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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老三？！”

这的确出乎了薛安的意料，这田老三侥幸在疤脸巨狼口中活了下来不说，居然还敢到薛府门口来求亲？！

血雨之灾六百年来传下的规矩，城门外的恩怨入了城门便算是了结，但田老三也绝不会天真的以为薛安就会如此把自己被劫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田老三这次登门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薛安想不透，心里不由得警觉。

“不用洗漱了，先带我去见花婆婆吧。”

薛府甚大，明月带着薛安穿过两三个庭院才到了主堂，花婆婆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薛安了。

躬身下腰，先做了一个晚辈礼。

小胖入薛府前曾嘱托过薛安，花婆婆最重礼节，她认为这是六百年来礼乐崩坏后贵族和贫民们之间最后的差距，作为薛府主人不能不守规矩。花婆婆为薛府操劳一生，当得起薛安的晚辈礼。

花婆婆满意地点了点头，和蔼地笑。

“花婆婆，府外是不是来了一个叫田老三的人，来向娟容姐姐提亲？”薛安问。

“是的，那人一出手便是三百块血玉做聘礼，娟容嫁过去是福分。我觉得这门亲事可行，所以我才让明月去叫小少爷你过来。本想着让你好好多休息两天，可这种事情终归是要家主点头才可以。”花婆婆说起这个看起来心情不错，在她看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事。

“若这事我可做主，那我不同意。”薛安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听薛安说得如此坚决，不仅花婆婆有所疑问，周围侍立着的表姐表妹们都偷偷朝薛安望了过来。

“为何，小少爷可是有些不舍娟容？”说起这个，花婆婆浑浊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比刚才说起三百枚血玉时更高兴。

小胖虽有些稚嫩不通世事，但他这副身子是实打实已经十九岁了，若非之前几年小胖一直死命地拒绝成亲，早该结婚生子了。在花婆婆眼中，小少爷赶快有了心仪的对象，愿意为薛家延续香火，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作为一个以一脉单传为传统的贵族家族，每一代家主成年前在家中留下子嗣才允许外出城门冒险，小胖这是事出特殊才违背了规矩，差点让薛家断绝于这一代。

一旁偷听的那群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表妹们也都竖起了耳朵，虽嘴上不说，但这群寄养于薛家的穷苦女孩们哪一个不想做薛家主母，若是现在小少爷说出对娟容有意思，那就万事皆休了。

血雨之灾后这种用性命去冒险养家的扭曲生产制度，使得飘雪城里的男性青年们大多殒命于凶兽口中，再加上女人大多不敢到荒原上去拾取血玉，也就没有生产力，于是女人几乎完全变成了男人的附属品，社会地位十分低下，一夫多妻的风气也就自然而生，一个男人有多少个妻子只在于他的能力能够拾取回多少血玉而已。

而薛家不同，作为古老贵族中有名的良善之家，薛家接受穷苦人家寄养的女童时并没有像大多数贵族那样把她们当做仆人，而是给她们都安上了一个远房亲戚名号，可以同主家人以表姐表妹相称，保全了这些依附于薛府的可怜女人们的尊严。

而且薛家作为礼乐崩坏年代里仅存不多的遵循旧制的家族，仍奉行着一夫一妻的制度，做了薛家的主母，就意味着只要薛家不倒，便是一世安乐。而一旦这一代家主已经有了妻子，那么薛府也就会考虑着把寄养在薛家的这些表姐表妹们嫁出去。

并非薛家残忍，只是薛家历代一脉单传，家中血玉的来源都只由家主一人支撑，能力最杰出的那几代能够供养的也不过是几百人。若这些已经成年的寄养在薛家的表姐表妹们不嫁出去，薛家就没有能力收养那些可能会饿死路边的穷苦女童们了。最终每一代能留下的不过是几人，就像是花婆婆这样的，为薛府事务操持一生。

这些自小寄养在薛府的女子们虽说不算养尊处优，但相较于飘雪城日渐恶劣的大环境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这些还生活在薛府中的女子听那些外嫁后回府探望的女子聊起时，都会说薛府之外的生活是多么艰辛，自己嫁的丈夫又是如何粗鄙而没有能力，每天只能靠着去四季园做重体力活才能勉强度日。

因而如今百多名寄养在薛府的女子中，绝大多数都把目光盯准了主母的位置，就好像盯着滔滔苦海上仅存的一艘能保全自己的小舟。

薛安还不了解这些薛府的秘辛，只觉得那些表姐表妹们望过来的眼光有些扎人，就好像高中时早恋被老师发现了一样，心慌得不行，赶忙摆手：

“不是，跟娟容姐没关系。只是那田老三我认识，不是什么好人，或者说得严重一点，他就是一个人渣！娟容姐嫁给他绝不会有好日子。”虽不认识那个娟容，但薛安觉得自己绝不该把一个女孩送到那种人怀里，这绝对是一件造孽的事情。

花婆婆却不这么认为：

“小少爷，你从小长在薛府，有你父亲为你遮风挡雨，不知这世间辛苦。好人又如何，人渣又如何，起码都还是活人，而那些没有饭吃却是死人。

他用三百枚血玉将娟容娶回家，起码不会少了娟容饭吃，已经比薛府中许多嫁出去的女子强了。”花婆婆的语气沧桑，说话时回想起了自己在薛府几十年见过的种种事情，终归是悲苦多圆满少。

她自幼也是寄养于薛府做了名义上薛府的“远亲”，虽受了些苦，但相较于她原来家中的兄弟姐妹们却是幸运了许多。她家中四个兄弟除了一人是饿死的以外，剩下三个都是被凶兽吃了。两个姐妹也都命运多舛，挨饿、丈夫死了带着子女改嫁，漂泊一生说不出的凄苦。在她看来，能嫁给田老三这样有能力的男人，娟容已经算是幸运了。

薛安面目凝重，回想起之前田老三种种言行，虽然不愿违背了花婆婆，但绝点不下这个头。为了一口饭吃而让一个花般娇嫩的女子委身于那种禽兽，或许是这近乎末世的世界中特有的生存法则，但薛安绝不接受。

“那也不行！那田老三对自家兄弟都十分残忍，还曾想劫持了我向您讨要赎金，谈论起女子十分轻蔑淫.邪，实在是一个混账至极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好丈夫！”薛安刚才虽对小胖说着绝不会替他承担起供养薛府这个责任，但如今热血冲了脑，却也变了话：

“娟容姐绝对不能嫁给那个人渣，我相信这飘雪城里除了那田老三，绝对还有值得托付的好人！娟容姐还年轻，她可以等，薛家也可以等！不过是在薛府里多吃两天饭而已，我能养着她！”

花婆婆见薛安如此年轻意气，从薛安身上看到了薛家几代家主都有的正直气概，十分欣喜。可作为操持了薛府几十年的大管家，她还是要从实际上来考虑，对薛安多做劝说：

“小少爷，我知道您终有一天能够扛起整个薛府的重担，但不是现在。你魂相出了差错，短时间内修习不得魂骨百震，却是没有能力再出城寻求血玉了。这次远征小少爷侥幸平安而归，已经是薛家祖宗保佑了，在你有些保命手段前万不敢再让你出城。

小少爷虽带回三百枚血玉，但是还了你父亲失踪这些年欠下别的家族的那部分后却也所剩不多，家里有百多个人等着吃饭，怕是难以维持太久。

我们生在这血雨之灾后的末世，就要注定要受苦，在丈夫那受些委屈算不得什么。你可知每到血玉不足而凶兽潮汐上涨没有人敢于外出时，飘雪城会饿死多少人？我曾亲眼见得侍卫们拉着饿死的枯瘦骸骨从城墙上向下扔，那些食腐的凶兽就在城墙下等着，最后被啃食干净的骸骨摞起来近乎半个城墙那么高。

你祖父年轻时曾和我说他在书中看过，六百年前飘雪城是帝国北方最美的一座城市，就因为它雪白的雄伟城墙。小少爷可想过，为何今日的城墙满是红色的？

因为被凶兽咬过的尸体，流出的血不会变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