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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中旬,大明王朝的谈判团队完成了任务。准备打道回府。
双方制定了一份类似于备忘录的协议,但并没有签订什么正式和约——钱谦益没有这个权利,他毕竟只是个布衣平民。而且明帝国也不可能与短毛以平等的身份订立什么契约,在这方面,甭指望大明帝国肯放下架子。
不过双方这段时间的辛劳交涉当然也不是白费,正如钱谦益第一天和庞雨所说得那样:双方谈判出来的条款,最终将以朝廷招安文书的形式来实现。他需要尽快返回北京去,请内阁根据这份协议发出招抚的文书,最后再由一名正儿八经的“天使”过来宣读一遍,才算是完成整个招安过程。
有人质疑说万一你姓钱的一去不复返,或者明帝国干脆不守信用,回头在文书中随意篡改条款,又当如何?对此钱大才子只是潇洒一笑:
“钱某虽不才,在士林之间总算还略有几分薄名,何必专程来到此地,拿自己的一世清名行骗使诈欺瞒诸位?至于朝廷变故,则非钱某所能预料,但是假若朝廷背弃此约,诸位先生不过仍然重操旧业而已,又有何损失呢?”
话说到如此地步,也没什么好再怀疑的。于是大家只能信任他。不过私下里,钱谦益在李老教授,阿德庞雨等几位“高参”面前,也坦然承认,他自己固然不会背信,却有点担心会出现另外一种情况——朝廷内部的政治倾轧。
“诸位先生对我大明朝廷的内情似乎颇为熟悉,那么想必也知道,朝中有那么几个小人,专门与我东林作对……其中一人尤其奸狡,钱某曾吃过他的大亏。”
在某一次玩高尔夫球时,钱谦益一边轻松推球入洞,一边貌似轻松的回头对庞雨笑道——这位东林魁首为人确实潇洒,穿越众所接触到的第一位东林党人王璞用了将近一年时间才逐步适应现代人那种随意坦率的交流方式,而钱谦益只用短短一个月就已经习惯在短毛面前挥洒自如。
后者眨了眨眼睛,立即报出一个名字:
“您是指……次辅温体仁?”
温体仁在崇祯朝的历史中也是个颇有分量的人物,崇祯在位十七年,内阁走马灯般换了无数辅臣,此人却在内阁中待了整整八年,还作过很长时间的首辅,可谓手段了得。不过史书上对此人的评价相当糟糕,典型的奸臣形象。此人是在崇祯二年到十年之间秉政,恰是帝国局势越来越恶化的关键时期,而温体仁在其中就起到了一个相当反面的作用。
对于钱谦益来说,此人更是他的毕生仇敌——当初小皇帝刚刚上位,初次要建立自己新班底的时候,朝中百官廷推阁臣,他钱谦益的人望遥遥领先。眼入阁为相不在话下。却正是被这个温体仁联络了另一个奸臣周延儒,翻出一桩陈年科考舞弊案子,使得将钱谦益不但没能更进一步,反而被罢职回乡——正是靠挤走了东林魁首钱谦益,周延儒爬到内阁首辅位置,温体仁则出任次辅,这几年间很是得意。
此时的钱谦益还不知道,历史上,在数年之后,温体仁还找人诬告他诽谤朝政,想要来个斩草除根。不过那一次未能成功,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终黯然去职。
但钱谦益有一点非常肯定——温体仁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东山再起的。对于他所主持的这次招安计划,肯定会竭尽一切手段加以阻挠。所以他有些担心——这份与众不同的协议到了内阁之后可能会被驳斥,拖延,或者篡改——他钱某人毕竟为官多年,对于此类官场伎俩绝对门清。
“这个确实有点麻烦……”
阿德等人听到钱谦益的担忧之后,全都皱起眉头。他们短毛可以在自己够得着的范围内天马行空,但涉及到这种朝廷内部的党争,却是鞭长莫及。总不见得为这事专门派北纬跑京城去搞暗杀吧——那样说不定还起到反效果。
钱谦益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并没有指望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参考意见。把话说出来,只是为了事先打个招呼,免得万一事情不那么顺利,被这边把责任全扣到自己头上,那可冤枉。
见这边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唯恐过犹不及,钱谦益连忙又出言安慰道:
“当然了,钱某在朝中也不是全无奥援的,至交友好总还有那么几个。这招安之事利国利民,那温某人想要反对,总得拿个像样的理由出来……就凭他腹中那点墨水,哼哼,我倒想他用什么理由来杯葛。”
这次谈判,经过李老爷子等人艰苦交涉,基本上可以说是达到了“双赢”效果。他们短毛固然是获得了想要的海南地盘,贸易权限,以及出兵山东的许可。而用大明王朝的眼光来,却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成功。
——震慑天下的“四大寇”之一,吓溃了东南明军主力的琼州髡匪不战而降,自愿并入大明帝国的体系。虽然今后不一定能像其它正规军那样随意调动,但至少对朝廷已不再构成威胁,反而可以借其威慑外藩洋夷,这是第一重利。
——受朝廷大义感化,这群髡匪中有不少人自愿入朝,更有义士解某,亟待为国分忧,主动率军前往登莱失陷之地,与山东叛军作战,这是第二重利。
——令琼海军的数千精锐归顺。却未要朝廷花费一文,今后所有军饷开销全部由其自行负责。非但如此,朝廷每年还能从琼海军处获得一笔金钱,与国家不无小补,这是第三重利。
而所有这些,在钱谦益来,全都是他一人孤身深入,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而成,作为一个平民书生,能够为国家做到如此地步,也是极其的不容易了。
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前途,事情本身办得也算漂亮,钱谦益在写给朝廷的文书自是竭力渲染。他本就才华出众,这一用心更不得了,一篇上报文书写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钱谦益已经很骄傲的将其展示给这边几人过,纵使赵立德这样对古文不怎么精通的,也觉得那篇文章着实精彩。
“那温某人文章平平,诗才更劣,只靠奸佞手段发家罢了。若他敢在这篇文书上发难……哼哼,正好将其辩驳一番,也让天子识其无能。”
钱大才子显然对自己的文字非常有信心,就好像当年科考一样。想要依靠一篇文章去打动皇帝,从而冲破政敌的阻挠。
这边庞雨等人互相,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哥们儿还是有点书生气啊。就算他们没在明朝官府中干过,却也知道这种政治斗争绝不可能靠一篇死文字确定胜负。
不过眼下老钱和他们是同一条壕沟里的战友,若能帮他一把,也算是帮自己。正当庞雨苦苦思索该用有什么手段劝说钱谦益更加实际点时,却听旁边一直沉默的李老教授慢悠悠道:
“大明官场上的事情,我们帮不上太大忙。不过据我所知,最近这段时间,温体仁似乎正在想办法对付首辅周延儒,想要取而代之。也许钱大人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若是能联络上大明首辅一起压制次辅,想必会容易些。”
——崇祯五年到六年期间,趁着山东兵变的机会,温体仁抓住机会忽然发难,将当时的首辅周延儒一举赶下台去,自己爬上首辅位置——这是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所以李老教授提出这一点,希望钱谦益能够参考。
却不料对方听到他的言辞后却是满面震惊之色:
“什么?温长卿想要算计周玉绳?这怎么可能——他们俩本就是沉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京中人人知道这两人好的恨不能合穿一条裤子,怎么会……”
老教授这才想起,后世历史书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纪录着的事情,在这时候却未必人人尽知。特别是这种阴谋,在没有最终行动之前肯定是万分保密。周延儒是在崇祯六年下台的,在这之前他肯定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密战友”会从背后捅刀子,身处京城之外,消息闭塞的钱谦益自然更不可能知晓。
不过老爷子也没多加解释,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这次在山东坏事的登莱巡抚孙元化,听说就是由周延儒保举上任的,可有此事?”
钱谦益顿时愣住:
“不错,孙初阳确实为周玉绳所保荐……啊,我懂了!”
钱谦益毕竟是个一心想要搞政治的,若再想不到其中关窍,那他也别重回官场了,趁早回家卖红薯拉倒。在被老爷子这么明显的点了一下子之后,钱大才子索性丢了手中球杆,站在原地苦苦思索:
“周玉绳……温长卿……也罢,先对付一个再说。”
说起来周延儒也是钱谦益的政敌,在当初把他逼下台的那场风波中,此人最后出手,一锤定音,不过钱谦益对他倒反而不象对温体仁那样痛恨,反而颇有惺惺相惜之念。
因为周延儒这个人本身非常牛,他少年时即有神童之称,万历四十年乡试中举,万历四十一年首次参加会试便高中头名会元,此后殿试又是一举夺魁高中状元。这可不是什么小说评书里的故事,动不动就冒出来个连中三元的天才。要知道整个明朝历史上就出过两个三元及第。从来没有连中三元者,周延儒连中两元已经是强悍之极——而这时候他才刚刚二十岁!
此后任修撰,掌翰林院……一整套标准的高级文官培养程序走下来,到了崇祯朝初年,百官廷推阁臣时,周延儒在皇帝心目中有着非常重的份量。而正是因为到朝中百官报上来的名字中没有周延儒之名——他年纪太轻了,崇祯才不想接受那份钱谦益高排第一的推荐名单,从而给了温体仁浑水摸鱼的机会。
所以后来即使在翻盘过程中主要是温体仁出的力,最终却还是由周延儒出任首辅——这一年他才刚刚三十七岁,在明帝国中央一级的官员中绝对属于超年轻一代。而且此人颇有文采,生平亦有文集传世,故在钱谦益眼中,这是一个与自己同等级别的对手,甚至可能还要更强一些吧?输给他并不算特别丢脸的事情。
再加上周延儒与东林党的关系也颇为密切,否则也不会推荐孙元化了,这样在山东问题上双方肯定是处于同一战线,自己若在这件事情上找他联手,多半是能够被接受的。要是运气再好点,周延儒想要报复的话,大家一起动作,把那个姓温的次辅赶下台也未必不可能……
想通了这其中奥妙,钱谦益忽然哈哈大笑,回身向着李老教授一鞠到底:
“多谢老先生提点,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哼哼,此番且那温长卿如何应付。”
因为心情极佳的缘故,钱谦益甚至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
“不瞒诸位,钱某此番千里奔波,心中也是存了小小私念,盼望能借此功勋重新立于朝堂之上的。原本还担心那温某作祟,但如今,却可以说:此事必成了!哈哈。”
球也不打了,杆也不要了,钱谦益匆匆返回馆驿——赶着收拾行李去也!
临走之前,钱大才子再度转向众人,这次是信心十足的说道: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钱某就能再来此地,届时亲口为诸位宣读天子的封敕诏书——以堂堂朝廷命官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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