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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夜谈
随着和李老先生交谈的深入,刘子源越来越感到自己的这次穿越确实是不虚此行。当他凝声静听聆听着李老先生那抑扬顿挫的低沉音调的时候,让他,甚至让他的父亲一直百思不得解的困惑竟似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老人主动的告诉刘子源他名叫李晋,据说还是李老的后代。估计是寄托着父母的希望,希望他日后能升官晋爵。只是他令父母失望了。这个时候的科举仍然没有面世,他只略了解了一些官场的弊端,便愤然的选择了归隐乡里的闲适生活。平常时间除了著学立说外,便是教导些年轻的人们学些识字算术什么的。
李晋老先生自己认为自己根本称不上先生,但在刘子源的眼中,他此刻已是真正的大儒,而不是那些只知道满口仁义道义,却是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挂着儒学的名头,行那欺世盗名的勾当的伪君子们,或者说伪儒们。
刘子源这么随便一穿越便能遇上如此的大儒,可知我们的民族的成长和发展的过程中,绝对不只是有个二十四史、资治通鉴那么简单。而更多的大儒及其他们的学说,只怕早在历朝的统治者的文治武功当中付之一矩了。而他们所留不多的著作,怕也只是成了某某佚名的作品了。
因为那套伪儒们所倡导的东西,他们容不得任何带有思考性的东西。因为一旦当人们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分析,便会很容易的发现他们那套所谓的治世大道原来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幌子而己。
或许这便能分析我们这个民族虽然不乏各种绝学和天才的不断涌现,也或许是我们的易经太博大精深而令人望而生畏,因此我们的民族很难产生一整套的系统的哲学理念和逻辑思维?
而象李老先生这种博学多才、又胸怀宽广的大才,他们不是被世人当作愤世嫉俗的另类,泯然消失于时间的长河之中,或许便是在郁郁不得志之中泯然于酒色和乡野之间了?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李晋老先生在讲着,刘子源听着,偶尔也会插上几句。
而李老先生似乎也焕发了一些年轻人的激情,时不时的为刘子源那些精辟的,浓缩了数千年文化精髓的准确的判断而击节叫好。短短的数个时辰,李老先生竟似已将刘子源引为人生知己了,甚至开始直呼刘子源为刘小哥了。
通过李老先生的一番介绍,他们这一千多人来到这里,倒未必全部是来这里避难来的。
司马皇朝穷奢极欲的想尽了各种办法来折磨百姓,正当外族的铁蹄不断的骚扰大晋国的边境的时候。
胡人们顺带掳走了部分汉人的妻女,并输入各种胡人的行为和生活习惯,以此来加速促进民族的大融合。而善良的已经忘记了思考的百姓们,似乎也默认了这种被压迫被剥削的命运,他们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忍受。因为只要日子还能继续下去,他们就会期待统治者能偶尔会良心发现,赏给自己一个美好的明天。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甘于这种日子,但身为小民的他们,除了忍受,似乎对这种局面没有任何办法。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非但不能唤醒这里的人们,不能让统治阶层有些许的良心发现,反倒会可能使自己及其家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只是小民,一群任人鱼肉的小民。他们反抗不了,又实在忍受了这种局面。于是他们只能选择逃避。他们约好了一些同道中人,躲到这世外的天地,期待以自己的努力,为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一片静土,为华夏子孙留下最正宗最纯正的血统和文化瑰宝。并希望能通过自己微小的力量,保全下部分掌握着各种特殊技术的人才,不致让他们在历次的屠杀中丧失殆尽。
因为他们只是掌握淫技奇巧的小匠人而己,自然不被当权者放在眼里,但在李老和贺子龙的眼中,这些都是宝贝,所以一旦发现有这种人,只要没有什么大恶,便将人家举家迁了过来,如此反复,历经数年经营,这才凑齐了这一千来号人。
可李老先生不知道的是,随着民族大融合的进一步发展,随着开发的浪潮不断的向大山深处迈进,李老先生等人的梦想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虚幻而己。因为很快,他们栖身的这处世外绝境就会变成胡人铁骑之下的牧场。
他们的镰刀是马刀,长枪,猎取的猎物是我汉人的头颅,和女子。
或者说只有逃得更远,逃到那仍处在蛮荒之中的夷国或高丽去,会使他们受到些的礼遇?
刘子源突然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虽然他由父亲的启示中得知这应该相当于东晋末年,可自己如今身处何方,他却是一点都不清楚。
“李老,我一直疏乎了一件事情,不知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是什么地方?”
“你说的是这片大山吗?”李晋微愣了一下,猜度道,“这片山以前从来过人烟,只是近来由于北方胡人侵入,才有人避难于此,我们才得以发现这里的,倒确实不知是什么大山。”
“那这附近有没有大一点的城市,或州是哪个州府也行?”刘子源仍是不死心的问道。
“就老夫所知,这附近两百里内并无什么大城市,甚至较大的人烟处都极少。但老夫猜测,应该在西南两三百里地外,便是豫章府城了。”
“豫章?南昌?那这座山应该是九岭山了”刘子源凝神思考了一下,好象这一带直到后世仍是一片原始森林来的。
“刘小哥,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好象这里确实是有九个山峰来的。”李晋摇头晃脑道。
李晋突然又奇怪的问道:“刘兄弟这话音有些奇怪,虽然老夫从未听过这种口音,但听起来却是极其容易理解,刘兄弟可否见告是怎么回事吗?”
“先生说我的口音?哦,这没什么,是我老家的口音而己,”刘子源含糊的说道。
这几天时间内,刘子源听着李老师的各种讲说,已然是想了很多。华夏族应该是从汉武董仲舒之后,开始确立了儒家作为国家正统的,但是,他选择的不是儒家的全部,而只是选择其中对统治阶级有利的部分进行了肢解了而己。
但不能不说确立儒学为国家的正统,对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极具凝聚力的大中华所起到的作用。也正是从汉朝开始,华夏一族开始确立了汉族、汉语、汉字的大一统的基石,所以,尽管我们历次遭受异族入侵,尽管我们多次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中,但是,分久必合,中华一统的思想却早已经深入所有国人的心。
但是,这种**的制度虽然确立了汉族的正统和核心凝聚力,却十分生硬和野蛮的扼杀了华夏民族的创造力和生机活力。被统治者收买的伪儒家们,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将儒家思想肢解得七零八落,制造了各种限制民族和民众的想象力和活力,使国人在各种条条框框中禁锢了想象,变得教条、迂腐、自大、自欺。
刘邦时所确立的乡老制度和文景时代的黄老学说,应该是民主的初级雏形,对刺激一个民族的生机活力,以及培养民众的民主意识,应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尝试,可如果继续下去,还会形成一个如此有力的华夏民族吗,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刘子源也不好去想象。
想到这里,刘子源不由心中一动,立即肃然起来说:“老先生,身处乱世之中,或许我们能做到的不多,但小子斗胆想做这样一件事情,在我们的周围逐步推广使用小子所说的这种语言,让全天下的人都学会了这种语言之后,我们走遍天下便都方便了。而且同样的语言,让我们的人民哪怕身处异国他乡,仍能感到自己都有相同的血脉,相同的根,都是同根同祖的国人。老丈以为如何?”
“刘兄弟,很好,你的想法真的很好,我们或许就从我们身边这一千多人开始?并寄希望通过他们的努力,影响更多的人?”可是李晋马上又犯难起来,“如今我们的纸张如此短缺,书本也是奇缺,让所有的人都读上书,难啊。”
刘子源看过李晋的教学,所有的人当中,也只有他有一本书,他给学生们讲授了之后,便将书本依次传给学生们浏览。学生对知识的掌握全靠着自己的记忆,传授知识自然就慢了,更何况,这种境况也使得受教育的受众面也是大大的不足。
“我们要改进我们的造纸术了,而且我们还要试验活字印刷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更多的国人读到书,才能使他们不再受到他人的愚弄。”刘子源无比自信的说。
他对这点倒确实是有信心,他前几天刚抄了些东西下来,虽然不是很详细,但就算依葫芦画瓢,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林小豪当初一气之下离开刘子源,后来偷偷折回来,却看到二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也不好意思的又贴上来,加上贺子龙的任务还在那里,不得不又随了刘子源。
刘子源这段时间一直享受着林小豪的服务,倒真的是习惯了林小豪在他身边了,看到林小豪回来,自然全忘记了以前的不快了。
这段时间,刘子源抽个空让林小豪陪着自己又回了一趟山寨,把自己的东西全搬了过来,就在李晋的屋子里搭了个铺,安心住了下来。
好在李晋多年来都是孤身一人,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便并没有有什么不便。
接下的日子里,刘子源便陪着李老先生每天给那二十几个半大小子们教导普通话,再后来的时候,又教会了他们汉语拼音。
虽然大家对他直接拿来的拉丁字母感到十分的好奇,但好奇正是七八岁的小子们的特性,这样便是让他们更能容易的学到东西。
晚上的时候,他便抓紧了时间抄写着他那几本破损不堪的书,一刻都没有停歇,十几天抄过去,仍只抄了一丁点。他知道按这种速度下去,只怕等他的手写断的时候,都未必能抄到十分之一。于是,他只好挑选那些适合这个时代的科技技术的来抄。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徐光启的《天工开物》
但是,整夜捏着个鹅毛笔写字,也会有烦闷的时候。作为对自己的奖赏,他也会摊开书本,走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这一夜,当他又摊开书本,凝神抄录的时候,却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他的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刘兄弟,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抄写的这本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李晋冷森森的语言立即让刘子源惊觉起来。
事已至此,瞒也是没用的,以他这段对时间的观察,看李老也是个实诚人,刘子源也只好豁出去了,行不行也只好赌这一把了。
“老人家,实话对您说吧,我是来自于一千六百多年后的这片土地。具体我是怎么来的,我自己也是不清楚,”接着,他又将梦中父亲的话叙述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晚辈尽管知道这世上未来的走向,但如今这个世道和我所知道的却又不尽相同,现在我父亲让我去寻找我们民族中的各种不足和真相,晚生却又真的不知从哪里寻起,老先生可以教我吗?”
“先别忙说这些,今天晚上的你说的这些,也只能出得了你的嘴,入了我的耳。老夫了只当没有听见罢了,你知道吗?”李晋肃然道。“甚至于包括龙哥,都不能说的。”
“什么,龙哥会是那样的人吗?”刘子源惊诧地说。
“龙哥是值得我们信任的,而且老夫可以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冲着龙哥这个人才来到这里来的。但是你知道奇货可居吗?你知道汝本无罪、怀玉其罪吗?你掌握着如此多的技术和技巧,任何人得到你,都可以得到能轻而易举的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在权力的诱惑面前,谁能把握得住,人心难测,刘小哥啊,你虽然性情质朴,但我倚老卖老,你可要做足最坏的准备啊。”
“可是,老先生,晚生如今就握有这样一件宝物,为何你又不担心晚生会心生歹念,会在这世道为非作歹呢?”
“第一,我相信你的人品,更相信老夫这双已经有了四十八岁的老眼。”李晋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其次是,老夫一向是认为,一个吃惯了肉的人,虽然他还会吃肉,但他对肉绝对不会再有非常强烈的渴求,权力无外乎如此,你说老夫说得对吗?”
原来李老才四十几岁,怎么看起来会如此苍老,会不会是那绺胡子的缘故呢。不过,李老这话说得太精辟了,再对比一下那句“宁愿在宝马车里哭”的名言,刘子源暗忖道,想必那也是一位想宝马车想疯了的女人,才会如此不要脸的想牺牲自己的色相来达成心愿吧。
“你那几本书所描写的东西我们都能照着做吗?”李老的神情又紧张起来。
“晚生刚刚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在晚生过来的时候,那些东西都能算得上落伍的了。不过晚生想,或许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仍不能完全照样子做出来,但只要有了方向性了,再集体我们众人的智慧,想必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一一将其实现了。届时,我们就能让所有人都穿上温暖的衣服,让所有的孩子都能读到书了。”
“有办法的,只要我们努力,一定会有办法的。”李晋突然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味道,“虽然我们的力量很少,但只要我们一直不断的努力,一代人,十代人,百代人,不断的坚持,一定会让这世上所有的人们都清醒过来的。”
“可是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啊。”刘子源不免灰心的说。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龙哥这趟出去便是去找人手去了,估计回来的时候,应该要添上几百来号人的。”
“我还想到一个问题,李老,虽然找来的人快一些,但他们总会受到一些不好的思想的影响的。晚生以为,找人来和抓紧时间生孩子,都是要抓紧的事情啊。比如说李老你,说什么老夫呢,才四十几岁,正当年嘛,是不是也应该趁着年轻为我们这片静土添丁加口呢。”
“你说得对,老夫曾经看着这个纷乱的世道,不免有些灰心,所以对娶妻生子的事情也淡了许多。如今听刘兄弟这么一说,我这倒是真的要加紧了,赶明儿得空了,我马上就娶门媳妇进门,到时候你嫂子进了门了,咱们如今这样夜谈,也不要担心夜半还要自己起来煮点吃的了吧。”这一刻,李晋倒是真的年轻了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