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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庄,安宁平和,一如既往是大明朝无数普通中的一个,村中的居民丝毫不知,一场暴风雨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依然按照往日的习惯耕作休息。海匪二爷此刻正侧卧在陈小四家的炕头上,和几名首领商议事情,就见他神色有些不济,暗带晦气,边上几名海匪头目也是满脸的丧气,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各位,如今咱们身处险境,该怎么处置,有没有出路,大家都想想办法,我们老是在这里窝到可不是长事,夜长梦多,保不齐走漏了风声被人抓着到时候咱们可就插翅难飞。”二爷声音低沉,眉头紧皱,细细声的说道。
“嘿,二爷,不是我说,原本我们在东海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不知道有多么开心,可谁成想,老寨主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付,硬是要投靠倭人,要说这个本来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老寨主的心思谁不知道呢,不就是想成王么,可他为什么要点出咱们哥儿几个和二爷上岸办事,你们看看咱们这些人有哪个不是二爷的心腹,又有谁是老寨主的嫡系?里面的味道大家心里面会没数么。别的不说你就说队中的哪名倭人吧,我一直没闹明白,为什么咱们逃跑还要带着倭人,让人如同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恶心。”有一壮硕的大汉满脸没好气的抱怨着,不时用眼睛偷看其他几位头领面上的神色,似乎在观察着些什么,但很可惜,其他几位头目脸上除了有些沮丧的摸样,并没有流露出其他的表情。
其他头领听到壮硕汉子的一通抱怨,面色都是加了几分怨愤,另外一个甲头领说道:“哪也不能这么说,嘿,老寨主的儿子不是也来了京师么,要是如此说来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排除异己,他总归是为了大事,当初,你徐大可不是这么说的,说进京看看这花花世界可是个肥差,我记得开始的时候要你别来,你还满脸不高兴。”
“呸,是啊,当初我是想来,是因为进京么,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帮老弟兄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寨子里面恐怕不知道啥时候就着了毒手。还什么大事,说起来不就是他一家人的富贵。你就别拿他儿子说话,最不是东西就是这小子,你们这些人有谁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天天藏头露尾的叫人看了就觉得不地道。从小就被老寨主养在外地,藏着掖着,好嘛,这一有行动就成了大爷了,我一说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他就能指挥二爷做事情,可以骑在咱们头上拉屎,你拉屎拉了也就拉了,我们看在老寨主的份上认了,可最后落到这个下场,进退不得,他却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嘿,我说这种少主子你还去抱他的臭脚未免有些不知道香臭。”壮硕大汉听完甲头领的一番话,立刻反驳,而且他还注意到,自己一提少寨主,二爷立刻眼角抽动了几下,明显对于这位新进冒出来的少寨主也是十分的不满。
看到甲头领被自己驳倒了,徐大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开声说道:“二爷,各位弟兄,我徐大是什么人,咱们相知多年难道还不清楚么,要说拼命,我绝不含糊,哪次冲锋陷阵我不是在最前面拼杀,可这次不同,要让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我实在是心里不服。”
听了这话,二爷微闭双眼,开口了:“徐大,你把话说明白了,什么叫不明不白,这一路上多少弟兄死了,多少弟兄被朝廷鹰犬拿了生死不知,都是好弟兄他们死的都是有价值的,怎么能说不明不白呢,这话不妥。”
边上的几名头领,虽然心里面的弯弯绕绕并没有这徐大和二爷多,但是从二爷的这番话语里面也听出了些意味,二爷只是反驳了徐大的不明不白的话语,并没有为少寨主多做辩护,也没有替老寨主说话,这就说明二爷心里面也是极端的不妥这父子二人。不过听话听音,这话里面话外,徐大的这番话恐怕不过是个引子,而且这个引子是早就已经埋下去了的,今天这场议事,有些更加深层的意味,不是前面邀请来说准备撤退那么简单。其余几位头领心里面不禁有些七上八下,似乎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刻就要到来了。
就见徐大又接着嘴里面骂骂咧咧的嚷道:“二爷,既然您要我说,我就说明白了。他娘的,这一老一小不让我们活,我们自然不能束手待毙,现在的形式大伙儿恐怕心里面都有数,实在是险到不能再险的地步。我们这些海子,离开了水就如同鸟儿没了翅膀一般,没了主意,现在大伙儿困死在陆地上面,与其这样,不如死中求活。所以我就觉得与其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排挤而死,倒不如,咱们反戈一击,投了朝廷,帮着朝廷把哪不仁不义的父子二人抓了,一则我徐大从心里面看不上倭人,大明朝是咱的祖宗之地,虽然我们都是盗匪,可不能忘本啊,周水根哪个老匹夫为了自己的私利,居然勾结倭人,祸害大明,我早就心里不爽了;二则,现在投靠朝廷,朝廷必然因为倭人的事件加紧防范,要是这么说,定要需要大批熟悉倭人情况的明人,咱们这些人不就正好是如此么,别的不说就说咱二爷吧,对于倭人的那点狗屁事情是了如指掌,日后如果能够有些功劳,封妻荫子也未尝不是正路。”
话说到此处,几位头领心里面才清楚,这徐大的意思是什么。什么勾结倭人之类的话语,在其他几个人心里都是不值一嗤的事情,你徐大有这么正气?前些年勾结倭寇上陆,假冒倭寇之名洗劫来往客商,杀起人来可没见你有什么看不上的,平日里最巴结倭人特使的就是你了,哪摸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婆姨送给特使做小,现在倒好,倒打一耙,成了反倭急先锋,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嘿,你说的这段话,明显是和二爷两个人商量好了的,互相在这里抖机灵,不就是看着没了活路,怕死,想找条出路么,谁也不是傻子不是。只是你们二人这秀实在做的是不咋地,太流露痕迹了,看来一向以算计著称的二爷如今也乱了分寸,弄出这四不像的计策出来,白白的露了下乘。
二爷见其他头目没了声息,半天都没有人说句话,现场的气氛如同凝固了一般,他不由的偷偷的向徐大使了个眼色,然后义正言辞的坐直了身子说道:“徐大,你怎么能如此说话呢,叫我们怎么去面对死去的弟兄,要是投靠了朝廷死了那么多兄弟,不是白死了么。”
梗着脖子,徐大满脸悲愤,一副大义凌然的摸样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贼,朝廷是官,兵与贼从来是对立的,所以弟兄们死了,对朝廷不会有什么太多怨气,因为我们既然吃这碗饭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路子是通向何方,要说对不起,真正的说起来对不起的是周水根父子二人,要不是他们,我们能死这么多弟兄,大家想想,几百弟兄就这么死的死,散的散,仅仅剩下我们几个人了,他娘的,我操周水根他姥姥。”
话说到这里,才真正的引起了头领们心里面的共鸣。徐大前面的话虚伪的紧,但是这段话确实实实在在的,朝廷抓匪,哪是天经地义,而大伙儿作为匪死在朝廷的手中,心里面虽然有所不甘,但是绝对没有什么怨气,可如今。大伙儿被周水根一个命令丢到内陆深处的京畿要地,原本就不爽,可就在哪天事发当日,原本二爷的意思是立刻撤退,但是少寨主强逼着一干人等去杀人灭口,最后大伙儿有感周水根平日里的威望,都服从了这个命令,可没成想,数百人却被对方区区十人给杀了个落花流水,还折了几位头目,而哪位少寨主轻飘飘的留下一句,按计划,分散突围,自己就跑的踪迹全无,话是不错,按计划,哪位少主确实安排过撤退计划,很可惜什么狗屁计划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制定的撤退计划大大低估了大明王朝的动员能力,谁也没想到,出事半天,从京师到沿海的所有交通要道全部被封死,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可这个时候哪位英明神武的少寨主在什么地方?毛都没看到一根,自己躲了起来,这些行为怎么能让在座的头领们心里面没有怨气。
不过怨气归怨气,那是一个义气为先,事事讲究道德的年代,背主投敌,这是一项很重大的罪名,不少人都无法承担这种名声,别看这些人是匪徒,可越是这种匪徒,越是要依靠义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维系彼此间的联系,以共同面对各种危险。因此各位头领们皆默然不出声息,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虽然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可事情总是要被解决的,更何况二爷同徐大早就把事情已经商量好了,有没有人做出头鸟并不重要,重要的事能够获得大家的谅解和默认,不会有人公开的站出来反对,到时候人为的在队伍里面制造各种分裂,这就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虚伪,就算你心里面千肯万肯,但是就是不愿意流露出来。二爷又给徐大做了个眼色,徐大啪的一声,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用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腔调说道:“各位头目,知道你们都是惜名声之人,可我徐大不在乎这个,大家知道我大哥在这次行动之中被人杀了,可哪又如何,我是很痛惜我大哥的死亡,但是我并不痛恨导致他死亡的朝廷,我前面说过他们是兵,我们是贼,他们抓我们、杀我们是天经地义的,这不是假话,而是心里话。嘿,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好话三遍淡如水,二爷恕我徐大张狂,既然没有人愿意出头做这事情,那么我来吧,事成之后,有什么仇恨和冤屈,都冲我徐大一个人来也就是了,我就是不为你们想,也要为手下的这些好弟兄想想,就算周水根对我们这些头目和二爷恨之入骨,但是弟兄们都是无辜的。”
其余几位头领被徐大这番话语说的,皆是低头不语,一个二个的面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神色,而二爷满脸无奈的闭着双眼,似乎在品味徐大的一番话语,但是从他微微上下拍动的手,显露出了这位二爷心里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半晌后,二爷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刚想说话,外面的们嘭的一声被撞了开来,一名喽啰匪徒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用慌慌张张的语气,声嘶力竭的嚷道:“二爷,各、各位头领,外面、外面都是官兵,我们完了,被包围了。”
二爷听到这话,刚才一副略显平静的摸样,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只见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跳到报信的喽啰面前,双手一揪喽啰胸前衣襟,语调带着紧张问道:“什么?你真的看到官兵了?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过来,你是什么时辰碰到的,快说,快说。”
边上的头领们也被这个消息吓傻了,反而是徐大,可能已经有了各种心理建设早就对可能面临的结局,有清醒的认识,比较冷静。他上前几步,抓着二爷的手说道:“二爷,您可别太急了,你这么抓着衣领子,把他憋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怎么回报事情。”
二爷刚才光顾着急了,没发现自己下手过重,报信的小喽啰被自己勒的脸红脖子粗,根本无法出声,他这才醒悟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态,不像平日里表现的那副模样,不禁有些讪讪的把手放下来,有些颓然的做在炕沿之上。刚才他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做出如此动作,要知道,自己主动投案自首,提供有用的消息,同被官府的人围住之后投案自首,这是完全的两个性质,前一个可能要求的价格能高些,而后一个恐怕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你要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讨价还价,官府断然不会允许的,挟普通民众威胁官府?大哥,哪个年代可不是今天,什么人道主义,什么不能误伤平民,刘家庄进了匪,就一定是整庄通匪,谁也逃不了这个命运,现在刘家庄的百姓们在官老爷的心里早就已经同匪徒划上了等号,一会儿进攻,定然是一样的下场和待遇,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京城河艳楼所在街道的百姓房屋被烧之后还要受到集体审查的待遇,这就是连坐。
很是明白自己的结局好不到什么地方的二爷,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他淡淡的问道:“刚才是一时情急,这位弟兄不好意思,说吧,把你看到都说出来,让在座的头领们都听听仔细,大家听完之后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拿出个主意来。”
喽啰这个时候也镇定了下来,咳嗽了几声诉说自己看到的情况。原来这喽啰平日里箭法很好,在寨子里面也算的是排的上号的射手。而这段时间大家奔波劳累,根本没有功夫去打猎改善生活,因此这一进刘家庄,稍微熟悉环境之后,肚子里面的馋虫立刻就冒出来了。刘家庄是皇庄,可他也同其他庄子没有什么不同,你说要供给这些匪徒粗粮粗米,这应该问题不大,但你说要供给这些匪徒天天大鱼大肉,哪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喽啰就在早上拿着弓箭上山射猎。正当他提着几只山鸡,兴高采烈的下山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远处有一排黑点在有序的缓慢向前移动,这海上讨生活的人,因为长年吃鱼,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眼睛视力特别的好,他很快的就分辨出是官兵,而且是一大伙官兵在行进,吓的他把手中的猎物一丢,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回来报信。
听完喽啰的话语,二爷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喽啰很是乖巧的出门去了,他接着开声说道:“按照这位弟兄的话语,官兵离我们最多只有十里地之遥,各位头目眼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是走、是拼、是降,命是大伙儿的,自然要大伙儿拿主意,要走的我无限欢送,要拼的我也不阻止,要降的,也完全理解,只是眼下容不得我们再犹豫不决,必须尽快拿个决断,不过做这个决断之前,还请诸位头领们能够想象手下的弟兄的性命,别让这些海上的鲨鱼们,白白在陆地丢了性命。”
其实二爷这话一说,大伙儿心里面还能没数么,他的意思虽然有千般主意在里卖弄,其实最终就是一个思想,投降。你要不答应?你想拉些人逃跑,行啊,别看二爷说的漂亮话,估计他心里面正愁没办法让官府的人信服自己是真心投降的呢,要是这样借着逃跑者的人头向官府出首也未尝不是一件挽回目前局势的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