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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宝想错了,当他掏出剩余的银票和银两交到伍弥式的手中时,她面上非但没有露出善宝期待的笑容,反而勃然作se,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柳眉倒竖娇叱道:“哪里来的这些阿堵之物?”然后不等善宝辩白就眼睛泛红,垂泪泣道:“想我钮祜禄一氏多少豪杰,你阿玛常保官居二品,镇守一方,却能清正廉明,两袖清风,我母也本江南大族,虽然落难沦为小妾,道德之事却也一ri未曾或忘。自我进门之ri,便与你二人相依为命,可曾有一语教育过让你行这鸡鸣狗盗之举,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和珅的额娘居然是如此正直之人,有此教育,后来他怎么还会成为最大的贪官呢?善宝心中涌上一丝疑惑,非但没有因为被人误会而生气,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他不急于辩白,等伍弥式住口看他之时,这才措辞着说道:“额娘容禀,打小你就教育我们‘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况且孟子还曾说过:‘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也。’,这不为之事,自然将这些下作之事包括在内,孩儿曾立志光耀我钮祜禄家门楣,让您过上好ri子,又怎么会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沾染呢?实在是这些银两来处正当,既非嗟来之食,又非不白之物,乃是孩儿正当所得,这才敢拿回家孝敬额娘,补贴家用。”
善宝此言,非但用上了一天所学,同时语气诚恳,态度平和,言之有理,伍弥式的脸se自然随之缓和了下来,乖乖站在旁边的福宝这才敢于插口,口称额娘,将善宝告诉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又冲伍弥式讲了一遍,期间自然免不了有些添油加醋,为善宝颂功的成分,却也让伍弥式忧虑尽去,彻底的开心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就寻思我家善宝不会……,如今看来,果然是额娘错怪你了。”伍弥式轻声说道,看善宝的眼神已经满是怜爱,“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吴先生毕竟是长辈,弟子为其分忧乃是分所应当,换取酬劳却非君子所为了,明ri还是将银子还了人家吧!”
“可是咱们……”福宝刚刚吃了驴肉火烧,口中余香尚存,自然不希望善宝将到手的银子还回去,不过他人小言微,加之对伍弥式充满敬爱,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善宝虽然也对伍弥氏敬爱有加,不过他毕竟骨子里比福宝多了好多年的经验,看了福宝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对伍弥式道:“额娘,孩儿也知此举不义,非君子所为,不过常言道:‘长有所赐,弟子不敢辞也’,这些银子,孩儿分析,大概是先生看我与福宝学习用功,加之我又屡次帮他忙,真心感谢于我,这才赠我。再者与人消灾,拿人钱财,天经地义,大不了下不为例就是,若是依了额娘,将银子还了先生,恐怕先生非但不喜,还会说咱们看不起他了。”
善宝说的煞有介事,伍弥氏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玉指虚点他的额头:“臭小子,让你这一说,额娘倒是错了不成?一派歪理,亏你将那吴先生夸的学富五车,依着额娘看来,定也不成体统,这才教出你这样的弟子。”话虽数落,却也不提还银子的事了。
这个额娘倒是个讲道理的。善宝心中暗暗嘀咕,心说讲理就好说,对于后世以谈判为生的他来说,最不怕的就是讲道理了。
伍弥氏欢欢喜喜的收了银票,将卖烧饼剩下的银子给了善宝,让他兄弟二人ri常花用,接着就要打发二人回房读书。
善宝早就领教了现在的照明条件,自然不愿意冒着得近视眼的危险去读书,以好久没跟额娘聊天的借口强行留了下来,还拽着福宝不让他去,娘仨好好的聊了一阵子,直到二更鼓响(一更是戌时,晚上七点至九点。二更是亥时,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以此类推。),这才离去睡觉。
…………
安定门内北海东边的铃铛胡同一大早就挤满了车马轿子,冯府门口,雄壮的石狮子旁边,各摆着一张桌子,后边坐着账房先生,正闷着头在鲜红的礼帐上奋笔疾书。他们的面前,是长长的人龙,一个个脸上尽皆带着谄媚做作的笑容。身后,是身穿青se下人服饰的小厮们忙碌着将各se礼物搬进府中。
正门台阶上,一身红袍的中年汉子胖乎乎的脸上挂着仿佛亘古就已存在的笑脸,冲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冲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只有偶尔才会疾步迈下台阶,点头哈腰的将某人迎入正门,然后重又回到原地,继续他一成不变的工作。
若退回三年,定无今ri盛况,不过英廉父丧三年丁忧刚刚期满,就被授予正黄旗护军统领的职务,如今不到半年,便又加职总管内务府大臣,兼领户部侍郎职务,还监管咸安宫官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再今上的心目中,定是很有分量,才会屡屡擢升。世人大多趋炎附势之徒,只恨投奔无门,恨不的把脑袋都削尖了,这回他的夫人五十寿诞,正是一表衷心的良机,再不来拜,更待何时?
善宝和吴省兰步行来到冯府,正是人多的时候,随着人龙排了半天队,这才轮到二人。吴省兰给冯夫人准备的贺礼是一株两尺多高的珊瑚,价值纹银最少五千两以上,估计是觉得善宝给他出的方法还不保险,这才下了血本。
不过今ri送礼之人实在太多,三尺多的珊瑚都出现过,吴省兰送的这少上一尺的也就显的不太稀奇,所以门口站着的冯府胡副总管自然不会破例,也仅仅是冲着吴省兰和善宝微微点头而已。
吴省兰的脸se如常,冲胡副总管问声安好,便yu拉善宝进门,却发现善宝站着不动,奇怪的回头看去,发现刚才对他爱理不理的胡副总管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台阶,哈着腰,正冲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谄媚的说着什么,而善宝的视线尽头,正是二人所站的位置。
少年身穿团领补服,上绣江崖海水,一只猛兽雄踞期间,善宝叫不出名字,所以不知对方的级别,却也知道乃是武官。少年胸挂朝珠,腰中一把宽柄腰刀,赤红的流苏随风飘扬,簇新的湖绉黑裤子下套着马靴,整个人透着一股别样的jing神。
善宝还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官员,所以忍不住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发现对方剑眉朗目,居然是个不可多见的俊朗少年。
那少年大概是察觉到了善宝的目光,眼眸轻抬向他看来,猛然眼睛一亮,冲他展颜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后,这才收回目光,跟那胡副总管说着什么。
善宝暗暗猜测这少年的背景定是非凡,所以才能如此年轻就穿上了官服,有心结交,却不愿显得刻意,见对方不再看自己,这才有些不舍的随着吴省兰往冯府的院中行去。
“臭小子,羡慕吧,告诉你,羡慕也没用,人家有个好姑姑,还有个好爸爸,更有个好大哥,那是捧着金饭碗生出来的,哪像我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想得一官职而不可得呢!”
听着吴省兰酸溜溜的话,善宝更是好奇,无奈对方说了半天,偏不说出那少年的名字,实在忍不住,只得开口相问:“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您博古通今,学富五车,ri后定有鱼跃龙门之ri,不过,那少年到底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