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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秀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物产丰饶。往前了数,光是名留青史的美人儿,这里就出了好多个。好事人为了对应烟雨楼的《英雄录》做了个《十美人集》,这里头就有五个是怀秀人。
比之牛耳镇这里的风都有着一股温柔乡的甜蜜味道。特别是今天,正是怀秀的白盏节。满城的茉莉、珍珠梅、睡莲尽数都开了。各家女儿们都携了花篮子在街上走着。若是旁边人觉得这个女儿家的才貌值得赞美,便放一枝茉莉在她的篮子里来表达自己的欣赏。女儿家羞羞道一声谢,带着暗香莲步轻移地走了。
一日下来,谁的篮子最满谁的姻缘便愈发圆满。凡是待嫁的女儿会在这一日精心打扮一番,到白盏节里沾沾喜气。
因这白盏节要闹上一整日,出来赏花游玩的人特别多。商贩们早早地就要出门,去抢个好位置,才能笼络一天的好生意。
这家小馄饨摊今天运气特别好,占在了桥头的位置。浓郁的香气被风这么一带,带出好几里,任是谁闻到了便能兴起肚子里的馋虫儿。走得累了,就循着香气过了桥,在支起的木凳子上来一碗小馄饨儿,解馋填肚子,不耽误晚上饭食,妙不可言。
此时这摊子旁边,一树怒放的珍珠梅下坐着个佩剑的少年。年纪瞧着不过十四五,生得是眉清目秀,气质沉着安静。佩剑与折下来的梅枝放在一起,任侠儒雅,刚柔并济,若说剑胆琴心亦不过如此而已。引得旁边人纷纷猜测,这少年的花枝最后会落在哪个姑娘的篮子里。
而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更为纤细的少年郎,因为过分白皙的面孔,叫人以为这是一个女儿家,雌雄莫辩。他正埋着头捧着碗在吃馄饨,明明碗里已经只剩下面汤,也不愿抬头。可真是奇哉怪哉。
“师父都已经答应我跟着你了,”谢灵均委屈地放下勺子,抬起眼睛看了师兄一眼。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一般,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他还帮我头发染了颜色……”
阮寄真终于把看着水面的眼睛挪开,直视着师弟的眼睛。这一眼看得谢灵均眼睛一酸,委屈得又要哭了。
叹了口气,递过去一方帕子,阮寄真轻声说:“你别哭呀。”
谢灵均吸吸鼻子,没接帕子,只把那点委屈又活生生得压了回去。小模样可怜,看得阮寄真心尖儿上一抽一抽的。
“师父都同意了……”
药门弟子还在抽抽搭搭地重复着一句话。意思是长辈都同意了,你不能把我赶回去。阮寄真看到谢灵均掉金豆子的样子是什么反对都咽回肚子里,还能说什么让他回去的话。只能叹息着认命了。
他没忍住,凑上去替师弟擦了擦脸,柔声问:“吃饱了么?”
谢灵均看了看已经可以不用洗的碗,红着脸摇了摇头。阮寄真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不曾开口,只抬手叫店家再送一碗馄饨上来,推到师弟面前示意他趁热吃。
说起阮谢师兄弟二人为何出现在怀秀,那也是说来话长。原本,云极山庄的弟子正数着夕照峰上的叶子什么时候黄呢。方无应忽然把大弟子叫了过去。让他立马下山,到地处牛耳镇与洞庭之间的怀秀上等着。待等到了苏靖的夫人与千金,再暗中护送其二人去白玉京。
这事来得猝不及防,没头没脑,阮寄真忙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方无应摆摆手,解释说有消息来报说荆王可能会对苏家不利。苏靖与夫人商量后,决定分开行动。苏夫人本是幻月宫宫主上官珑的同门师姐妹,这次带着女儿是以回娘家探亲为名寻求庇佑的。
阮寄真不解:“那为何半路改道?”
方无应耐心解释,一则来幻月宫势力不够,就算有心护佑,也护佑不长。二则来,幻月宫虽说是上官珑为宫主,但实际做主的却是她的一个男宠。这个男人空有一副相貌,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花言巧语惹得上官珑对此人是言听计从,便是有姊妹之情在,也不会久留苏夫人。
还有便是傅蛟的寿辰快到了,整个江湖的目光又悉数放到了白玉京这边。谁都晓得傅蛟与苏靖乃是至交,好友的妻女上门求助,他若是不护那便是不义。因那荆王之势南下还需要些时日,阮寄真甚至无需露面暗中护送苏府家眷即可。
解释完一切,方无应笑着看着自己的徒儿。他没有说为什么不自己出马,也没有告诉阮寄真这一去要多久,只不过问道:“如何?可有为难之处?”
阮寄真细想了一回,双手一抱拳,“徒儿可前往!”
“极好,”方无应抚掌大笑,“你休息一晚,明日便可出发。若是脚程快,还能在怀秀玩上几日,说起来那边的白盏节快到了吧……”
这一趟被方无应说得仿若是郊游一般简单,好像只是让大弟子下山去给师弟买点儿芝麻糖。阮寄真原本还有些不确定,被师父这样一说也是笑了。略再问了些细节,便起手告辞。
回到房中,云极首徒开始收拾包裹,料想着要去几日,可要带哪些东西。偏这个时候谢灵均抱着一篮筐梨就走了进来。
“师兄?”谢灵均一双眼睛瞪得老圆,篮子都来不及放下来,“你要去哪儿?!”
阮寄真把一套衣服收进包裹里,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师弟的情绪,“师父托我下山办些小事。”
“那你要去多久?”
阮寄真算了算,“来回大概一个多月吧……”
“要这么久?那会不会有危险?”
阮寄真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急成一团的师弟拉到旁边,顺了顺那一头快炸起来的白毛,宽慰道:“不会有危险的,从此处杭越便是骑快马也需这些时日,你不要担心……”
“杭越?你要去白玉京?”谢灵均愈发慌了,“怎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呀……”
这样的安慰似乎没什么用处,谢灵均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很慌张的状态里。像是被人揪了尾巴的兔子,满屋子的瞎转。阮寄真被师弟一双眼睛盯得举手投降,想了一想还是将要做之事简单说于了师弟。
结果谢灵均听得脸上发黑,抓住师兄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也要去!”
阮寄真眉头一皱,“别闹!”
谢灵均不服,气哼哼地还要再争辩。接受到师兄一个极其不赞同的严肃眼神,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他当然知道这是师兄生气的前兆,若是自己还要争,便会被认为是无理取闹。云极大师兄掌管师门上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就算整个山庄都知道他宠谢灵均,却也不是毫无底线。
谢灵均往日里虽乖乖巧巧地听着师父师兄的话,可阮寄真知道他骨子里依旧是和其他两个师弟一样的惹事儿性子,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扭都扭不过来。虽然师弟养成这样的性子,他大师兄有一半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也不能一直这么惯着。
一如类似之事,纵然阮寄真确定谢灵均有绝对的能力自保。但他不能控制意外,没有十成的保障,他绝对不会让谢灵均跟着自己去冒险的。
谢灵均见到阮寄真皱眉就晓得他不赞同了,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怎么样他都不希望师兄因自己生气不满。可是一想到阮寄真要离开这一个多月,如何受得了。心里一急,脸上便显出来。
他面皮白皙又薄,泪点又低,什么情绪变化都特别明显。脸上涨起红色,眼睛变得水汪汪的。
阮寄真知道谢灵均这会儿不是真的想哭,而是情绪上来了总控制不住金豆子会往下掉。一狠心就不打算哄,把脸偏到一边,硬气道:“这次不能带你去,你好好留在山上。”
“不去就不去,”谢灵均气哼哼的,低头看到手里的梨,扁着嘴抬高了声音,“梨不给你吃了!”
说着就跑了出去。
阮寄真哭笑不得地看着师弟跑远,心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幼稚。不过看着师弟气恼他心中也是不忍,只道回来时哄一哄。谢灵均也知轻重缓急,当是无碍的。
第二日一早,方无应带着两个小的,还有迟九素送阮寄真出门,谢灵均没来。迟九素摇着头叹气说,昨儿回去谢灵均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宿,过了饭点才出来。也不知还再闹什么气。阮寄真只好与师叔说,等自己回来再去哄一哄。
“唉,也是年纪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闹腾的。”迟九素一副吃不消的神情。
旁边方无应哼了一声,说:“我家寄真也这个年纪,也没见他闹啊……”
迟九素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丫,“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师父在,寄真要是再不懂事些,你们就等着这山门被炸掉吧。”
阮寄真在师父师叔的吵嘴声中,淡定地嘱咐了两个师弟不要忘了功课。若是等他回来,剑法没有长进,那就等着门柜伺候吧。段北秋花辞树立马站直,手指并拢向天发誓,绝对好好练剑,争取师兄回来的时候可以少跪几个时辰。
云极首徒木着脸听完两个师弟的誓词,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住了收拾俩人一顿的*。忧心忡忡地牵着马往山下走去。
结果刚走下门口那百阶的浮云道,入了下方的山石阵,还走不到多久。阮寄真便停下步伐,叹着气对身后说:“好了,你出来吧。”
山风呼呼地吹,阮寄真极有耐心地朝着一边看去。过了一会儿,后面的树丛里露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谢灵均抱着自己的包裹从树背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