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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晏所授的这套心法名为《遣云决》。乃是他观察广袤草原,见到那风卷残云之相时领悟所得。这位大师伯的剑意平和柔卷,依稀能听到广袤之地上呜咽寥落的风声。从其中演化而出的口诀,也是意在朗行疏意,调心静气所用。
年少之人正值蓬勃朝气,若是练《遣云决》会因为底子不够淳厚,松散了刚打好的基础。但阮寄真这情况正值滞涩混乱,用上这心法正好能调理他体内那股蒙头瞎脑乱蹦跶的内力。
剑台上舒朗开阔,极目远眺正可放松心境。方晏让阮寄真合腿坐下,沉丹田落明心。极力去感受内力在体内的走向,找到两处碰撞纠结的地方。
阮寄真闻言照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然入定。然后很快就感知到了体内撞得正欢的那股莫名的力量。它似乎又意识到有人要来捉拿自己,蹿起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云极弟子原本的内力就跟着一起抵抗起来。
见师侄脸上一动,方晏便知他已经找到了症结。心中赞了一句,果真是个十分有天赋的人。然后走过去,低言道:“将自己的内力撤出来,不要与之硬扛。就算是被吞噬,也不可反击。”
阮寄真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方晏想让他做什么。
以往,为了调理内力失衡的情况,思路皆是要控制住原不属于他的力量。但事实上,与这股力量比起来,阮寄真自身的内力更为强大。在用自己的力量去压制之时,极其容易造成那额外力量的暴丨动。使其更加失控,更加不可捉摸。
但如果是压制住自己的内力,一来是更加容易控制,二来则如治理泛滥的洪江,通开堤坝,将凝塞住的地上水先慢慢通过道口,缓解滞涩之状。
但说来易懂,做起来却是艰难。两股内力的相扛几乎是它们的本能,控制住原本的内力,着实需要强大的自控之力。而且刚破开一个通口之后,快速的涌动也带来了极大的痛苦。阮寄真强忍半天,才没有放开钳制,未将多余的力量再一次压在一处上。
方晏见他刚开始的时候身形还有些不稳,但到了后来,呼吸虽极为小心但似乎已经掌控住了局面,便知第一步成功了。
堪堪稳住局面,方晏念起口诀来。
谢灵均在一旁守着,耳力分明听得许多大丨穴之名。心道这口诀竟是贯通了人体周身脉穴,将十二经络全都看顾了遍。又着奇经八脉之相,层层导入。不允许这演练之人有一丝一许的滞涩。他不由担心起师兄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撑得住了。
然而,方晏口中的速度极快,阮寄真一边要速速领会贯通这口诀,又要随着所得调节体内情况。急速之下,实在无心担忧自己身上的伤痛。
原本滞涩在身体中额外的内力原因少了阻力,竟似活了一般,欣喜若狂地窜动。往原本不曾深入过的经脉深处滑动去。然,突然之间,原本死死挡住它们的力量飞速地运转起来。在周身脉络之中如湍急的江水一般涌流着。
凝滞的内力来不及重新汇集起来,就被带着头也不回地颠流起来。没有了附着,没有了原本足够形状的凝聚。就如一颗小石子被投入了即将被冲下悬崖的瀑布之中,原本的重量已经毫无意义。只能狼狈地随波逐流。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之中,被吞噬进原本的体内。
阮寄真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若是此时有水滴落在他的皮肤上,一定会在瞬间之内被蒸发掉。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带走他身上的热量。这就是方晏说要找个开阔地方的原因。若是在房中,身上的热力散发不出去,怕又是一阵麻烦。
他原本紧紧锁住的眉头此时略略松开。刚开始他在极力抵抗着什么,而现在好似在用尽全力在追逐着什么。滞涩沉重的感觉渐渐消失,体内变得轻飘飘的,像是飞了起来。
方晏旁观至此时,走上前去运力一掌贴在师侄的背上,让这种一如悬线风筝般的感觉减弱。虚浮的幻想消失,阮寄真睁开眼,确认自己落回了地面上。
“如何?”方晏问。
阮寄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道:“仿佛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了。”
“果真是有悟性,甚好甚好,”方晏抚须而笑。他看了一眼在旁边眼巴巴等着的谢灵均,又是一笑,将阮寄真扶起来,“这也是与你的心态有关。好好调养着,天大的事情有长辈担着。虽然你师父……是不靠谱了些。但也不至于叫自家徒弟去出生入死。若是叫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非把无应的腿打断了。”
云极首徒哭笑不得,心道自己这几日焦灼不已的样子,原来大家都看在眼里。莫说谢灵均师徒医者仁心,日日观察早有所虑。作为师父和师伯也是郑重思考过,才将这《遣云决》给拿出来。自己陷入了焚心毁骨,习武者最忌讳的状态而不自知。但惦念着他的人已想尽办法,要帮他离开这危险的境地。
此情此景,阮寄真着实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轻轻道一声:“不敢。”
点拨至此已经是足够,看师侄面色已然是有所领悟。方晏冲他挥挥手,严肃地说说:“这口诀日行一次,不可懈怠,只待你体内彻底清明之后,再走七日方可停下。每一次调息之时,我需在场,不得擅自行动。”
“是,徒儿明白了!”
“好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方晏放下严肃的神情,“灵均在旁边候了你一晚上,也十分辛苦,快回去吧。”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阮寄真转头看谢灵均正殷切地望着此处。很想上来询问,却又不敢多嘴。他冲着师弟安抚地点了点头,对着方晏道一声告退,便朝着谢灵均走去了。
谢灵均看到师兄精神似乎十分不错的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去,小声问:“怎么样,还好么?可有效果?”
阮寄真拍了拍他的手,冲他一笑。
”太好了,”小谢大夫欢呼了一声,抱住师兄的手臂,乐得若晨间的小鸟,“走走走,回去睡觉!”
方晏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见那旭日缓缓东升,心中不免也挂念起远在草原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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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庄主,既已经到夕照峰,为何迟迟不上山!”
一个身着地家门褐色衣衫的汉子招呼也不打就闯进了谭从的房间。他表情激愤,满脸的不耐烦。看
到了温宿也在这里,脸色就更不好了。
温宿见是他,阴测测地笑起来,“葛大侠何必如此心急。这夕照峰易守难攻,谭庄主谨慎行事,自然有他的思量。来之前吴大人就已经有所吩咐,让我们跟从谭庄主行事。还请葛大侠这言行之间,放尊重一些。”
谭从本就不满葛永望无礼闯入的举动,听了温宿不阴不阳一番话,便更加不满地看着葛永望。
“我如何行事,需你这等毒虫来教?”葛永望朝着温宿啐了一口,对着谭从说,“年前我地家门已进过这夕照峰。上山之路,下山之路皆都知晓。不管云极山庄如何龟缩,我们只管打上门去便是。若是谭庄主信得过,我地家门愿领头。”
谭从眼中一亮,道:“你们认路?”
“正是,”葛永望骄傲道。原本在这里受的狼狈,此时反成了先下手的资本。他看着旁边不屑的温宿,故作恍然状,“说起来,温家也知道这上山的路径。温大侠在这里这么久,怎么,竟没有将这上山之路告知谭庄主么?”
大约是畏惧夕照峰地势陡峭复杂,还有那随时都会要人命的机关。这次随着谭从一起过来的都是原先来过云极山庄的门派。为了彰显所有归顺朝廷的门派都能得到重用的公平,点了坤华门,地家门以及温家,与刀岭一起上路。
地家门的弟子在夕照峰上无故被温家三兄弟虐杀,血仇犹在。只是没想到的是,温家竟那么快就投靠了朝廷。为了所谓的大局,地家门竟不能随时解决了这可恶的化毒手。
两者从不掩饰彼此之间的仇恨,来时路上已经较量过好多次。对仗叫骂起来,把对面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地家门看不起温家,说他们是三姓家奴,摇尾乞怜。温家便拿地家门祖上是盗墓的事,说他们永远是地里刨食,一身的土腥味儿。
这叫一起来的谭从和坤华门简直遭了血罪。谭从没觉得他们帮到自己多少,反而闹了一路的麻烦。
面对葛永望的挑衅,温宿倒也不慌不忙,伸着一双枯爪拱手道:“谭庄主,非是在下藏私。而是夕照峰的机关实在复杂,时长更变。每一次的路径都有可能变化。若是一个不慎,伤了兄弟们,实在得不偿失,而且……”
“而且什么?”谭从问。
温宿哼笑了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而且当时葛大侠也不是自己上去的。乃是触动了山中的机关,被云极弟子捉住关在了地牢里。要说知晓所谓的上山之路,大概也只是知晓一半吧。葛大侠,若是谭庄主听你的话,我们岂不是……”
这人说话犹爱说一半露一半,此时他嘿嘿一笑藏住了后面的话,看着愈发招人厌恨。葛永望愤怒不已,大声骂了一句放屁。
“我一人之词自然是不作数的,若是你不服,不妨把坤华门的赖堂主叫来。问一问他,这云极山庄的机关是不是足够要人性命!”
谭从原本就是在顾虑这个,闻言便立马叫人将赖语堂请来。不一时,赖语堂哆哆嗦嗦地进来了。
温宿开口问:“赖堂主,我且问你,这夕照峰上的机关是不是足够厉害?”
见到温宿对自己阴险冷笑,赖语堂吓得腿肚子发软,立马高声回道:“是,是是!可厉害!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吃了大亏!死,死了好几个弟兄!”
赖语堂口灿莲花,将这云极山庄的机关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仿若是公输在世所造,鲁班再生成就。加上他惊慌不已的神情,竟是添了好几分的可信度。
谭从听完,忧心忡忡地感叹:“看来,是不可贸然上山了啊。”
“是,是,是,”赖语堂点头如捣蒜,“谭庄主英明,不要上去,不要上去!”
葛永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脸上又青又红,变化莫测。在原地将手指捏得作响,狠狠瞪了温宿一眼摔门而去。温宿也不着恼,如一只秃鹫般与谭从相视而笑。赖语堂缩着脑袋,擦着头上的虚汗,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