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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笑着顺着楼梯上楼,和珅这才发现,楼梯的出口往右一拐,就是方才那个叫怜彩的房间,不禁与子墨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却发现二楼走廊悬空的地方,从高高的楼顶系着五彩的丝带,悬挂着一块丈许见方的平台。台面上铺着洁白如雪的长绒毛毯,毛毯上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各式鲜花。平台与二楼走廊齐平,方才还在下边大厅饮酒作乐的人们,几乎全部都来到了二楼,围坐在栏杆的旁边,却没有任何喧哗的声音,个个引颈张目,全都仰着脖子,等待着什么。
庄达与杨希凡他们也坐在走廊里,宽敞的走廊被屏风单独隔开,圈出大概有两三丈见方的一块地方,在整个拥挤的二楼走廊里,便显得十分特殊。
这时和珅才明白为何这二楼走廊要做的这么宽敞了,原来如此,有种空中舞台的感觉,不禁对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佩服不已。
早有龟公看到了和珅与子墨,连忙哈着腰上前,恭敬的将两位请到屏风隔开的空间里,不及落座,便听孔冥阴阳怪气的声音:“两位再不来,咱们都要派人去茅坑里捞人了——莫不是背着咱们,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老友重逢,说些私密话,用不着跟您孔爷汇报吧?”和珅现在还真的不想跟孔冥一般计较,软话顶了一句,自顾自挨着春梅坐了下去。
“行了子归,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庄达瞪了还要还嘴的孔冥一眼,小声呵斥一句,又冲和珅和子墨道:“两位来的正好,赛雪儿马上就要出来,她平日很少出现,出现也就是唱一曲,再迟些,怕真的就要错过了呢!”
话音未落,猛听“叮咚”一声,不知是何乐器发出,便如天籁一般,让整个百花楼都是一静,便见楼顶处忽然洒落千万朵花瓣,纷纷扬扬,若大雪纷飞,又如蝴蝶蹁跹,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随着一段行云流水般的乐曲,一双光洁如玉的腿突然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上。
“嘶——”的一声,众人同时深呼吸的场面蔚为壮观。和珅早就在乐曲响起时,便将视线挪到了楼顶,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心中赞叹: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双美腿啊——洁白如玉,不是那种细细的皮包骨头,反而浑圆结实,曲线优美,在白色纱袍的掩映下,轻轻的晃悠着,悠闲而又充满了慑人的诱惑。
随着秋千的缓缓降落,和珅甚至能看清楚她雪白秀气的脚丫,娇嫩的如同新生婴儿一般,十个脚趾上涂抹着粉红色的丹寇,偶尔调皮动一下,就像十朵娇艳的花朵。
这便是赛雪儿么?果然名不虚传!
和珅心中再赞,将视线顺着对方浑圆的膝盖往上开去,洁白纱袍,遮不住她玲珑曲线,但见她小腹平坦向上,猛然一个高耸,显得突兀而又充满诱惑。双臂如藕,暴露在空气当中,怀抱一盏琵琶,皓腕轻舒,手指纤细如春葱,轻挑慢捻,流水般动听的曲儿就从她的手指间流泻而出。再往上看,秀发飞扬之中,一张脸果然被一副五彩斑斓的面具遮着,仅仅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开合间灿若星辰。
恍然间又有呜呜洞箫声相和,和珅一看,却是那自己刚刚替其赎身的岚希,正俏生生的站在栏杆上边不知何时搭起的尺许见方高台上,凌空而立,美轮美奂。
琴箫合璧,悦耳动听,和珅眯着眼睛,轻按节拍,在舒缓的音乐中沉醉了下去。
琵琶声忽停,那赛雪儿清冷的声音忽起,唱的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声音自面具下发出,居然毫无闷感,脆生生如削金断玉一般。
她刚唱完,素手猛挑琴弦,便听洞箫声忽止,岚希唱到:“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声音果如那艾氏所说,绕梁三日,字字珠玑,与赛雪儿不分轩轾。
这是汤显祖《牡丹亭》里的句子,由赛雪儿和岚希共同演绎,配上美妙的音乐,让整个百花楼中人都听的傻了眼,不知是谁带头,哗哗的鼓起掌来,夹杂着“再来一曲,再来一曲”的呼声。
“赛雪儿每次只唱一曲的,这些人又不是不知道!”庄达叹息一声,面上露出一股依依不舍的神态,被回头的和珅正巧看在眼里,不禁搭话:“真的只唱一曲么?那倒太可惜了,不行,我得试试!”说罢回头冲已经降至中间雪白羊毛毯上的赛雪儿朗声道:
“赛雪儿姑娘是吧,我乃扬州叶凡,听闻你每次只唱一曲,可是真的?若是再想听你一曲,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
“是啊是啊,我出银子,出纹银一千两!”
“我出三千两!”
“我出一万两!”最后一个声音发自和珅身后,不用回头,他都听出来是那孔冥所说,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个纨绔,为了听首曲子,居然舍得花纹银万两,他老子一年俸禄加上养廉银,怕也没这么多吧?
“好了好了,各位爷,赛雪儿每次只唱一曲,这是铁打的规矩,诸位都是老客,何必难为她呢?真想听,就让岚希再来一曲吧?”赛雪儿还未说话,艾氏已经走到了廊子边,说着面冲岚希吩咐:“爷们都想听曲儿呢,岚希闺女,你就再唱一首吧!”
岚希唱的其实比赛雪儿一点都不次,闻言喧闹的众人都静了下来,俱将目光转向岚希,等她开口,却听一个声音突然道:“慢着!”忙去找那发声之人,见一个面貌普通的年轻人突然从屏风隔开的那处空间中站了起来,不由噤声,等着听他有何话说。
岚希本要再唱,听到这句“慢着”也怔了一下,就听艾氏娇媚一笑道:“哟,叶凡大爷,您这是怎么了?不愿意听咱们岚希唱歌么?”
说话的自然是叶凡,他微微一笑道:“岚希唱的自然是好的,箫也吹的不错,曲儿字儿如同天上落下来一般,透耳入心,听的人五脏六腑便汗毛眼儿里都透着舒爽,就只一样——”说到这里略略一顿,忽然笑脸一收,声音变的冷厉如刀:“我已出了银子给她赎身,你说让她唱曲便唱曲,拿老子戏耍是怎么的?嗯?”
“这……”艾氏顿时语结,无话可说。场中多有惦记岚希之人,闻听和珅此言,同是一怔,嗡嗡的小声议论起来,无非便是打听他的出处而已。
庄达和杨希凡忽的朗声一笑,杨希凡道:“怪道适才兄弟与子墨去了许久,原来是做那勾引犟仙子的勾当。”说罢便听庄达冲那岚希道:“难怪方才见犟仙子容光焕发,怎么,动了凡心?你瞧瞧我,哪点比不上子墨先生了?我就勾不上手,看来人与人之间,还真是讲究个缘分啊!”
岚希脸上早已布满红晕,偷瞥一眼和珅,再看一眼傻笑的子墨,心里如同闯入了一头小鹿,噗通噗通乱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和珅忽的又是一笑:“行了,文远兄,希凡兄,子墨与岚希投缘,既然他认我半个主子,这点银子还不是小事?怕就是你们知道,也得成人之美罢?艾妈妈,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赶紧把卖身契交给子墨!”说着转头冲那赛雪儿:“倒是姑娘,这一打岔,好像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啊!”
赛雪儿眼睛猛的一亮,晃的和珅一阵眩晕,正自诧异,便听她咯咯一笑:“叶凡先生是吧?看你大展威风,还以为忘了奴家。既然你仍旧念着方才话题,那我倒要问你一问,想听我唱曲儿,你又能出的起什么代价?”说着玉指轻点孔冥:“孔少爷能出一万两银子,你呢?”
孔冥不妨赛雪儿将话题引到了他的身上,兴奋的满脸泛光,蹭的站了起来,傲慢的扬起下巴,瞥了和珅一眼,用牙缝挤出来的声音道:“是啊,爷出一万两银子,你呢,比一比么?”
“比银子么?不是我看不起你孔少爷,你还真的不是对手。”和珅冷笑一声:“别说一万两银子,十万两银子我也不皱眉头。不过,我倒要问你一句,你那银子从何而来?知府大人一年俸禄1一百零五两,禄米一百零五斛,加上朝廷给的养廉银,全算上不足五千两吧?”
此话一出,孔冥顿时像被揍了一拳,脸色铁青,剧烈的喘了几口粗气,恶狠狠的瞪了和珅一眼,重重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意思是说当一任知府,就算不使劲刮地皮,也得有十万两银子入账。苏州乃是要缺之州,繁华比之京城都逊色不了多少,孔传炣身为知府,银子绝对有的是。不过,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情,谁敢摆到台面上来说?和珅抓住这个把柄,果然说的那嚣张跋扈的孔冥无话可说,这才暗暗冷笑一下,重新面对那赛雪儿道:
“孔少爷方才说他出一万两银子,姑娘问我出多少?方才说了,莫说一万,十万银子不过小数目——钱乃身外之物,看花在什么地方,花的值不值。你说你唱的好听,我觉得岚希并不比你逊色。你长的好看?戴着面具我也看不到。好,就算你好看,看到了吗?这是钦差大臣送我的婢女,已是我的女人,你觉得你一定就比她漂亮?”和珅指了指春梅,冲赛雪儿一笑,“不过就是弄的神秘而已,摘了面具,兴许你不如她多矣,就敢红口白牙要银子?”
自赛雪儿出现在百花楼以来,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轻挑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和珅话音未落,众人已是喧哗起来,有附和的,有鄙夷的,更有为赛雪儿打抱不平的,一时间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来自扬州其貌不扬的小子。
蓦听一声轻咳,若仙音一般,喧哗顿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场中的赛雪儿身上,支愣起耳朵,听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