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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泠手舞足蹈,身形一退,一脚踩在那胡姬脚尖上,疼得那胡姬哎呀一声娇叫,东泠大惊失色,赶紧转身扶住她手里的酒瓯,道:“小心一些,这可是十万钱呐,若摔碎了,便拿你去抵债!”
那胡姬听了大惊,赶紧把酒瓯紧紧地抱在怀里,摆出一副瓯在人在,瓯亡人亡的壮烈样儿来。
“夫人,我看……还是算了吧,区区一瓶酒,怎值得这许多钱。”方才耀武扬威登台的柳君璠已然趁着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向那边雅间的机会,骚眉搭眼地下了台,讪讪地凑到姚夫人身边小声劝道。
姚夫人不理,只是狠狠地瞪着天爱奴,攥紧双拳,叫道:“十二万钱!”
遗憾的是,她一下加价两万钱,全场却没有一点轰动的效果,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边雅间,等着那少女加价。少女不负众望,那脆生生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二十万钱!”
全场还是没人喧哗,不是这个价不够高,而是因为太过意外的跳跃式加价,让大家一时有些缓不过神儿来了。
天爱奴当然不怕出价,这瓯美酒本就是她拿来的,就算是喊出一千万钱的价格,她全部的损失,其实也只有付给东掌柜的那五百钱而已,她怕什么?姚氏夫人脸色大变,本来挺起的腰杆儿,微微地矮了一矮。
全场大哗的声音这才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在整个酒家里传开,也不知谁碰倒了酒壶,谁碰掉了酒杯,还有一处有人站起,眺目观望,却因立足不定,一跤扑到屏风上,把一扇屏风都扑倒在地。
洛阳城里斗富的情形屡见不鲜,听说夏日炎炎时,曾有贵介公子在洛水边乘凉,顺手就摘下腰上的明珠投进河里,叫那精于水性的昆仑奴下水去摸,洛水既深且湍,明珠入水哪有那么容易摸到的,十颗倒有九颗根本找不到了。
可那毕竟是传闻,眼下二十万钱一瓯酒,这可是亲眼目睹的事情,这与抛珠入水有何区别?
天爱奴微微一笑,吩咐道:“可儿,去把酒取来。”
可儿就是她雇来的那个青衣小婢,这丫头身材长相都还可人,只是智商似乎有那么点儿……,所以没人肯雇佣她做事。天爱奴倒喜欢留她在身边,不懂事便不会多事,权当她是个摆设,与杨帆商议事情的时候,就不用过份小心。
可儿答应一声,走上台去,从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胡姬手中接过酒瓯就往回走,下台的时候居然是虎愣愣地跳下去的,看得四处酒客提心吊胆,生怕她脚下一绊,二十万钱就打了水漂。
姚夫人气得嘴白脸青,簌簌发抖。
柳君璠陪笑解劝道:“夫人,一瓯酒哪值得二十万钱,咱们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
“滚开!聒噪不休,好生可憎!”
姚夫人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劈面一记耳光,打得柳君璠眼冒金星,姚夫人戾气满面地道:“滚到外面站着去,老娘看见你就生厌!”
“呃……好,你别生气,我……我……”
柳君璠狼狈不堪地走了出去,发生在雅间的这一幕,被整个酒家的喧哗议论声给遮住了,所以只有舞台正对面的几个酒客和站在台上的东泠掌柜以及那个胡姬看到。饶是如此,看到他们异样的目光,柳君璠还是羞惭难当。
他站在雅间门口,一身打扮却又不似侍候的小厮,只好慢腾腾挪着身子,佯向左右,仿佛要离开一下去方便似的,以免引起别人的好奇。
可儿把那瓯酒抱回雅间,天爱奴接瓯在手,轻轻地拈了一拈,伸手拔下瓶塞,顿时酒香四溢,天爱奴将醇香的葡萄酒注满两杯,推给杨帆一杯,杨帆取杯在手,细细一嗅,只觉芬芳四溢,微带甘甜,确实好闻。
天爱奴轻轻摇了摇酒杯,嗅了嗅杯中香气,呷一口酒,闭上双目品味片刻,方才一饮而尽,展颜道:“果然好酒!”
闪目看向杨帆,见他正瞧着自己,便睨着他道:“怎么不喝?”
杨帆笑道:“这一口下去,就是几百钱没了,不忍喝呀。”
“贵么?”
“难道不贵?”
“不贵!”
天爱奴摇摇头,微微眯起了双眸,说道:“昔日一碗米汤,尚且千金难求呢,如今万里迢迢,运来中原一瓯好酒,二十万钱,贵么?一点也不贵!来,喝酒!我还是头一次陪人喝酒,也是头一次叫人陪我喝酒。这瓯酒,咱们喝光了它吧!”
“金钗醉”掌柜东泠卖出了一瓯天价酒,心中欢喜不禁,又见姚夫人气愤不平,为了缓和气氛,下台之后就吩咐歌舞器乐赶紧准备,片刻功夫鼓乐大作,一个头戴尖顶番帽、身穿细毡窄胡衫的胡儿便挟了一个碧绿色的漆盘上了舞台。
碧绿色的漆盘直径三尺,如同一只张开的大荷叶,“荷叶”置放于地,那少年胡儿便一个腾身跃马的矫健动作,跨上盘去,随着羯鼓急骤的声音舞蹈起来。
这少年胡儿十五六岁,肤白如玉,鼻尖如锥,他勾手搅袖,摆首扭胯,提膝腾跳,时而东倾西倒,时而环行急蹴,每一个动作都应着鼓声,充满了动作的韵律美感,可是不管他的舞姿如何优美,双脚始终没有踏出圆盘一步。
有那识货的酒客见了这等高明的“胡腾舞”已然忍不住喝起彩来。
杨帆和天爱奴便赏舞,便喝酒,一瓯酒,很快就被二人痛饮掉大半。天爱奴喝的这瓯葡萄酒远比寻常的酒酒力大了两倍不止,后劲十分绵长,这时酒力隐隐发作起来,天爱奴玉一般明净的双颊上便像涂了一层胭脂似的,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杨帆还是头一回看她喝酒,万万想不到她喝酒如此爽利,根本不用劝的,便杯来酒干,十足一个女中酒鬼,忍不住便道:“不要喝那么急,这酒虽然甘醇,不过那掌柜方才也说,这酒的酒力较之他店中最好的酒还要超出两倍,可不要喝醉了。”
天爱奴揽杯在手,憨态可掬地道:“这么点酒,怎么会醉。这酒已经开了坛口,没有冰窖置放,用不了多久就会变酸,还是把它喝光吧。”她说着,便笑乜杨帆,道:“怎么,堂堂男子汉,还不及我一个女儿家能喝么?”
她侧首乜目,望向杨帆时,眸中隐隐的,就像有一缕丝般勾人,杨帆到底还是慕艾少年的岁数,禁不住心中便是一跳,举起杯道:“好!我虽不常饮酒,自信酒力却不在你之下,你要尽兴,我奉陪便是,干!”
两下里遥遥一举杯,双双一饮而尽。
胡儿一曲舞罢,在满堂喝彩声中挟起碧绿漆盘退下,几名胡姬又翩跹上得台来。
洛阳如今最流行的舞蹈是什么舞?
当然是胡旋舞!
天下间什么人的胡旋舞跳的最好?
当然是胡姬!
什么人最爱看胡旋舞?
当然是男人!
男人本色嘛。
于是,六名唇红齿白、婀娜多姿的胡姬一上台,便先迎来了一个满堂彩。
天爱奴酒虽喝了不少,却是越喝双眸越亮,眼看着台上六名胡姬载歌载舞,杨帆目不转睛,不禁取笑他道:“你是在看人还是在看舞?”
杨帆回过神儿来,道:“我既没看人,也没看舞,我是在想,今日虽在那柳君璠面前炫耀了一下你的富有,可是如何更进一步?要做到自然而然,却也不易。”
天爱奴嘴角一翘,道:“原来你在愁这个,你是男人,所以觉得难,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杨帆道:“山人有何妙计?”
天爱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轻搁杯于案,说道:“你看我的!”轻轻一甩衣带,便向外面走去。
杨帆正不知她意欲何往,天爱奴已经一步迈上台去。四下里正在观舞的酒客们登时精神大振,知道这位女客喝得兴起,想要上台一舞了。
方才有些酒客已经见到她的容貌,只觉她俏丽可人,娇艳欲滴,如同一朵迎风摇曳的花朵儿,若论容貌,台上几个胡姬虽然占了异国韵味的便宜,却还是明显的逊她几分。另外一些酒客只知这个雅间的女客出手豪绰,却是这时才见到她的样子。
胡姬歌舞,天天都能看得到,像这样出手豪绰、家境富有的良家女子,若非今日她饮酒醉了,想要观她一舞却大大的不易,是以众酒客都连声叫好。方才刚刚看过一场斗富,如今再看事主之一展示舞姿,今日真是没有白来。
六个胡姬一见这位女客乘兴登台,便很默契地边舞边向后边退去,给她腾出了一大片地方。天爱奴似乎不胜酒力,脚下有些虚浮,杨帆看了不禁有些担心,天爱奴站定身子,回转身来,瞧见他关切的目光,眉梢不由微微一挑,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她随着鼓点微微地晃动着身子,等候着下一段音乐的开奏,这胡旋舞的伴奏乐曲节奏明快,刚劲有力,是由羯鼓、梆子等打击乐器构成的,台侧乐师见客人上台,也来凑趣,忽然起了一个过门儿,胡旋舞曲重新奏起。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天爱奴双袖攸然高举,
翠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
尚未叫人看清那双纤秀动人的皓腕,天爱奴的身子已如疾风回雪般飘转舞动起来,
舞因为动而美,心因为舞而飞。
天爱奴时而如雪花般在空中飘摇,时而象蓬草般迎风飞舞,那迷人的身体曲线,在她的旋转中便完美地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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