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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般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道路两旁,黄衣侍卫星罗棋布,个个面目庄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刘摩走在文武百官队伍的最后,不时偷眼瞄向四周。在后世中也未曾到过北京,更别提这个紫禁城了。幼时曾幻想,自己坐在龙椅上是什么味道,着影视剧中那些威仪的演员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傲视群雄,不知做了多少黄粱美梦,现如今那张千万万人热切渴盼的龙位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刘摩心头禁不住有些热血翻滚,却又暗骂自己没出息。
笔直的道路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之后便是金碧辉煌、威严耸立的太和殿,仰而视之,门高柱红,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刘摩着这些官员迈动的所谓官步,如同电影中那些日本女子的小碎步,心头感到好笑。而队伍最前方的礼亲王世铎自从今天进宫开始,眉头便没有舒展过:兵部与吏部集体告假,罢工了,李鸿章亦没有前来参加朝会。来老嫂子动怒了,不知自家的侄子该如何收场,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走着再说。
文武官员行至太和殿前,一名传旨太监站在台阶上嘶声大叫道:“文武百官觐见!”众官员鱼贯而入,刘摩与其他数名外省官员等候在殿外台阶之下。只听片刻之余,殿中便传来整齐的山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阳渐渐升起,勃发出炽热的光辉,六月初的京师亦是有些烦闷。刘摩久处琼州,对于夏季早已免疫,倒是苦了边上的其他官员,皆是大口喘息却又不敢言语,站在那里活遭罪。
刘摩暗暗计算时间,大约到了早上十点,朝会已进行三个多小时,仍未见光绪传旨召见,心头有些焦躁,倒不是急于见到所谓的龙椅,实在是妖怪只能怪自己肾功能过于发达,二将军提意见了。刘摩强强忍住,说不出的滋味。
接近午时,文武百官鱼贯而出,摇头叹息者,左顾右盼者,惶然失措者,默不吭声者皆有。刘摩边上的一名官员满脸欢笑着问值班太监道:“公公,既然此次万岁没有召见我等,我等是否可以离去?”
刘摩与其他人亦是满怀期待向太监,想来人人都有本难经。太监舔着圆胖脸,打着鸭子腔道:“还请诸位大人稍候片刻,虽然已经退朝,但翁师傅、李尚书等人尚未出宫,想来万岁爷等下还会有召见。”
众人不得不再次耐心等待,目送其他官员离去心头凄然。又过了半个时辰,御书房太监传旨:着泉州知府、琼州总兵至御书房觐见。没点到名的悻悻然而去,点到名的也未觉欢喜,刘摩与另一名官员穿阁过院,即便满眼的皇家威仪、琼台楼阁,亦不能抵上下身疾苦。
走到一处僻静地,刘摩急忙塞过一张银票,悄声问道:“公公,此地可有净手所在?”
小太监施展鹰抓手,不动声色地将银票装入袖中,面无表情地道:“大人若是内急,前方便有一处,请随我来。”
刘摩跟随小太监走到一处大院之外,管不得什么院落,当即顺着小太监的指点直奔目标,刷拉拉开闸放水,方才除去疾苦。
到底是皇宫的厕所,虽然谈不上金碧辉煌,却也干净利索,无一丝异味。刘摩提裤欲走,忽听身后传出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心头一惊,回头去,皆是块块门板紧靠,似是从门板后传来。刘摩略加思索,朗声问道:“何人哭泣?”
那人停住哭泣,悉悉索索一阵过后,吱呀一声打开门板,落入刘摩眼中第一印象此人便是个厨子,本山大叔不是说过嘛,脑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便是伙夫。那人身着宫廷杂役清皂长褂,圆脸身粗,戚容满面,见是一名二品的官员喝问自己,忙拱手道:“启禀大人,小的是御膳房新任掌勺安四,只有心头难受在这里哭泣,还请大人见谅。”
此刻茅房内只有二人,无其他声响,刘摩脑筋速转,这宫闱之中御厨哭泣,无非是没有伺候好主子,担心有性命之忧,听此人是江苏口音,试着问道:“我听你口音是江苏人,是苏北哪里啊?”
安四恭敬地道:“小的是江苏淮安人。”
嘿,竟然是上辈子的老乡,离老家宿迁不远,来得指点下迷津。刘摩微微一笑道:“本官亦是在苏北长大,对苏北老乡颇为亲切。你与本官说说,所为何事,若是没关系的话,本官可以为你出出主意。”
安四听出刘摩话语里苏北特有的侉腔,心头顿时倍感温馨,罢了,说不定连今日的夕阳都不见,这些红袍大官的见识岂是咱们烧锅掌勺的粗人可比,说不定上天就赐了这么个救星来救自己,当下擦擦泪水快步关上厕所的小门,可怜巴巴地道:“还请大人救我!”
“你说说。”
安四缓缓说出原委,现在慈禧太后食不甘味,自从三天前一名御厨因为家乡菜“六六翻海”被杖毙之后,昨天中午又无缘无故杖毙一人,现在的隆恩殿对御厨来说无疑便是鬼门关。安四刚刚接到通知,要御厨准备膳食,一个时辰之后呈送隆恩殿,因安四才到御膳房半年时间,原本还轮不到他为太后掌勺做菜,而另外一名伺候太后的大厨狠心敲断了自己的小腿,告病回家,首领太监便点名安四做菜,安四心头凄然,最后道:“大人啊,还请您帮小的出出主意,方才大太监传下话来,即便小的打断自己的腿,也要把菜给做出来。”
这个该死的慈禧,草菅人命,搞得宫里人人自危,真他娘的混账东西。脑门中快速思索,这个江苏老乡当救。刘摩的菩萨心肠再次洋溢,附在安四耳边悄言数句。
安四瞪大眼睛问道:“难道这十个菜便好?太后可一向都是流水席,必须凑足六十四道以上。”
刘摩摇摇头高深莫测地道:“是祸是福,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刚才主要两个菜的菜名你记住没有?”
“小人省的。”
“那就是了,本官告诉你,某今年二十二岁,身为琼州二品总兵,洋鬼子打过,皇上见过,亲王称兄道弟过,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越是复杂的事情,越能简单处理,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你也知晓,念在你我老乡的情分上我救你,若是其他人,哼哼——”
“罢了,那小的就听大人这一回,若是小的逃出生天,定报大人救命之恩!”
刘摩嘿然一笑,转身离去,安四擦擦泪水,亦是疾步奔回御膳房。
行至御书房,却是泉州知府先行觐见,刘摩依旧候着。
过了不到片刻,掰乎一张苦瓜脸的泉州知府出得御书房,太监传曰:“传琼州总兵刘摩觐见!”
刘摩迈起昨晚礼部官员教授了一个时辰的所谓官步,一溜小跑至书房门中,俯身拱手道:“微臣刘摩拜见皇上!”
陪在光绪身边的翁同龢与李鸿藻面露愠色,恼怒刘摩为何见皇上而不跪,光绪却不以为意,只道是刘摩武官粗人一个,初次进宫不懂礼仪,说道:“罢了,刘爱卿,朕召你而来,是有一事相询。”
刘摩道:“请万岁明示。”
“葡萄牙人占据我澳门良久,一直试图将澳门占为己有,三月份上海总税务司派人与葡方在其首都签订草约,承认葡萄牙享受最惠国待遇,允其永驻和管理澳门以及澳属之地,葡在澳门协同中国防止鸦片走私。可惜当日朕为亲政,否则断不能让此蕞尔小国侵蚀华夏国土,现如今葡人屡屡相逼,一再要求本朝承认葡萄牙永驻澳门,并全权管理澳门及其附属之地。爱卿与洋人多有交道,精通洋务,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摩面前三人,略思片刻道:“皇上亲政时日不长,不知皇上是想立政还是立威?”
刘摩这一反问顿时勾起了光绪三人的兴趣,李鸿藻大有深意地向翁同龢,眼神中道,这就是你说的弄臣?翁同龢亦是茫然地向李鸿藻,眼神中道,某如何知晓?
光绪急道:“那爱卿为朕解惑一番,何为立政,何为立威呢?”
刘摩道:“立政,当以朝政为先,攘外必先安内,内政不稳定然无法政令通行,皇命不能通彻,天下茫然,索性先撇下澳门,与洋人为善,但要背上骂名。立威,则是拿澳门开刀,拒绝葡萄牙人所请,一旦葡萄牙人取得澳门,其他列强必然得寸进尺,借题发挥,侵蚀我中华领土,但立威事难,无其他列强支持无法实施。”
光绪终是小孩子心性,未斥责刘摩,泄气地道:“若照爱卿所言,朕岂不是进退维谷,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难不成无法抉择?”
刘摩拱手道:“皇上容禀,臣有一策,既可立政亦可立威!”
光绪眼前一亮,忙催促道:“爱卿快快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