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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夏免租住的赤尾村(城中村)筒子楼。
这里乱糟糟的,厨房自墙面中上部开始,一直延续到房顶,都是黑色的油腻,已经无法确定是多少年不打扫,沉积下来的了。白中发黄的电线裸露在门梁上、墙壁上,像蜘蛛网一样,毫无规律的扭作一团,延伸到各出租屋里面。每个出租屋不大,12平方米左右,里面摆着上下铺的组合床,一个1平米见方的小餐桌靠墙放置,3个破木凳子环绕其中。
靠近屋里唯一一面窗户附近,放置着电风扇、小电视和一组小音箱。夏娟的丈夫此时躺在组合床的下铺,四周按着蚊帐,看不真切。晚上8点45分,王凡和慕云婷赶到了这里,敲开了房门。
“夏倪,打扰了!”经过找路人问路指路,终于找到目的地的王凡,进屋后说道。
“王凡,这么晚了,还让你折腾,真不好意思。从哪里过来的?咦,这位是?”一身浅黄色衣衫的夏娟,一边摆凳子,让王凡和慕云婷有地方坐,一边问道。
“不远,我正好在这边出差,就直接过来了。这是慕云婷,我女朋友。”王凡边介绍边落座,坐下后没有废话,直接递给夏娟一个包,说道:“这是你要的数目,点一下,一定要放好!”考虑到夏娟住宿地点周围的安全系数,王凡适时的提醒道。
“谢谢,谢谢!”长时间不停借钱的夏娟,已经记不得遇到多少次别人的拒绝和爱莫能助。突然看到王凡的举动,感觉这完全就是出乎意外的痛快与惊喜。此时看她到包里面红彤彤的一摞摞钞票,眼泪止不住的掉了出来。
几分钟过后,由于丈夫接下来的治疗费总算有了着落,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夏娟,开始向王凡和慕云婷道出了这些年自己及家人的经历与波折。
“夏伯伯,您多大就出来打工了?”王凡听到夏娟介绍自己的父亲长达40年的打工生涯,不禁疑惑道。
“十七八岁吧。”头上五分之四已经变为白发,脸上不少皱纹,以及面色和上半身因为光身干活,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夏免,操着半普通半方言的口音答道。
“岁数这么小?家里放心吗?”慕云婷吃惊道。
“不放心又能咋样?家里面穷,弟兄多、姊妹多,不出来干不行啊。老爹生多了喽,盘这里又要盘那里,要盘计生活,要盘计读书,哪有这么多钱盘啊!所以只有出来,那时候在家里挣不到钱喽。”夏免双手搓来搓去,有些拘束的答道。由于王凡的“慷慨”,以及炎黄社会上笑贫不笑娼的现实价值观,让有求于人的夏免不自觉的气短了一块,虽然王凡尊称他夏伯伯,可他还是的感到不自在。
“您这个岁数,干夹板砖这个活,太辛苦了!”王凡接话道。
“辛苦也没有办法,不干就没有饭吃,女婿的药也要停。说实话,辛苦我不怕,就是岁数大了,体力不如以前了。”夏免说着指向自己的后背贴着膏药处和肚子大肠位置,说道:“现在关节都痛,而且肠子这里,可能穿透了‘油皮’,掉出来了,让我没法使劲,干不了太重太长的活。”
“去看医生了吗?”慕云婷问道。
“看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那样。再说,看一下要几百块,看不起!我们没有城里人的医保,也没有养老保险。”夏免摇头道。
“这里码头的老板,根本不会和工人签合同,都是用散工,一天一结,谁能干就去干。”夏娟解释道。
“都是我拖累大家了”床上的夏娟丈夫,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有的事,你好好治病,大夫都说了,你是早期,发现的也很及时,肯定能治好。”夏娟鼓励道。
“你个男娃子,争口气,早点好就行了。然后和娟儿好好过日子。”夏免大声的嚷道:“我们这帮人就这样了,干了3、40年了,啥子都没有落下。就是娟儿命太苦了,不过这是命,顶过去就好了。你说她(他)们这些孩子,要2个人养4个人,怎么搞?根本搞不了!城里老人有退休金和养老金,还有医保,我们啥子都没有。生老病死都得自己负责。”
“国家不管吗?”慕云婷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些社会底层,很是震惊今天的所见所闻。
“没有用的,我来之前,让人(雅迪)查了资料,整个广东省有外来务工2600多万人,但实际能拿到退休金的只有800多人。”王凡解释道。
“800多人?你确定不是800万?”
“不是,只有800多人。而且根据国家对外公布的,2011年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事业发展统计公告,全国2.6亿农民工,大约只有16%,也就是4100多万人参加了养老保险。这些人中的第一代农民工,像夏伯伯这样的,岁数接近60的,因为历史和政策原因,基本都要面临既无退休金又无养老金的‘裸老’困境。”
“那回老家呢?”慕云婷建议道。
“老家的‘地’早就没了,房子也没有了,回去搞啥呀?反正我是想好了,哪里死,就在哪里埋。”
“爸!”
半个小时后,王凡起身告辞,临走前,王凡先从包里再取出4万人民币,给夏娟,让他带着父亲去看病,别耽搁了。然后又拿出几个药盒。
“夏娟,如果你信我的话,就给你丈夫喝这种中药吧。一天两次,这是北京一名老中医专家研制出来的抗癌特效药,见效很快。你丈夫是早期,应该3个月就能去‘根’。这是一个月的药量,后面的我回来派人送来。”王凡说道。
“真的吗?”听到3个月就能见效,夏娟患得患失道。
“放心,应该没问题的!”
二十分钟后。
从夏娟那里出来后,王凡和慕云婷没有立刻找酒店或者返回机场,而是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动。
“王凡,我说话你别介意,我只是想问你给夏娟的药,可靠吗?我在北京这么多年,真没听过有个治疗癌症很出名的老中医。”慕云婷好心地问道。
“你放心吧,这是国家最新研制出来的,很快就会在炎黄推广了。是最新的成果,我也是凑巧才知道的。”王凡知道慕云婷是好意,微笑着回答道。
“是嘛,那就好!对了,你再想什么?还在想夏娟一家的遭遇吗?”
“不止,有了我的帮助,我自信可以让他们彻底脱离病困,并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只是从更广的社会层面来说,夏娟是典型农民工家庭,在遇到型变故后,遇到的‘型’救助罢了。大部分人因为山穷水尽,应该只能默默等死吧。因此我想的更多的是‘裸老族’这一代人的悲剧。”王凡点了颗烟,慕云婷想阻止,觉得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可一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又放弃了。
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后,王凡接着说道:“你说夏娟父亲的遭遇和困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刚刚思考,发现原因很多,真可以说是历史的悲剧和时代发展的代价。他们这一代人,响应国家号召和利益驱使,只生了一个孩子并离开自己土地,到城里打工淘金。夏娟这是‘个案’,如果没有她老公的重病,他们一家应该正逐渐脱离温饱,迈入小康。但是事实是,由于治疗绝症的巨额医疗花费,整个家庭条件‘一夜回到解放前’。再者,夏娟父亲打了40年工,去过沈阳、北京、成都、上海,现在来到深圳。干的确实很辛苦,但因为没有手艺,只能出卖体力。他的朋友圈子也是如此,闲时打牌喝酒,忙时苦干挣钱。从没有想到过要换一种活法,做点小生意小买卖。”
“做生意需要头脑,要不很容易破产。”慕云婷不太同意王凡后面的论点。
“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微视频,叫《一个人的一天》,讲述北京一个比较成功的小摊贩,靠卖臭豆腐为生,一个月毛收入15000元左右。那里面的主人公,在拍摄时自己说道,他原来也喜欢打牌度日,直到岁数大了,发现日子永远不能如此,就来到北京讨生活。找过不少工作,边干边慢慢自己琢磨以后出路,然后找人学手艺,逐步学会制作臭豆腐吃食。他的谋生家伙也很简单,一辆电动三轮车,上面载着简单的铝合金玻璃小摊,去北京闹市区贩卖。但他做起来,喜欢动脑子,像贩卖地点就不固守一处,而是通过实地调查,下午4点到6点半左右在一处,然后7点左右就去另外一处,这样加起来,周一到周四,他每天有3、400百元的收入,周五到周日,则每天有7、800元的收入,平均下来,一个月毛收入15000元。”
“单从数字上不算少了。”慕云婷点头道。
“他本身没有城镇养老保险啥的,不过脑子却很清醒,不再打牌耍钱,家里的宅基地也一直坚持着没丢,然后小有积蓄后回家盖了几百平米的房子和院子。你可能知道,河北种地的农民,一年人均纯收入也就10000元左右。而他一个月净收入要在7、8000元。在炎黄农村是很势力和现实的。你越有钱,村干部越不敢惹你,因为他不知道你在外面混成啥样,怕踢到铁板,惹了不该惹的人。”
“所以你想说的意思是...”
“我脑子也很乱,只是隐隐觉得,虽然说思路决定出路,夏免这第一代农民工,变成这样,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国家政策上,肯定也有亏欠,一个户籍制度,将他们挡在城市的‘社会保障防护网’之外,以前他们年轻,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没关系,现在老了,国家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呢?”
“王凡!”
“恩?”
“也许我的建议你不太爱听,不过这不是你能决定和改变的事情,即使你想的再多,也镜中花而已,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呵呵,你说的对,是我想的太多了。这确实需要‘有能力改变’的人来说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