斯玛茹的惊险经历。图拉克还算老实地将这几日遭遇的故事告诉了皇帝。当然该发挥的地方他也不会故意谦虚,该隐瞒的地方他也编得纹丝不漏。皇帝对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包括第三军团的覆灭、拟妖与卡尼卡萨之死的关联、阚迪城堡坠落后法师们的心态、亡灵之城的人口数量、迪莉娅的神殿,都细细加以询问。图拉克说了些亡灵的诡异炼金术的情形,但没有提涉及维尼尔斯玛茹的招魂仪式。努尔五世惊诧之余,只因为维尼尔斯玛茹也是被抓去榨取元素能量的。
图拉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提了一句影子廷那场稀奇古怪的暗杀。
“影子廷?”努尔五世彻底激怒了。“他们竟然以我的名义派刺客谋杀你!”
“应该不是整个影子廷。”图拉克解释道:“不过,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个刺客很稚嫩,或许也只是个受骗上当的替罪羊。”
努尔五世嚯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他突然停在图拉克面前,雄伟的身躯遮蔽了大半的灯光。
“你就从没怀疑过我吗?影子廷是只听命于我一个人的组织,延续了数百年的系统出纰漏的概率不会很大罢。”
图拉克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是陛下的骨肉。我的地位,我的生活,乃至我的生命都来自于您。陛下要收回去的话,只须一句话就可以了,何必要出动影子廷呢?”
“如果我说了那句话,你会逃吧。”努尔五世微笑着说。
图拉克也笑了。“是的,能逃的话我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就他的年纪而言,这个回答已算是精妙。皇帝会派杀手的情况,那个目标必然是既有足够的野心也有足够的势力对皇位造成可能的冲击。这样的人知道皇帝要对付他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毫不反抗地就放弃一切逃走的。而且图拉克只身回来了,其中的含义不言已明。
努尔五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也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设下这个局。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努尔五世也没说明。图拉克知道,那个错误就是不该碰触皇帝的底线,企图利用本该用于保障皇位安稳的最终手段——影子廷。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清洗,或因为图拉克一念之间的一句话而撩开了帷幕。
努尔五世的怒容一闪而过。他又若无其事地询问起其他的事物。
“就死灰峰前的一战后收集到的情报,亡灵的一个领主出现在了战场上。既然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需要包括兽人大使喀卓乌拉在内四十多名兽人武士的命作为交换才堪堪挡住,甚至还动用到了被兽人视作圣徒一般的律的力量,想必他就是你所见到的亡灵之城的主人了。”
律也加入战斗了?图拉克不禁希望自己能够亲眼目睹那番情景。不过既然喀卓乌拉都死了,图拉克真在场的话恐怕也是噩运难逃。这么一想,他便立刻打退堂鼓了。
“虽然亡灵领主暂时被击退,来日他必会百倍报复。下一次我们恐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律那里也再无手下可以牺牲。加上你这么一闹,拆毁了西丝娅的神殿,我预料亡灵的反攻迫在眉睫。三十万的亡灵大军,单凭我们手头现有的力量是断然守不住斯穆巴堡垒的。惟今之计,只有尽快返回尤发索(euphso)城隘,凭借地利与它们周旋。”努尔五世异乎寻常地向图拉克投去询问的目光。“我知道卡尼卡萨和他那队骑兵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毕竟是你第一次带兵打仗嘛。前几日收到你母亲给我的书信,其中对你也颇多挂念。如果你想先回去,我也是能理解的。”
图拉克一时间真想就此顺着皇帝的口风,离开阿蔢达尼亚这伤心之地。可皇帝既然这么问了,想必潜台词是希望他坚持到底,陪着他为这场骑虎难下的战役收尾。抬头看着努尔五世的脸,图拉克突然发现他原本花白的头发在靠近鬓角的地方竟已没有一根乌丝,面孔上也露出殚精竭择的疲惫。
“还有什么需要我为陛下分忧的吗?”图拉克小心翼翼地说。
努尔五世皱了皱眉,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下。“你能带回大司祭的女儿,就已是帮了我的大忙。否则为了这精灵,剩下这几万将士将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我实在于心不忍啊!”他语气沉重地说:“眼下第三军团溃散,第七军团又因为巴达尼斯重伤未愈而军心浮动。曾有人建议我将你转调至七军团,因你久未归来,暂时被我搁下了。去与不去,当然还是要看你的心意。”
图拉克沉吟道:“我虽贵为王子,资历和经验都嫌不足。即便去了,恐怕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我明白你的担忧。”努尔五世说:“不过放心,你姐夫米尔达会帮衬你的。他也该积累点军团指挥的经验了。另外,我会从第九军团抽调部分军官供你调遣。利亚?葆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你的副官。”
图拉克现在可没有多少谈情说爱的兴致。“所以我应该是第七军团临时督军的角色,米尔达则是代理军团长?”
“如果你这么考虑,我会添加到正式的公文里的。”
图拉克想了想,又问:“第九军团的损失不大吗?赖斯?玛修斯会不会有意见?”
努尔五世冷冷道:“那就由不得他了。”
图拉克不知道赖斯军团长哪里得罪了皇帝,也没敢多问,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努尔五世见他答应了,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这次的表现已远远超出我的预期。领第七军团的时候,不妨预先想想回到曼卡斯后可以向我讨要些什么赏赐了。”
图拉克诺诺称是。
尔瑟历3282年12月6日,一个阴冷的冬日。
努尔五世率数量大大减少的远征军撤离斯穆巴地区。大军离开后,雷棣?巴莫所率的断后部队一把火烧毁了原本属于亡灵的堡垒。四日后,军队穿过尤发索(euphso)山脉间的隘口,回到戒备森严的筑堡区。尤发索城隘大门紧闭,严阵以待亡灵的大举反攻。
阿蔢达尼亚的本土部队与米索美娅的远征军在尤发索城隘驻守了一个多月。期间派出的小股侦查部队发现亡灵迅速复建了斯穆巴的堡垒,并加固领域内各驻防点的兵力。然而亡灵就此止步,并未侵入人类的传统防线。努尔五世逐渐意识到亡灵无意于更多的战斗。至于它们止步不前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之前吃了亏需要时间弥补损失,还是亡灵之神在酝酿着什么,又或许是忌惮尤发索城隘的险固和帝**队的警惕,就完全不得而知了。数万的军队驻扎在阿蔢达尼亚,对当地的物资储备消耗极大,而由米索美娅长途运输的代价又极其高昂。同时,米索美娅士兵的思乡之心亦是渐增。与幕僚们盘算一番之后,皇帝终于决定班师回朝。
出于体恤下属的考虑,远征军辅助部队、第十一军团,以及仅在帝**队序列文档上存在第三军团,这些军队的士兵和军官被优先安排撤回米索美娅的原驻地。并在换防完成后视去年十一月新军的编制情况,解除参加过战役的部分或全部士兵的现役义务,全额发放由曼卡斯出发至除役阶段期间的军饷。军官则放假一个月,由帝国政府提供休假期间的旅行、住宿、饮食等相关便宜。1月15日,延期两周后,第七军团和第九军团也获得了相同的待遇。至此,担任了一月有余的第七军团督军的图拉克王子终于卸下了皇帝临时赋予他的职责。虽并未在此任内率领部下建功立业,与受重伤巴达尼斯相比,图拉克谦逊平和的作风倒也颇得第七军团普通士兵的喜爱。第七军团的军官们背后常议论图拉克王子年纪轻、身材上略显羸弱、缺乏指挥军队的魄力等种种缺点,但对于他轻易不干涉军务的态度委实还是领情的。皇帝的女婿米尔达?贡多斯急于立威,反成了较为负面的比较对象。后来竟有‘驸马爷的官威竟盛于王子殿下’的附会传言,米尔达听说后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自己治军有术。一个好的将军应该被部下怕得更甚于怕敌人——从这个角度而言,米尔达的理解也没错。
2月1日,皇帝的仪仗、直属骑士团、精灵盟军,陆续向曼卡斯开拔。2月14日,在曼卡斯城外五十古里的驿站休憩后,皇帝带着幕僚、精灵部队、骑士团,以及出征各军团的军团长的亲兵队,由北侧的埔嘉门(bjugate)进入曼卡斯城。皇后及三位王妃、皇帝的一干子女、六摄政、帝国政府的高级官吏,还有曼卡斯城一万社团、商界的头面人物,各地进京的贵族,在城内举行隆重的凯旋仪式欢迎皇帝出征归来。
当日,皇帝骑着图拉克送的帕加骏马,情绪高昂地走在队伍的前列。他频频向街道两边的民众招手,民众也以热烈的欢呼和掌声表示敬意。皇帝身后的战车拖带着征战阿蔢达尼亚亡灵所获得的战利品。那些形状怪异的烈焰骷髅、骷髅弓箭手的残骸被重新组合在一起,用钢针连接,悬吊在木头支架上,随着车轮的滚动无序地晃动着,令观礼的贵族和平民发出阵阵激动的惊叫声。在近两层楼高的碎骨骷髅的巨大阴影下,即便是最大胆的市井暴徒都变得哑然失色。而那些成批成批的,晒干了的,依旧呲牙咧嘴的食尸鬼干尸,则足以让尚未成年的孩子们在今后一个月内都吓得做噩梦尿床了。
凯旋是一场战役的终结。然而,却又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开始。
事实上,当日的风光只是表面上的粉饰。一万五千名阵亡的士兵,给他们的家庭带来沉重的精神伤害。算上父母的痛、伴侣爱人的痛、子女孩子的痛,一条生命的丧失就会带来五倍以上的悲伤。而这些以泪洗面的人,又会影响到整个社区、整个村庄对这场战争的观点。而这其中又有大半的阵亡者连可供亲人缅怀的骨灰坛都没有留下,当然会让已经情绪失控的家属感觉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法律角度,没有尸骨就只能判定为失踪,涉及遗产、继承方面的事务就成了当地政府的麻烦;宗教角度,死于亡灵之手,躯体遗落在亡灵的土地上,意味着这个人业已成为亡灵的奴仆,今后将永生永世为亡灵之神西丝娅服务。无论哪一项,都不是将自己的子女送入帝**队的家庭所愿意接受的。因此,好几处征兵所遭到愤怒民众的围堵,负责的官员被质问,甚而遭到殴打,这样的暴行也就很容易理解了。此外,还有约相同数量的退伍军人带着怵目惊心的伤口回到家乡。他们失去了部分或大部分肌体功能,有些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帝国的补偿政策又没能及时跟上,进而引发伤兵及其家属对未来的担忧。
帝国政府层面,数额巨大的军事开销早已掏空了大半的国库。现在面临数万战殁和伤残者的抚恤,委实有些吃不消了。一些无能的官员进而提出增加税负的建议,要求对商业贸易抽取重税,同时将加税面扩及以大笔现金财富放贷的货币交易行为。这种短视的、重农主义的施政建议,迎合了部分大土地所有者的心理,却得罪了商贾及食利为主的中等贵族阶层。因此该项政策尚在讨论阶段,就引发帝国社会内部的激烈反响。一些被视为加税对象的团体,很自然地将反对的矛头指向发动了战争的皇帝。他们抱怨说自己战前被发动起来援助军队,战后又要被逼着缴纳各类苛捐杂税,简直是被皇帝和帝国政府往死里面整。而因为帝国疆域安全而获得战争好处的,却只是那些拥有土地的大贵族。要加税,也该是这些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家族首先加。相对的,拥有土地的社会精英份子也面临大量劳力被吸纳入缺员严重的军队的问题,对维系基本的农业、种植业收支平衡忧心重重。帝国的政策走向,同样是这些人密切关注的对象。
度过有些阴冷的2月,在爱妃与儿女的关护下,努尔五世因旷日持久的战事而疲惫的身躯终于恢复了。这段时间里,温妮菲?索尔特王妃的住所成为他最常去的悠闲休憩之所。温妮菲亦是费尽心思地照料皇帝,最小的女儿瑞尔帕蒂·尼森哈顿终日盘桓在父母身边,令努尔五世尽享天伦之乐。不过到了3月2日,皇帝的舒坦日子终于到头了。朝野一片混乱,六摄政终于熬不住,来找皇帝收拾残局了。
今年已十五岁的瑞尔帕蒂正为父亲朗读一首诗歌。诗歌的内容是关于一位王子与他心爱的小鸟的,诗歌的最后小鸟化作人形,与王子在浪漫的月光下共舞。努尔五世听着女儿稚嫩的念诵声,脸上带着自豪而满意的神情。
温妮菲王妃皱着眉走进屋来。努尔五世为女儿阖上书页,温存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才抬起头问:“怎么了?有什么人烦到你了?”
“是枸纳?乌代尔。他代表六摄政邀请陛下参加他们的内部商议会议。”温妮菲王妃带着怨气说:“嘉娜拉也真是的,还没我征询我的意见就把她表弟给带了进来。别说陛下恰好在我这里休息了,我还算这儿的女主人罢。”
努尔五世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也该是他们找上门的时节了。”
温妮菲很乖巧地坐到长沙发的另一头。“陛下你早就预料到六摄政的举动?”
“情理之中的事而已。”努尔五世微笑地将瑞尔帕蒂抱到自己的腿上。“我的生日,加上阿蔢达尼亚的远征,都动用了帝国不少的资源。要是我刚回来就向他们索要奖励和抚恤的费用,他们一定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看。现在嘛!底下的抱怨声变大了,政府里的官僚们又抓耳挠腮地乱出主意。六摄政的产业、关系涉及到帝国的方方面面,我可以躲起来不理政务,他们可就没那份清闲之心喽。”
温妮菲王妃恨恨道:“这样也好!让他们再急上几天,就知道不该坐看我们皇家的笑话了。”
“皇家的笑话。”努尔五世侧头问:“你是指图拉克以前那些荒唐事吗?”
温妮菲王妃警觉地回答:“图拉克王子近来的表现不错啊!维查耶娜妹妹想必很为这个儿子感到骄傲。相形之下,我的迦德拉就显得逊色多了。”
“你不会有些嫉妒了罢?”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不过无论母亲是谁,陛下的儿子还能差到哪儿去?既然向来懒散的图拉克都能在陛下的调教下变得如此出色,我对迦德拉就更有信心了。”
努尔五世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温妮菲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道:“皇后倒是因为图拉克而向我发了一番牢骚。”
努尔五世顾作随意地问:“她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怪陛下太偏心,总是向着小的。她大概是为皮亚斯抱不平罢!”
“皮亚斯。”皇帝冷哼道:“他既没米尔达的武勇,也没有图拉克的机敏,是上阵打仗的料吗?他还是给我乖乖的娶妻生子,循规蹈矩地在我给他铺就的道上慢慢地走着,这样才来的安全。”
“陛下还是找个时间好好与皇后谈谈得好。”温妮菲谦和地说:“我担心她并不了解陛下的用意,反而会将怨气转加到维查耶娜王妃和图拉克王子的身上。”
努尔五世沉吟半晌,终还是叹了口气,没做置评。哈特霞·帕拉萨的野心,他又不是第一天知晓。历朝历代,皇后总能聚集起一股不小的势力。善加利用,则皇位更为稳健;若失去控制,很有可能会造就夕珐莲那样的丑闻。贤明之后瓦斯缇?娜葛蒲,恐怕仅仅是个特例。
他把小女儿交给她的母亲,然后站起身走到外间客人等候的厅室。
枸纳?乌代尔和嘉娜拉?乌代尔正凑在一起说些什么。见皇帝进来了,两人立刻闭上了嘴。努尔五世先伸出手去,允许身为宫廷贵妇的嘉娜拉半蹲施吻手礼。枸纳身为摄政之一,可以不必拘泥于贵族对皇帝的礼仪。但他的亲属就没有那份特权了。皇帝就是要让枸纳?乌代尔认识到摄政位置的局限性,从而认清他本该遵循的从属地位。
枸纳板着脸,看着嘉娜拉施礼后走出屋子,反手掩上了门。
“陛下,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努尔五世在靠窗的地方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我的身体有恙吗?我怎么不知道。”
“想必是外界的谣传。”乌代尔摄政苦笑了一下。“我们见陛下迟迟不出席政府的会议,竟然也就信以为真了。”他正色道:“既然陛下一切安好,眼下有些紧要的事务需要陛下您的圣裁。还请陛下移驾议事厅,与我及其他几位摄政一并商议。”
“你们到了几天了?”皇帝好整以遐地问。
乌代尔摄政也给自己拖了把椅子。“我和克里斯?梅尔一直就没离开过曼卡斯。茉莉?纳帕拉萨、安妮塔?比拉莫回各自的领地去了,两周前回来的。萨克撒?贡多斯听说忙于训练新兵,陛下凯旋仪式那天应该看到过他。瓦戈纳?苏斯卡提不知道忙些什么去了,前天才看到他的人。不过这些人的去向,陛下应该比我清楚地多。”他的意思是影子廷从未忽视过对他们这些分了皇帝权的六摄政的监视。只是没料到现在提及影子廷,对努尔五世来说是个禁忌。
努尔五世斜觑着这个自认米索美娅本土派的摄政大臣。但随即他便想到枸纳?乌代尔的性格张扬跋扈。枸纳的心不可能细到想出利用影子廷对付皇帝自身的计划来。
“枸纳,你们六摄政想谈的,只是与亡灵之战的善后事宜吗?”皇帝直接了当地问。
乌代尔摄政强着脖子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来。“陛下去了就知道了。”
努尔五世笑了笑——他并没看错这性格上缺陷最大的一个摄政。他突然不着边际地问:“皮亚斯和迦德拉,你觉得哪一个更适合接我的位子?”
枸纳张大了嘴,又想了半晌。
“我知道,你更倾向于迦德拉。毕竟母亲是美索米娅本土血统嘛!”皇帝主动替枸纳回答了。
乌代尔摄政舒了口气。“陛下何出此言?我瞧着你的身体康健着呢!至少二、三十年内都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罢。”
“你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该打的仗也都打过了,该睡的女人也都睡过了,该享的福也都享过了。皇帝也该为将来的事做些准备罢?”努尔五世说笑似地道:“表面上,你们几个各有各的利益需要维护。事实上,最终的目的还不是一个?!有自己人当皇帝,眼下放弃些利益,今后都能赚回来。枸纳,你今年多大?三十四。二十年后,我都七十了。你五十出头,皮亚斯四十八,迦德拉四十三,恰是君臣搭配的好时节。我说的不对吗?”
乌代尔摄政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头。
“我是十一岁时由摩拉女帝手上接过皇冠的。夕珐莲之乱后,摩拉皇帝厌倦**,终身未育,所以才造就我这么个幼年皇帝。如今政局稳定,你们不见得希望新皇帝是个年幼可欺的孩子罢?”
“我当然不会有那个意思。”乌代尔摄政讷讷地回答。
努尔五世顺势道:“既然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何不给下任皇帝更多的机会去积累经验?除非是别有用心,打算挟皇帝以布局天下;又或者是像萨玛什?尼森哈顿那样,有意角逐皇帝之位。”
“谁敢!”枸纳?乌代尔怒道:“别人尚且不说,我第一个不服气。”
努尔五世叹息道:“我自认体能、智慧、精力都尚足以掌控帝国。我的几个儿女,无论治国之术、御臣之德,都还无法与我相提并论。如果你们六摄政与我同心同德,任何暂时的乱局困顿又何足道呢。没错,你我之间是有争议,是有分歧。但仔细想想,其他几位之间,他们与你我之间,又何尝不为了权与利互相猜忌。但若是这些被利用来对付下一任的皇帝,我们岂不是应了渔翁得利的典故?”说这话,等于承认六摄政具备与皇帝本人平起平坐的政治能量,对努尔五世来说已算是软话。
乌代尔摄政狐疑地问:“那按照陛下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做才是?”
努尔五世笑道:“你先告诉我,你和其他几位摄政之前是怎么谈的。”
乌代尔摄政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们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萨克撒?贡多斯强烈抨击帝国政府拖欠抚恤金和退役军人的薪水的行径;克里斯?梅尔则抱怨国库空虚,没钱偿付的麻烦;茉莉?纳帕拉萨要求陛下重申对西瑟利亚商贾减税的承诺;安妮塔?比拉莫支持茉莉,同时迫切呼吁保护伊姬斯的海外投资及商道通畅;瓦戈纳?苏斯卡提依旧神神叨叨的,什么实话也不说。”
“这些零星边角的问题,靠我一个也没办法解决啊!”皇帝坦开双手道。他俯身问枸纳?乌代尔:“那么,你的期望是什么呢?”
乌代尔摄政自以为得志地扬起了头。“我们米索美娅无论是作为帝国的第一省还是在帝国历年来对阿蔢达尼亚亡灵、对帕加游牧民族、对伊姬斯沙漠强盗的战争中,都是出人出力出钱。希望在陛下今后的治世中,能让米索美娅的勤恳民众好生修养生息。”
努尔五世不屑地哼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与其他摄政不同,不会拘泥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乌代尔摄政的脸顿时憋成暗红色。“陛下这是何意?难道三十多万人的安康还是小事不成。那倒要请教,什么才是大事!”
“尼森哈顿家的血统,大半来自阿蔢达尼亚和西瑟利亚。虽然追溯起来,确实也有些米索美娅的坚忍美德,但你何时听说过哪位皇帝以此为荣的?我不否认,米索美娅为帝国贡献良多。但世人提起阿蔢达尼亚,便是威武军人和征服者气概;提起西瑟利亚,就是丰厚嫁妆和能干女人。米索美娅呢?市井徒夫还是顽固农民?”当面的讽刺,令枸纳?乌代尔怒容满面却又不敢发作。皇帝话锋一转,又说:“别老是考虑帝国能为米索美娅做些什么,先想一想,米索美娅能为帝国贡献些什么。否则即便迦德拉真得当上了皇帝,他也只会标榜血管中传承自阿蔢达尼亚的,失落军团的血液。”
乌代尔摄政也不是傻的。他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那么帝国,或者是皇帝陛下,希望我们米索美娅做出哪样贡献呢?”
努尔五世站起身。“那就看机遇和你们的诚意了。”说完他走了几步,推开门向外走去。对站在门外的嘉娜拉?乌代尔,皇帝微笑着点头示意。枸纳?乌代尔紧随在后,向自己的表姐投去一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眼神。嘉娜拉恭身施礼,垂着眼目视皇帝与摄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