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节 阁老们的反击(2)(1 / 1)

万历风云录 玉泉居士 253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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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阁老各个面沉似水,闭嘴不言,大厅里的气氛立刻凝重了起来。申时行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也不管其他人说话不说话,自己开口说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的来意,是为了陛下今天送来的中旨特旨赐官辽东举人龙天羽,市舶提举司副提举一职的事情吧。”

见申时行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王家屏既然是卫道士,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幅谏臣摸样,立刻直言不讳的说道:“皇上他的决定做的太草率。我朝有恩自上出,赐官举子的前例,举人也确实具备了当官的资格和身份,这些都没有任何问题,但从来没有过刚一步入官场就能够赐从五品的说法,如果此例一开恐怕日后官员选拔的规则荡然无存,进士还怎么荣耀加身,如此幸进之门一开,以后恐怕就要乱了纲常尊卑。”

其他几位阁老听到王家屏开口直接将矛盾指向了皇帝,把龙天羽的事情拔到了相当的高度,都不由得有些流汗,这个王家屏果然是个王大胆,啥话都呼呼的往外冒,毫无顾忌。不过他的话里面有的内容还是让在场的诸位阁老引起了共鸣的。一个举人身份,居然刚刚出道,就有从五品的官做,而一名进士哪怕是状元,出来之后也只有从六品,要如果让这份中旨能够顺利的施行下去,对整个官场制度确实是种挑战,要知道在座的各位阁老可都是正途,进士出身,还有两个状元,要是让一个没有参加过会试的举人进入官场的职位就高过自己出道时的官职,哪叫在座的这些阁老们,还有那些中了状元、榜眼、探花的正途官员们的地位颜面何在?难道救了贵妃的弟弟,又或是顺从了皇帝的心思,就比自己苦读多年还要有效果么,那么读书还有什么用,不如人人都去做拍马的小人罢了,所以阁老们心里这道坎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在此刻诸位阁老已经选择性的忽略了他们所调查和分析的结果,这位辽东举子的才华和本事被彻底遗忘,呵呵,也是,要么怎么说嫉妒是七宗罪之一呢?

别人不说话可以,但是申时行作为首辅,此刻一定要说话的,而且他必须帮皇帝说话,这是作为首辅的职责和天然使命,就见他咳嗽了一声,用沉稳的声音说道:“还请忠伯兄慎言,要说辽东举子龙天羽,他的应试文章我是看了的,虽然谈不上什么经世大作,但也算是四平八稳,确实是没有什么漏洞可言,再说他也不是半点功绩没有,前些日子在长街之上海匪猖獗,勾结倭人盗卖武器的案子大家都是清楚地,正是这名辽东举子在长街之上带领人阻击盗匪,为保卫京城的治安,也算是立了大功的,更何况我听说赈济灾民的想法,是他在里面才折腾出来的呢,要是桩桩件件的算起来,如此说起来辽东举子未入朝就已经为朝廷效力,那么皇上对他能有个好的印象,给予了过高的官职也算是事出有因。””说到这里,申时行不由的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当然,皇帝陛下这道中旨合理不合理,恰当不恰当,这个不是我们要讨论的事情么,而让不规范变的规范,对发生的事情进行相应的解决不也正是我们在座各位的职责么,所以诸位仁兄,大伙儿还是就事论事的好,其他的闲话就不要再提了,以免让问题复杂化。”

虽然申时行给这道中旨带来的问题定了性,很明确的指出,问题不要扩大化,王家屏这个时候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首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此时原本和光同尘,从不会站出来同申时行对话顶撞的王锡爵突然冒了出来,借着申时行的话茬言道:“首辅的话有道理,但是要我认为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名辽东举子是何许人?就拿着小子的应试文章来看,这小子恐怕是专门研究了今科考官的文风,笔法,喜好,要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做考官只怕他是难以高中的,所以说他多数是取巧,而非真正的学识;还有我听说皇上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辽东举人曾经救过郑贵妃的弟弟,如果真是如此,以后人人都学着这位辽东举人去媚上,去拍贵妃的马屁,那么国内的道德必然沦丧,还谈什么正气之说?至于首辅所说他在长街之上能以一当百,凶猛异常,我到想请问首辅,是什么样的人能拥有如此强悍的武力?他又为什么拥有如此的武力,他到底有何种居心?要知道良善之家是不可能做到他的举动。这么一个心怀叵测,来历不明的举子,皇上居然违反前朝规例,直接授受中级官职,绝对是有奸佞媚主之人在其中挑拨牟利,才会有此结果。”

申时行立刻感觉到奇怪,这话要是王家屏说,一点儿不出奇,可王锡爵来说这种话,可与他平日里的为人不打相符。事出反常必定有因,不但,申时行暗中思索着,就连王家屏同许国也暗中挠头,前面几个人商量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个说法,王锡爵怎么擅自就把矛头指向内宫嫔妃,王锡爵为什么会这样做?现在恐怕不是单单指向皇帝、又或是辽东举子,他今天还将矛头隐隐约约的对向了皇位的夺嫡问题,也就是国本之争。

申时行、许国、王家屏看着满脸涨的通红,一副忠心为国摸样的王锡爵,大家伙儿似乎都懂了这老小子为什么如此做派。看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辽东举子龙天羽是表面,实际上不过是借题发挥直指郑贵妃,早就听说王锡爵同王皇后的家族私交甚密,两家有着数代人的交情,今天的这番话有可能就是皇后在借着王锡爵的嘴说出自己的看法,和表达自己的意见。在夺嫡的事情上,申时行是得过皇上暗示的,如果郑贵妃所生是男的话,以后太子之位非其莫属,可现在看来,实际情况越来越复杂了起来,太后暗示,王皇后支持朱常洛,等等事情让申时行不得不为自己犹豫起来,是,他确实是万历一手提拔起来的,应该有一颗感恩的心,也不可能无视自己的政治生命,或是家中后辈们的前途,完全听从皇帝陛下的命令,尤其这位皇帝陛下在大多数时候都显露的有些不靠谱的状态下。

可不管怎么说,前面既然自己给事情定了调子,王锡爵依然不管不顾的放声说话,这是很明显没有把自己放在眼睛里的缘故,作为内阁首辅,申时行很清楚和悲哀的承认自己在内阁中的分量与对内阁的控制力的失败,他从来没有高估过自己的能力,只是自己成为一名合法的帝国首辅依赖,几位阁老虽然暗中都对自己下绊子,但表面上却始终是和光同尘,今天这是为什么,王家屏这位道学先生注重名头没有发话,反而是王锡爵这位平日里并不多有声息的阁老如此赤膊上阵,直接去挑战皇帝、贵妃,还有自己,尤其是刘昆事件里面明显还流露出了太后的痕迹,他就不怕么?要知道这四种力量的结合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任何大明朝堂之中政治势力都不敢小觑的。

申时行眼睛眯了眯,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用眼角扫视着王家屏和许国二人,见二人面色上依然是沉静似水,仿佛刚才王锡爵所说的一切,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一般。突然申时行的眼角让人难以察觉的抽动着,他发现了许国的一个小动作,两只大拇指在无意识的搓动着,咯噔一下,申时行心里立刻把警惕之心提到了最高,别人不清楚的,但是对于这个打闹争吵,由好友转变成仇敌的许国,申时行是非常了解的,这位仁兄平日里虽然有些脾气暴躁,那都是对自己性格的一种掩饰,其实性格上异常的细腻,很少表露出什么真实的心态,城府颇深,唯有连他自己多没有注意到,他有一个小动作,就是每逢有什么大事,或是参与到什么大事的谋断,总是无意识的两只手的拇指互相来回搓动。现在许国如此动作,自然是他在思考着什么,而从刚才许国进来同王锡爵亲热摸样的状况,如此说来许国同王锡爵私底下有了沟通,两人达成了某种政治上的一致性。至于王家屏么,申时行转头重新审视了一下王家屏,心里果断的把王家屏也归于了许国、王锡爵一方,也许皇帝陛下的表现让他们三人合流进行对抗?因为自己平日里总是同皇帝的步调保持一致,,怕不跟随阁老的步调,无法保护内阁的利益,所以,并不通知自己?如果真是如此,这三个人想要干什么,想到达到什么目的呢?申时行决定试探一二。

“恩,既然元驭兄如此看待这件事情的因果,那么请问老兄,依着你的意思该如何解决此事呢?”申时行满脸笑容,语气诚恳的问王锡爵,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范。

这个时候王锡爵倒不好说了,按照先前同其他两位阁臣密谋的状况,炮他来放,至于怎么办,就要其他人一块儿表态。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把所有的责任揽上身,而让其他人坐享其成站在河上观风景吧。这时节只见王锡爵闭嘴坐下,完全没有了刚才一副天下为公,似乎就站在真理的至高点的那种气势。

见王锡爵这样,申时行也是一愣,这家伙刚才跳出来不是勇猛直前么,怎么此时又缩了回去,突然不出声了。他可不认为王家屏是胆怯,就在此时只听王家屏开声说道:“首辅大人,我等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为了黎民百姓的福祉担忧啊。如今皇上行事偏离正轨,我等身为内阁大臣必须尽到我等的责任,让皇上收回成命,如此中旨,我是万万不敢接的。”

王家屏表露完自己的态度,转眼看了一下稳坐钓鱼台的许国,很明显,他的意思是在同许国说,老兄我已经发挥完了,下面看你的了。许国咳嗽一声,用不紧不慢的腔调说道:“前面二位辅政都说了自己的看法,我也来谈谈吧。对于这中旨我也是同样不敢接的,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乱命,是要毁坏朝廷根基和大明基石的。不但不能接,还应该剥去辽东举子龙天羽的功名,遣送回乡,永不录用,责令当地官员严加看管。毕竟这件事情的根源就是在这举子身上,一读书种子,不好好的谋求为国效力,读圣贤书,以天下之忧而忧,却用女人裙角关系上位,这点实在是让人瞧不起,如此读书人要是当官,哪又怎么能正身律己,治理百姓,干好自己的工作呢?我看为了警戒以后类似的幸进小人,必须要眼里惩戒,让后人引以为戒才行,要不然跟风之举大盛,必然文风败坏,道德沦丧,这不但是我们三个人的意思,也同样是朝中大多数同僚们的看法。”

申时行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弄清楚了,眼前的三个人在私底下已经完成了某种交易,瞒着自己达成了暂时的政治联盟,而且三个人的意见都很明确,就是要给不守规则的皇帝一个教训,你不是要提拔这位辽东的举人么,我就让你提拔不成,不但提拔不成,而且三个人要毁灭掉这名举子,让皇帝陛下知道这个时代,内阁的权利并不是皇帝陛下的玩偶,文官集团掌握着大量的话事权,在天下来说就算你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唯一至高无上的神,你要想玩政治游戏,就必须纳入到大明王朝的政治规则之中来进行,出轨是必须受到反击的。

闭目端详了会儿,面色有些发白的申时行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必须有个决断了。三位阁老各自的目的虽然有可能从各自的利益出发,在表述的时候会有些不同的偏颇之处,但其中能够促使他们合流的最大原因,就是皇帝最近执政的态度。也就是说他们是明着冲皇帝而来的,也是,对于他们所代表的文官集团来说,最近皇帝陛下的行为举止,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容忍限度,一名官员的任免皇帝陛下居然可以乾纲独断,而不同文官集团的代表商量行事,这就打破了权利的制衡,要是以后一旦将这种事情保持成常态,那么文官集团辛苦了多年争取来的地位和相应的权利必然荡然无存。所以三位阁老代表的势力这才决定,必须对这位不按规则出牌的皇帝陛下进行相应的警告。

对于这种警告,申时行自己也是能够理解的,也是赞同的,他同样不希望回到明成祖年代,内阁只不过是皇上的传声筒。只是这种警告如今看起来,显得那么的诡异,最终不但是警告了皇帝陛下,还顺带把目标指向了自己,当然,这恐怕这也是另外一重目的,三个人的举动就是为了让自己这位首辅内阁大学时陷入两难境地。

大家可以想想,如果说一班阁老直接下禀帖去有司衙门把龙天羽的功名革除,发回辽东看管,这种事情在当时的大明,是可以不通过皇帝陛下,由内阁独立完成的,但是处理的这种事务的前提,一定要在禀帖之上附有内阁首辅的印记图章,这是朝廷的规制,要不然内阁禀帖是不能够生效的,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三位阁老一直盯着首辅位置的原因,首辅的权利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显的是多么的重要。但这重要的同时也说明另外一个问题,如果申时行同意他们的意见盖上了图章,那么最后的责任将大部分在申时行的身上,这就等同于权利愈大,责任也就相应愈大的道理,最后在皇帝和那些支持辽东举子的同类人眼里面,申时行将成为罪魁祸首,他们也许并不会恨三位阁老,因为本身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但是一定会加倍的痛恨申时行,甚至会认为申时行的行为是一种背叛,到时候怒火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申时行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承受的住这种力量的冲击。

现如今,在几位阁臣的算计之下,如果申时行同意,很明显,他就站在皇帝的对立面,阁老们将成功的把申时行同万历帝之间的信任扯断,一个没有皇帝信任的首辅,他还能干的长么?但是,如果申时行不同意奉还中旨,哪就更简单了,这么一条违反官员升迁规则的中旨,很简单明白就能把申时行推到所有文官,哦,不,是所有有心功名的读书人的对立面上去,如此一来申时行没有了调和上下的矛盾的基础,官员人脉丧失,他的官职还能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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