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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九比试?
这一晚上,庞雨和赵翼直谈到深夜。他原本是想通过这位徐门弟了解一些关于徐光启,孙元化等人的情况,却不料反倒研究了半天满洲人,小本上记载了一大堆关于满洲八旗军的资料。
作为回报,庞雨也尽可能回答了赵翼有关火枪的诸多疑问,并给了他几粒弹,允许他深入研究。赵翼在这方面果然很有天赋,他捧着那粒弹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居然知道拿小刀切去外面皮纸,终于到了分离状态的弹头,药柱,以及铜底的点火帽。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庞雨虽然能回答一些关于琼海步枪的基本原理,但对于深一步的细节构造,加工方法,乃至于射药和火帽的配方……这些专业知识他也回答不上来。
其实对于赵翼本人,他的理解能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一开始当庞雨同意和他坦率交流这种火枪的细节时,赵凤翔还以为自己是入了宝山,兴冲冲也拿出纸张记录不停。然而很,他便现——这座“宝山”中的珍宝太多,根本吸收不尽。尽管庞雨这边非常爽的解答了他几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可一个问题的解决却往往又带出多问题。
随着时间推移,赵翼那记录纸上的内容越来越多,牵扯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终于,他颓然放下手中秃笔,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行了……想不到这区区一粒弹丸中也蕴含了那么多学问,圆头弹和尖头弹还有那么多差别,还有这膛线是奇妙……”
赵翼的眼睛仍然盯着琼海步枪在,但目光中已是带了几分无奈。
“庞军师,多谢你的坦诚。可是说来惭愧啊,纵使到图解,到实物,很多奥妙,赵某竟然还是不能勘透……可惜啊可惜。”
庞雨点点头:
“没错,枪械制造是一门综合学科,涉及到的范围非常广泛。我们这边也是很多人通力合作,能拿出这件作品。我不是技师,所知道的不过大致原理而已。详细的内容,实在也说不出了。”
赵翼望着那些记录纸,沉默良久之后,又缓缓摇了摇头:
“赵某不在工部任职,平日里多在匠人营出入,已被人说是不务正业。以前制铳,找个巧手匠人也能凑合了。可你们这铳,无论铁件木件,每一样要求都是极高,没有朝廷财力支撑。又岂是单人独力所能承担?就算赵某念头通达,将这其中奥妙尽数勘破,以我大明匠人营的规模手艺,怕也做不出来。就是偶有高手匠人福至心灵,做出来个一支两支,终也不过流落大内秘藏,到不了边镇军中,还是于国无用!”
说着,这赵凤翔把他一晚上辛苦纪录下来的资料放到烛火边上,竟是想要烧毁,庞雨微微一惊,但也没去阻止——对他而言,今晚一时感动,已经泄了不少密,要是老赵肯主动毁掉这些资料,倒不是坏事。
然而赵翼终究还是舍不得,在犹豫再三之后,他把这些资料小心放下。同时站起来,深深给庞雨鞠了一躬:
“庞军师,今夜所谈,尽是闻所未闻之谜。虽然赵某天资愚驽,领悟有限,却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眼前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啊……”一边说着,赵翼将那些材料仔细收存到怀中,“我那师兄孙元化,写了一本《西法神机》,专门记述夷人的制炮之法。我回去之后也要写一本制铳之法。也许赵某是走不通这条路了,却总可以指给后人一个方向……如此终有一日,我大明的火铳,会胜过鞑的弓箭,我那些袍泽兄弟们也不会白死!”
望着这位南京兵部主事,一个身处南方安逸之地的六品小官儿,却念念不忘要为国家抵抗北方蛮族的入侵——中原大地,华夏传承历经千年,虽有衰落却始终不亡不灭,想必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在支撑着,不至于沉沦吧?
庞雨禁不住有些心神激荡,有那么一刹那,他忽然很想站起来,拉着赵翼的手,与他一样骄傲的大喊一声:
“我们也是中华之人!”
——可是这毕竟太“主动”了,会给下一步谈判带来不利,所以庞雨终于还是强自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借口说船舱里有些气闷,他推门走了出去。
远处天边,已经隐隐有曙光透出。
船行甚——按明朝水手的习惯,通常晚上是不行船的,尤其是这种靠海岸边上的航线。很容易触礁。
不过临高与琼州之间的航路这几年来因为利用率极高,早被专门清理过,沿途炸掉了一些位置不好的暗礁,又在某些紧要之处设置灯塔派人守,或是装上用反光材料制作的航标,这样就可以确保这条航线不分昼夜都能畅通。
眼下船上的领航员是琼州府派出,走这条航线已经非常娴熟,晚上船也并不减缓,这一夜就走了大半路程,预计明日中午就能抵达临高——这还是福船度慢,若是换了穿越众自己的帆船,一大早就能到。
虽然大半夜没睡,庞雨倒并不是很疲惫,以前工作时熬夜多了,再加上精神上有些兴奋再也睡不着。索性拿了洗漱包,提前到船尾去刷牙洗脸。另外两名卫兵也一同前往——按照解席的命令,庞雨在明船期间他们要随时贴身保护,就是上厕所也要在门口守着。
这艘明王朝专门官派的大福船上设施不错,还有专门的贵宾用洗漱用舱室。庞雨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没想到还有比他早的——他在这里遇到了周晟以及另外两个好像也是锦衣卫的军官,之所以不能肯定,因为此时那三位都脱的赤条条一丝不挂,打着赤膊在用凉水冲身。
忽然见有外人走进来。先是有些尴尬,不过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到庞雨他们也只是大咧咧点个头,仍然自顾自冲洗,同时大叫爽不止——反正船上没女人,水手们在舱下闷热无比,光屁股干活儿的多了。
于是庞雨等三人避到外面甲板上刷牙洗脸,过了一会儿,却见那三人走出舱来,一人套了条犊鼻裤,周晟走过来居间介绍。那两位一个姓廖,一个姓马,分别是从南京和福建派出的锦衣卫同行,连同周晟自己,三人各自率领一支队伍,负责保护使团的安全。
那姓廖的官职高些,乃是个正五品的千户官,姓马的则和周晟一样是从五品副千户,于是三人中间就以那位廖千户为主。不过眼下三人的态度都很友善,周晟是老熟人自不用提,那廖马二人,因为先前在琼州府集市上买了不少好东西,很是承情,对庞雨自然也很客气。
武人就是直爽,那廖千户过来也不多废话,径直一抱拳:
“诶,庞军师,白天这位小兄弟展示火铳之威,果然非同寻常,不过听我周兄弟说,你们用的一种短刀也颇有独到之处,可否能给我等鉴赏鉴赏?”
庞雨苦笑,心想你们这帮家伙是不是私下约好的,这个要枪那个要刀,非得把咱们的武器都摸透了肯罢休么?
但他还是随手递了一把刺刀给对方——连火枪都露底了,还在乎区区一把刺刀么,廖马等人聚在一起把玩良久,口中啧啧称奇,个个爱不释手的样。
庞雨原以为这帮丘八没准儿会开口讨要,在周晟的面上,恐怕难以拒绝。却不料过了片刻,对方却将匕还了回来,正在意外的时候,却见那廖千户着庞雨身后两小伙,笑吟吟道:
“庞军师,你这两名护卫用的器械,那是一等一没话说了。只是不知道这人怎么样——怎么样。可愿意让贵属下和咱们兄弟比试比试,较量一下?”
“比试?和锦衣卫的千户官?”
庞雨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在嘴角边显出一份笑容:
“这样不好吧,有点胜之不武了。”
此言一出,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周晟脸色也难起来,那廖姓军官是满脸通红:
“庞军师这么瞧不起咱们锦衣卫的人?我廖勇虽不,好歹也是武当门下,白鹤道长亲传弟,三十年真传苦练,难道还领教不下你一个护卫?”
眼前那千户怒气冲冲,庞雨却愈好笑:
“不不不,廖千户你误会了,是你们锦衣卫太占优势——请问下练武多久了?”
名叫廖勇的千户官愣了一下:
“在下四岁筑基,七岁练气,如今虽未大成,却也下了三十余年的寒暑苦功。”
庞雨笑笑,回头着自家护兵:
“小毛,向各位长官汇报一下:你入伍多久了?参军前干什么的?练过武没有?”
那士兵立即丢下手中擦脸毛巾,双腿并拢大声汇报:
“报告长官,中士钱小毛,大明崇祯三年六月入伍,迄今十八个月。参军前是打渔的,从来没有练过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