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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自知睿帝将自己唤至紫宸殿,乃是还信任或者还用得到自己。这位皇帝才智并不出众,最后却在一众龙凤兄弟里登基称帝。身上有个十分显著的特质,那便是忍。忍到别人以为他忍不了的时候还不行,非得所有人都忍不了的时候,他才会算总账。
就像在徐州地界蹦跶的那位殿下,都闹成这模样了,依旧仿佛是没看见一般。
江湖上还有一帮子莽汉上蹿下跳,拿着不尊朝廷当做自己不畏强权的表现。这让睿帝很不高兴,他不喜欢不听管教的人。虽然除了刚登基时候的绞逆,之后却无明面的政令颁布。但是暗地里,却着血滴子一点一点地分割武林势力,然后慢慢侵吞。
他还用得到这位年轻的血滴子统领,暂时将弹劾吴良的奏折给压下了。不过人还是要传唤到紫宸殿敲打一番的。
高高在上的当今皇帝倦怠地看着下方的人,神情颇是玩味。历代的血滴子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们有个特点,那便是无需上位者表露明确的意思,就会痛快出手替主子去掉这些麻烦。
吴良是个聪明的人,清楚地明白睿帝几个颇为烦恼的麻烦在何处。他将自己的副手派到荆王底下做卧底,叫那自满无比的李景元越来越放肆却还不知大祸即将临头。然后江湖也是够乱的,原本北盟南都就热闹得不行。但现在因为种种缘故,原本的一致对外,也四分五裂了。
血滴子做的这些都让睿帝很满意。但是满意的同时,看不到一个最终的结果,这满意也就变得不满了——特别是吴良此人还在他的纵容下,有了一些可大可小的不该有的念头。
暗部内力也有争斗,朝中大臣们更有上奏提议要取缔暗部,废除血滴子。或许是称心如意太久,吴良渐渐忘记了原来的如履薄冰。
睿帝的一番敲打倒不至于让他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却也明白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可有可无地逗弄着当权者了。
睿帝的眼睛在这位统领大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将手中一直拍打着桌面的奏章给放了下来。虽然年关已经封了御笔,但仍旧有如山高一般的政务要他去处置。一些小麻烦睿帝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打理,但他们都是刺入皮肤上的小刺——让人颇觉厌烦,可若要拔去就要花费大把大把的精力。
这位统领大人深得睿帝信赖,此时也应当懂得这位陛下的打算。
“侠以武犯禁,武林中人多乃莽汉,不知忠孝仁义。为了些蝇头小利,便误入歧途,”睿帝叹了一声,“皇家的事情,最忌讳便是些目光短浅之人指手画脚。你多年经营,朕也看在眼里。”
吴良不语,躬身行礼。
“于朕而言,花言巧语蛊惑皇室之人最是可恨,应当肃清……”睿帝招手示意身旁的内侍上前,一道早就誊写的旨意交了过去。
“朕的招贤令已经贴出去太久了,无人回复倒也罢了。庸人人智未开,慢慢教化便是。可偏偏有人还往着歪路上去,这叫朕实在心寒。与你的这道旨意,也无他意。只不过,该叫这些走了歪路的人回头是岸才好,”身居人主之位的人兴意阑珊地笑起来,“毕竟朕的耐心,也不是这般任由挥霍的……”
睿帝这话不仅是在讲武林中不愿归顺,还跑去荆王面前当孝子贤孙的门派,也是讲今日陷入了狼狈境地的吴良。
他颁下这道旨意让血滴子便宜行事,便是要一个最终结果的意思。吴良被人捉住的小辫子当今暂时打算轻轻放过,但若是血滴子不给一个完好的答案,那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
紫宸殿里的地龙烧得极是暖,那一顶牡丹乌纱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暖意。吴良跪谢之后从地上站起来,将这象征着血滴子最高权柄的官帽重新带回头上,依旧是那个雍容昳丽的统领大人。
只不过此时的他收起了那等温良恭俭的样子,一股阴狠的戾气从他面上闪过,让这等美貌变得极其富有攻击性。
大约是觉得这年轻人非常有意思,今上龙颜大悦,叫人退下了。旧年的年味儿已经飘到宫里来了,沾染了不吉利血腥味儿的人还是趁早出宫,莫要传了晦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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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春来,万物破土而出,生机伴着春风吹来。成片成片的新芽嫩绿,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春寒料峭,山间尤其。云极山庄的人都不敢脱了厚衣裳,生怕着了风寒。
最难熬的乃是段理,他自断腿之后,每每寒冬便疼痛难耐。这等天气依旧无比遭罪。迟九素每年都会给他做疗理,今年则让徒弟上手帮忙了。
哄暖的房间里,谢灵均无比认真地为段理行针,满额头的汗来不及擦一下。终于一套完毕,他比段理看上去还要辛苦。
外头的门板响了一阵,谢灵均便收拾东西便让人进来。门打开后,段北秋和花辞树两个圆脑袋探进来。
“……我们可以进来了么?”他们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冷风给带进来。
瞿思芳招呼两个小的进来,然后没设防的被送了两枝红梅。她满脸惊喜,叫了丫鬟来插瓶,问道:“哪来的花。”
“师兄带我们去山里练剑术,顺手捎回来的,小秋说婶娘喜欢。”花辞树接话,把段北秋的千辛万苦瞒住的孝心给抖得一干二净。
段北秋从脖子红到脸,瓮声瓮气的,“没,是小花先摘的。”
瞿思芳眼中发热,直说两个儿子没白养,知道孝顺了。两个小的不好意思,哄一下跑去看段理。
“爹,你好点儿了吗?”
段理拍了儿子两下,“好多了,比前几年不知道好多少。”
段北秋懵懂地点了两下头。花辞树看他情绪不对,凑过去说:“别呆了,等我们和师兄那么厉害,就去找荆王报仇。”
“没白交你这个兄弟!”
段北秋很激动,“啪”一下拍在花辞树的肩膀上,疼得三师弟倒抽一口冷气儿,嚷起来:“师兄,快帮我看看,肩上是不是青了!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等你攒够了五个手掌印,再来找我,”谢灵均笑着弹他的脑门儿,“你们师兄呢?”
“噢,刚回来就被师父叫走了。”
谢灵均点点头,对段理夫妇说:“师叔,婶娘我先回去了。热敷的药我等会儿叫药童给送过来。”
瞿思芳感激万分,她知道自己丈夫的病怕是一生难愈。但到了每年天寒之际,迟九素与谢灵均总是会先想起来给丈夫缓解痛苦。便是这等细小的关怀,才最叫人不知如何回报。
又多嘱咐几句需要注意的点,谢灵均就告辞走出了段家的院子。顺着小折廊没走几步,便看到迎面过来的大师兄。
他欢呼一声奔上前去。
阮寄真拦住扑上来的人,温柔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看见你便觉得开心,”谢灵均一笑,从师兄怀里退出来,“你等会儿要下山么?我正好要去镇子上的医馆,一起去不?”
“也好,”阮寄真一点头,他正巧要去镇上收些情报信件,二人同往也很方便。
说话间,二人到了房中,阮寄真换了一套衣服出来。路上遇到崔伯,同他略说了声,便往山下走去。
山下的牛耳镇正开着集市,还算是热闹的时候,看的东西不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阮寄真把谢灵均送到医馆门口,说自己等一会儿再过来。谢灵均表示知道了,转身进了医馆大门。
在医馆里多留了一会儿,问了问近日可有短缺的药材,可有何等奇怪的病症。一切事毕,谢灵均坐在内间,翻着医书典籍开始等师兄。
结果不到小半个时辰,就看到阮寄真一脸焦急地从后门走了进来。抓住谢灵均从另外一条密道跑了出去。
谢灵均大骇:“发生什么事了?”
阮寄真护着师弟一路疾奔,“血滴子在镇上,别回头,回去要紧!”
这话一出,谢灵均何敢再多言。默不作声跟着师兄往山道里钻。可以说是什么地方难走就往哪里钻。
然而就算是这样依旧不顶事,原先阮寄真仗着地形之厉甩掉的血滴子很快就追了上来。因为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人追上来,阮寄真不敢贸然与之相抗。谢灵均转出袖子里的暗器,果断地触动了山林的机关通知了山庄里的人。
几乎是机关响起的同时,二人便被血滴子给包围住了。
阮寄真简直恨极,心道莫非这夕照峰的山林与自己犯冲不成。这等情况他没有任何把握让二人平安地逃脱出去。
为首的血滴子真是在青州有过一面之缘的幸成仁。他上前一步,对着无比戒备地阮寄真道:“还请二位随我们走一趟才是。”
阮寄真根本不想和他们废话,冷静地观察着四周情况。
幸成仁看他模样,倒也不急,口中客气道:“我知道阮少侠剑术无双,此番前来只不过邀请两位去御京中做客,与我们统领见上一面便好。”
阮寄真冷道:“我们不去。”
血滴子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直白的拒绝,幸成仁愣了一下,假惺惺地说:“少侠真是快人快语,痛快无比。既然如此,还请莫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
“不客气你个鬼!你他娘要我把徒儿带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