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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辽东的初春在狂风暴雨的衬托下显露出近似严冬般残酷的寒冷。
跑,迷糊的意识中给身体最后的信号。努尔哈赤不停的奔跑着,由黑夜跑到了黎明,由天晴跑到了下雨。大雨给努尔哈赤带来了一丝清明使他神智猛然清醒,可疲劳就似不听话的儿童般在身上不停跳跃,忽的一下席卷全身,双脚无力的倒在地上。趴伏在地上的努尔哈赤感到自己连翻个身子都无法做到,更别提逃离雨水的侵袭,只能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一股灵魂中冰冷的绝望让他不停战栗着,直到眼前一片黑暗昏了过去。
当温暖回到努尔哈赤的感知中,一阵甜美的液体从他的嘴中划入胃里;给努尔哈赤找到了生命的源泉和希望,他拼命吸咀仿佛找回了童年在母亲怀里被哺育的感觉,一阵温柔的笑声在耳边说着什么,努尔哈赤潜意识的想要睁开眼睛,嘴里喃喃的说道:“妈妈!”这时疲倦带走了他的意识,努尔哈赤再次陷入昏睡中。
当努尔哈赤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处铺满了稻草的木板床之上,自己身上盖着一床磨损的有些褪毛兽皮,在树排搭建的窝棚中央烧着火塘,火塘上涌三角支架吊撑起的陶锅里咕嘟咕嘟的烧着什么。
“有人么?嘶哑细小的嗓音从嗓子里冒了出来,努尔哈赤用说道。房里一片昏暗宁静,努尔哈赤挣扎的站了起了,喘了口粗气,扶着窝棚的墙壁一步一步挪到柴扉前,用力往外一掀,一阵刺眼的光芒和新鲜的清凉气息立时冲入鼻中,贪婪的吸了两口,顿时觉得精神爽利了许多,努尔哈赤钻出窝棚发现这个窝棚建立在一个小山谷的正中,郁郁葱葱的树木紧紧包围着山谷,山谷的一侧是潺潺小溪,另一侧则开辟着几亩荒田上面种着些时令的农作物,再望向正面一条土路小径摇摇晃晃的蜿蜒盘旋到视野的尽头。
努尔哈赤活动了下身躯,发现肩膀上的箭伤已经被仔细的裹好,身体的状况基本恢复;他抬头看看天色刚过晌午,他心急回到自己的寨子里面,掀开门扉在棚角找到了自己的腰刀和匕首,悄然抚摸两下心理顿时有了些安全感。正准备出门,这时从窝棚后面传来了一阵人声,努尔哈赤一惊,缓步悄然退到床上,紧紧把刀和匕首攥在怀中,阖眼假睡。
人声到了屋前努尔哈赤仔细分辨是一幼童和位女子的声音。就听幼童用汉话天真的说道:“娘,您说哪位山人大叔今天会醒么,我病了喝点你煮的糖姜水马上就好,怎么这位山人大叔这么久还不醒哇,这都一天时间了。”
温柔的女声说道:“没事的,估计也是快醒了,你进去瞅瞅,看看有没动静,娘在外面把采的药摘了,等你爹爹从外面回来带糖葫芦给你这馋嘴的小羊。”
“哦,哪爹啥时候回来”随着话音柴扉掀动了一条缝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过来,半天见没有动静,童音再起:“娘,山人大叔还没醒呢。”
“还没醒?”略显意外的女声响了起来,柴扉再次打开,温柔的体香扑面而来,片刻一只温润的手搁在努尔哈赤的额头上一会,声音有些沉闷的说道:“没烧了,怎么还没醒呢,奇怪。”
此刻门外一阵马蹄响起,童声大声喊道:“娘,娘,爹回来了,你快出来啊。“
女人听到童声大喊,急忙向棚外走去,努尔哈赤眯缝着眼打量着女人窈窕背影,心中分外留恋刚才女人将手放在他额上的细腻感,他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陌生的难以理解的,伴随女人离开他的身旁,仿佛窗外的童音和哪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夺取了什么宝贵的东西般,不由得生一股仇恨。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怎么样,这路上顺利么?”女人欢快的说道。
“还行吧,孩子他娘,哪位山客醒了么?”很普通的男人声用特意压低的声音问道。
“没呢,我还正奇怪呢,按理说退烧了,怎么也该醒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女人奇怪的回道。
努尔哈赤此时依然闭紧双眼躺在床上,“哗”一声柴扉再次打开,一个身材普通的男人伸头进来看了眼又缩了回去。当柴扉再次关闭的时候,努尔哈赤警觉肯定发生了什么,于是他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抽出腰刀走到门侧,侧耳倾听。
“孩子他娘,俺在山口碰到云字号护卫老顾,听说他们正在找个什么人,还问我有没有看到陌生人出入,我和他说没看到。嘿,这家伙俺最不待见他,当年都是由山东充军边疆的流人,他倒好一个人好勇斗狠的逃出威远堡,害的我们大家连坐挨皮鞭,要不是当时坐堂的百户大人心善,咱们一家搞不好就要死了;后来俺们也逃出来的时候,盼着他能给云字号说说收留咱们,让咱们也能洗白流人的身份,可他却推三堵四不肯帮忙,这会儿有事却又来找咱们套料,我呸!再说这救人一命造七级浮屠,咱也不能把咱自己积攒的阴德给卖了不是。”男人带着一丝情绪悄然压抑低声说道。
女人顿时紧张了起来问道:“这,这不会有什么祸事吧,说到底云字号哪可是关外最大的绺子,咱们可惹不起,要不我们早点把山客打发走了吧,这也是两便呢。”
“你说的也在理,先做饭,多烙点干的,我现在进屋去喊这山客起身,让他包餐一顿,然后带点干粮叫他早点走,免得出啥事。”男人说完就向屋里走去。
努尔哈赤听到这里,心中稍微犹豫了下立即下了决断,要杀了这一家人毁灭痕迹,然后夺马逃走。
男人刚掀开棚门,一道如练虹光劈头而来,男人立时脑袋掉落在地上轱辘着打着转滚出老远,身体在地上转了个圈,颈部入柱的鲜血如喷泉般随着身体转动在空中划着诡异的路线,只见男人的双手狂乱的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左右乱晃,最后靠在柴扉上滑然倒地。
“啊~~~~~!当家的”凄厉的喊声同时响了起来。
尸体随着被踢落的门扉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努尔哈赤钻出屋子,径直朝抱着人头跪坐哭泣的女人和身边如瑟瑟羔羊般发抖的小童慢慢走了过去。
“咳~~!”努尔哈赤清了清嗓子,想说些什么,可嗓子还是一阵发紧,仿若十二岁时第一次杀人的紧张呕吐感再次在心间涌起,最后他看着柔弱的女子,用力攥了攥刀把,杀心顿失,鬼使神差般干涩的朝着女人说道:“你不要哭了,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女人听到他这么说本来歇斯底里的哭声顿时停了下来,睁大一双血红的眼睛用力看着努尔哈赤,仿佛看着一个从没在人间出现的恶魔;努尔哈赤看到女子如此模样嚅嗫的又说了句:“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杀了你的孩子。”
女人一听放下人头,急忙把孩子挡在自己身后,毫不犹豫的嘶哑说道:“别伤害孩子我跟你走。”
努尔哈赤抹去那张狰狞脸上的血迹,上前一把抱住女人。对的,就是这种温暖的感觉好像母亲的怀抱,虽然这种温暖在钢刀下似乎有些变味,但这种努尔哈赤昏睡中感受过的温柔重新降临,他似乎在这种温柔味中得到了重生。努尔哈赤生生的吸了一口长气道:“走吧,你只要安心跟我走,我一定遵守诺言不杀你的孩子。”
女人在仇人的怀抱中颤栗着,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舍与深入骨髓的仇恨,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傻傻看着父亲人头陷入诡异沉默的孩子,平静而淡然的说道:“走吧,我跟你走。”
努尔哈赤把女人放到马上,再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依然捏呆呆的幼童,侧身跳上马背扬尘而去。
一个时辰后,五匹骏马走在通往山谷,领先的人一副沧桑的面容粗粗的声音说道:“钱队长,这是附近数十里最后一处流民了,只有一户人家三口人;都和我一样是从山东发配来的流人,当家的姓郝,叫郝建行,没啥特长,人又有些小心眼,滥好人,当初他举家从屯田点逃出来想投奔咱们号里,找我做介绍人,因为没啥特长我给拒绝了;他还有个八岁的孩子。今天早上我碰到了郝建行,问他说没看到外人进入附近的山林,不过神色显得不让自然,这不我就报告给您了。”
被称为钱队长的这位是云字号魁首铁卫第三中队的队长叫钱明,长着一张白净的脸膛,要不是一道刀疤斜划过脸庞让他显的狰狞,就身高体格来说也算是帅哥一名。也许是从前天到今天连续三天的不间断搜索让他有些疲惫,听着号中车长顾二狗的絮叨,有些不耐烦的扭了扭身子说:“别扯哪鸟蛋,快着点去看看,没有的话我们要速度回去,有其他行动等着呢。”
几人加快了马速,转过谷口就见一孩童站在一座窝棚的前面,鲜血满地,钱永惊咦一声含哨“嘟嘟”吹了几声,顾二狗双腿一夹跨下马顺手抽出马刀就冲了过去。而剩下的四人自动分散拿出弩箭对窝棚形成包围。
顾二狗来到窝棚前围着孩子绕了两圈看到地上的人头,惊咦一声跳下马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向窝棚慢步走去,警惕的伸头在窝棚内细细打量了片刻,含在嘴中的哨子缓慢的吹了个长音,接着退回了孩子身边,执刀警戒;钱永做了个手势,四位还在马上的骑士,分出两人前往棚后查看,钱明则拍马来到幼童前面,另一位骑马的骑士依然端坐马上持弩警戒。
“怎么样,二狗,这孩子是你朋友的孩子么?”钱永问道。
“唉,是啊,队长你看这地上的头颅就是郝建行。”顾二狗有些惨然的说道。
这时去屋后查看情况的骑士回来说道:“队长,没见到其他人或尸体的踪影。”
“嗯?还有个女人哪里去了?二狗你确定这时一家三口么?”钱明问道。
顾二狗肯定的点点头道:“哪还能有错?他们家女人长的挺好的,是当年老家远近十里有名的一只花。”
“难道这女人被人掳去了?按常理来看如果死了定然有尸体,没有尸体说明还活着,但是活着就决然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呆在这里,如此推测定然是被人掳走了。”钱明分析着来到幼童身边弯下身子柔声道:“孩子,你知道是谁杀了你的父亲么?知道你的母亲哪里去了?”
幼童依然毫无声息的死死盯住自己父亲的头颅,顾二狗上前用手在孩子面前晃动着说道:“小串儿,我是你二狗叔,你还认识俺不?”
孩童依然无语,钱明深叹一口气道:“走吧,看来前天逃走的人是被郝建行所收留,今天临走时怕露了痕迹,歹心杀了郝建新,并掳走了女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杀这孩子,不管了,掩埋尸体,咱们带上这孩子回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