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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走着,一边迫不及待地翻开《不可说》的第一页,端羽惊愕地发现书页上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继续翻开后续的几页,依然是如此,无文无字,干净得让端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翻来覆去地再看了几遍,除了封面上那三个狂放至极的“不可说”三字,再也找不出第四个字来。
“《不可说》便是不可说,这即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没有任何诓你的意思,此书本无字,是因为需要你用心看,而不是用眼。”端羽紧皱着眉,回转过身,刚想回去请教下胡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见胡里的声音从竹舍中传出,拦住了他脚下的步伐。
“多谢教授提醒。”对着竹舍躬了躬身,想到了某种可能的端羽再次转身离去,心中是震惊疑惑种种情绪繁杂难宁。
……
歇雨亭在铅华池上,虽然在山上看着不远,但端羽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
“师兄。”早在山上时,端羽便看见尹子名一直就坐在亭中的长凳上。
“嗯”,对着端羽点了点头,尹子名笑道:“走得挺累的吧。”
“还行。”回头望着淹没在一片翠绿中看不出轮廓的竹舍,端羽心中暗叹果然是看山近,走山远,眼中不过一手便能企及的路程,却是走了如此久。
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尹子名说道:“所以说你眼中所见的未必都是真实的,我们念道之人便是用心修行。心所至,念所及,方能无往而不利。是教授让我等在这里帮你解惑的,说是解惑不过是让你知晓你手中这卷《不可说》可不是一般的修行秘籍。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三本至高无上被称为‘天下三书’的修行秘籍?”
虽然知道,但知晓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端羽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尹子名笑了笑,说道:“天下三书分别是丹书、铁卷和无字经。丹书记载的是万丹炼制之法,本为刑蚩宫所有。但刑蚩宫被灭后,已是下落不明。铁卷应在摩罗殿手中,是jing修的无上修行秘诀。无字经在三书中地位最高,也是念修修行之道的最高法门,为我经纶院所有,就在夫子手中。你手中的《不可说》,便是无字经的楔子,是历代夫子参研无字经后的心血所得。虽然同样无字,实际上却已经是十分浅显,极易参悟。当然这是教授的原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所说般那么容易参悟。内院中接触过《不可说》的人,少之又少,就连我也未曾有幸目睹,如此机缘,还请师弟珍惜。”
“好了,教授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尹子名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有其他人托我带给你的话要告诉你。至于托话之人是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兴许你不相信,但这是事实,感觉就像是梦中发生之事,但却真实万分,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我只记得他让我告诉你,天下除了三书,还有三笔。一为人皇笔,现为大周皇室所有。一为地藏笔,现在南越守一观中。还有最玄妙无上之笔天思笔,应在琼楼夫子手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托话之人要让我告诉你三笔之事,但既然他托话,我自然要带到。其中详情,就请师弟自行领悟了。”
“时候不早了,花街的姑娘们大概也等我等得急了,师兄修为低微,也没什么能帮到师弟的地方,望师弟勿怪。”没等端羽道谢,尹子名便已纵身踏波离去,看上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让听了他的话震惊无比的端羽哑然无言。
“这尹子名当真是真xing情之人,不知道尹子器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癖好。”眼看着尹子名火急火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端羽想笑却笑不出来。
刚才尹子名的一番话,实在是把他惊得不轻。《不可说》源自无字经,他在听了胡里的话后,便已隐约猜到了几分,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他之后说的天下三笔之事,却是让他难以心安。
很明显尹子名口中所说的托话之人,必然是琼楼中三位夫子中某一位。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能力让尹子名在如梦似幻之中经历真实发生的事,这种状况在昨天他面对着柳苍柏时也有同样出现过。而夫子托他带给自己的话,显然是有深意的。
天思笔本不是李家之物,是先祖李念苍从琼楼中带走的。只是李念苍从未在世人面前动用过天思笔,见过天思笔的人又都成了尘土。所以鲜少有人知晓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笔天思笔已经不在琼楼中,而为南唐王室所有。
天思笔由南唐王室代代直系相传,现在传到了他的手中。他本以为除了自己已经过世的父亲,没有其他人知晓这件事。可是夫子显然是在借尹子名之口告诉他,他知晓天思笔在他手中之事,也似乎在提醒他应当归还天思笔。
“夫子啊,如果你真想拿回天思笔,就亲自来拿吧。”遥望着君望山山顶常年不散的云雾,端羽迟疑了良久,还是下定了决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思笔作为天下第一笔,是传说中的天赐神器,得天地之造化,拥有无边威力。
十岁那年,父亲李秋崖将天思笔传于他时,他曾亲眼见过父亲用它描绘出了一院风荷。虽然片刻后便消散于无踪,但是他至今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过有人能够光靠自己的修为,不借助天思笔,将脑中所想,心中所念真实地呈现出来。
且不说父亲让他就算死也要将天思笔留在南唐,就凭着天思笔的无上奥妙,他也不会就这样拱手把它送回给经纶院。
一匕在手,万夫莫敌。一笔在手,天下我有。如果不是顾忌着李念苍的修为配上天思笔,完全能和琼楼中的夫子一争高下,南唐又怎会如此轻易的立国。他身为南唐后世子孙,虽然身已不在南唐,但这份荣耀不得不坚守。
而且,他进入经纶院,就是为了能够发挥出天思笔的威力。如果将天思笔交出,光是无穷匕,他还不如去天策府。毕竟无穷匕除去用意念牵动外,也可以用jing血为引。以他的jing修天赋完全能够修到高深境界,将无穷匕的威力发挥出来,不亚于念修幻化之效。
既然心有决断,端羽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恐慌,不再去考虑天思笔的事情。毕竟以夫子高高在上的地位,就算他不交出来,也不会和他一个渺小如蝼蚁的人为难。至少,不会要了他的xing命。他真要拿,就亲自来拿。要让他亲手奉还,那是万万不可能。
抛开脑中所有繁杂的念头,端羽便将自己的心神放在了手中的《不可说》之上。
午后的阳光仍如往ri那般炙热,早上的那场雨下得不无力度,却也难以稍稍降低这炎热的温度。
环顾四周无人,走了长久山路双脚发酸的端羽不顾风度地将整个人都躺在亭荫处的长椅上,翻阅起手中的《不可说》来。
仅是看了片刻,完全没什么头绪,看不出这满卷空白黄纸中到底隐含了什么奥秘的端羽,便被周遭的温度熏得有些困乏了起来。
努力地睁了睁眼,将视线从《不可说》上移开,端羽将目光落在了铅华池上。正是荷花争艳的时分,满池荷花在烈ri之下,没有任何萎靡的迹象,绽放得极为恣意。粉红白紫在无数翠绿的簇拥下,仿若绿裙舞女,在一池澄澈的碧波上随风而舞。
“生而为人,烦恼万千,还不如做一朵有头无脑的莲花来得自在。”心中暗自感叹着,满腹心事再次涌上心头,让他觉得沉重至极,疲倦至极。
恍恍惚惚间他觉得自己就变成了那么一朵莲花,孤傲地矗立在修长的茎干之上。风往左,它便往左,风往右,它便往右,毫无烦恼,好不惬意。不知道这般过了多少时ri,ri复一ri地朝开夕敛,让他开始觉得有些乏味单调。然后便是迎来莲子长成,花瓣凋谢之时。瓣瓣花落,有如四肢离体,痛彻心扉。花瓣落尽,莲蓬脱颖而出。不知何处飞来一只翠鸟,用尖锐的长喙啄破莲蓬取走莲子,又是一阵切肤之痛。毕生成果在这一刻被掠取殆尽,被庞大的失落和空虚感顶而替之。接着,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在等待中,眼看着自己渐渐枯萎,眼看着自己缓缓衰亡。曾经高昂起的头颅,终是垂垂低下,落入池水之中,埋于泥底,ri久天长,化为污泥。
不知是短暂还是冗长的一生,逃不脱天命的主宰,终是尘归尘土归土。在一段长久的孤寂之后,这污泥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呐喊,发自内心,振聋发聩。
“未尽平生齐天志,岂甘入土化腐朽!”在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中,端羽猛然惊醒。亭还是亭,池还是池,莲花还是莲花,他还是他。却也是亭已非亭,池已非池,莲花已非莲花,他已非他。
脑中是神清气爽,心中是清明开阔,从地上捡起那一卷《不可说》,端羽大笑了三声走出了歇雨亭。
万物皆有苦,唯人尚能自主。其中差别,仅在于人有一颗灵窍之心。心中无苦便无苦,心中可笑便可笑,我即是我,我不是我,无非都是心中一念。心外无物,一切皆出自我心,方是真正解脱之道,原来入这念修道不过是如此简单。
“唉,此子,不可限量,不知是福还是祸?”云深不知处,一声长叹打破寂静,悠然响起。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随他去吧。师弟你到现在仍为外物所羁绊,难道连这么一个初入念道后生的觉悟都没了么?”
“师兄教诲的是,我自去闭门思过三月,以静心明道。”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