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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烈已经离开,在见旁人……
叶畅顿时明白,李林甫这是晾着他呢。
来到长安这么久,虽然没少遣人送礼问候,可是却没有登门拜访,是为失礼。没有按照李林甫的暗示,寻人提亲,是为失望。失礼、失望之下,李林甫只是晾他,那还是轻的。
而且叶畅对于李腾空也多少有几分愧疚。
相识以来,李腾空可以说从来没有从他这儿索取什么,只有对他的默默付出。虽然这种付出有时会给他造成一些困扰,但从一个男人的立场上来说……这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看在李腾空的面子上,被晾就被晾吧,至少还没赶出去对吧。
叶畅这样琢磨了一下午,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可直到暮鼓声响,李林甫也没有召他入内相见。
只是一个管家出来打发他:“今日时候不早了,叶郎君先请回吧,明日请赶早”
就这样被打发走了,除了灌了一肚子茶水,连茶点都没有给叶畅吃一块。
叶畅走之后,那管家回到月堂,李林甫正坐在那儿看着公文,腾空则站在身后轻轻敲打着他的背。
“那厮走了?”李林甫眼睛都没抬。
“走了。”管家回道。
“神情如何,可有怨愤之情?”
“看不出有怨愤之意。”
“那羞愧之色呢?”
“亦无羞愧之色。”
李林甫终于放下手中的公文,轻轻叹了口气。
他非常看好叶畅,自己儿子庸碌,唯有李岫还有些眼光,但是虽能看到问题,却无解决问题的方略与应急之才。自己为了向上爬,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只可前不可退。
甚至想要原地不动……都有极大的危险。
“空娘,这厮心思难测,我开始在想,他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人选……”李林甫喃喃地说道。
“阿耶胡说什么,空娘不嫁人”
李腾空白了父亲一眼,露出叶畅从没有看到的一面,用力按了李林甫脖子一下,李林甫嘶的一声:“要拆了你阿耶这把老骨头不成?”
“谁让阿耶胡说了”
李腾空口中如此说,目光却有些黯然,仿佛又看到了虫娘那宣示领地般的眼神。
“空娘乃是为父至珍之宝,若不是一个有本领有才华又真心对空娘的,为父可不放心……”
这话是真的,但并不完全,李林甫知道自己死后家族不保,空娘最为纯善,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不能找个喜欢她又护得住她的,倒不如让她真正出家,至少能得个性命无忧。
“阿耶,再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好好,不说了……那厮今日被饿了大半日,你说他明早还会来么?”
李腾空有些犹豫:是啊,明天,叶畅还会过来么?
“不去不行,若是今日不曾去,我就完全可以不去,但既是今日去了,明日不去就不行了,而且晚去了都不行。”叶畅回到宅中,岑参问他起行之时,他苦笑着答道。
“可恨,李林甫这厮擅权至此,朝廷之中竟然无人可制他,李适之之流比他尚不如”岑参此时还有些热血,故此骂了一声。
倒是叶畅对这个待遇不以为然,无非就是晾了他大半天罢了,现在他在长安也没有什么急切的事情要办,就是等朝廷处置积利州事宜确定,便可以返回辽东。等个半天不算什么,他还有过在号称公仆的某些基层公务员的嘴脸前当过几十年国家主人翁经历的。
“我倒是觉得,晾比不晾好,若是直接赶我走,那我没准就得连夜逃出长安了。”叶畅笑道:“晾只是给我一些教训丨罢了,教训丨给足了,自然就没事了
“你倒是看得开……说起这个,有件事情,就不知你看得开与否了。”岑参一边说一边拿出张纸,将之推到叶畅面前。
他既然决意随叶畅去辽东,那么有些事情就要提前熟悉。叶畅想象中给他的职务,乃是积利州团练掌书记,实际上负责叶畅与朝廷的全部公文往来、与下属官员的全部公文处理,也就是相当于一个秘书的事务。
岑参此前并没有做过类似的职务,故此需要熟悉一番,于是现在叶畅就开始,将各方汇拢过来的情报交与他,让他先进行建议。
推到叶畅面前的纸,乃是长安城中的一些消息,其中有一条,被岑参用朱砂笔点了出来。叶畅一眼看去,便看到其中内容,他神情微微一变,然后大笑起来。
“十一郎,你还笑?”
“自然要笑,好,好”叶畅不但笑,而且乐不可支。
那条消息内容让他觉得很有意思,王元宝牵头,联络京中豪商还有部分宗室权贵,准备置舟入海,去寻找叶畅口中的傲来国。
“十一郎,傲来国的玻璃,对辽东有大用,对你也有大用”岑参有些发急道:“辽东如今物产贫脊,无论是口粮还是兵甲,都需要花大笔费用来买,而雇用人手,我看了你给我的册簿,所花费又两倍于中原玻璃所获之利,于此不无小补。而且玻璃收益,用于支给京中贵女红利,可令我等虽在辽东,京中仍然有大力支持……”
这些事情,倒不是叶畅跟他说的,是他自己分析出来的。叶畅听他说起这个,心中甚是满意,原本他觉得最好的掌书记,应该是封长清这个跛子,但是封长清现在已经被高仙芝重用,正在西域那边打生打死,他就算想去挖角,也绝非几个月能挖得来的。现在看来,岑参不缺眼光不缺头脑,唯一缺的,就是实际经验了。
“此事旁人不知,唯说与岑兄听。”叶畅笑毕之后,向着自己身边的侍卫示意了一下,侍卫会意,出门而去。叶畅这才压低了些声音:“那傲来国,根本是子虚乌有之事”
“什么,这是欺君……”岑参惊得站起来,然后用手捂住嘴,盯着叶畅。
叶畅坦诚相告,也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岑参惊了一瞬间,然后又坐了下去,思索了一会儿,神色恢复了正常。
“此事岑兄可知,但便是家中妻儿,亦不可告知,包括张镐……岑兄与我,可以坦诚相见,张镐虽是愿意助我,可我观其心,尚只可与之共事,不可与之同罪。”叶畅笑道。
“是……我明白。”岑参郑重地点头,同时又有些欢喜。
张镐颇有智计,才答应助叶畅一臂之力,便在对付李霄上立了大功。岑参虽是他的荐主,心中为他欢喜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若是叶畅有了新人忘旧人,那他可就不知所措了。现在叶畅表明更为信任他,他心中自然微喜。
“这玻璃器如何而来,十一郎勿告诉我。”岑参又道:“少一人知,便少一分泄密之可能”
“无妨,玻璃器我也只望它能赚三五年钱,即使有人知晓了我如何得玻璃器,没有个三五年,也不可能造出来。”
这是叶畅真心话,他自己算是知道玻璃生产工艺的,但是从天宝元年开始布局研究,到天宝四载终于研究出来,前后所花时间是三年有余,投入的资金达到了数万贯。别人现在开始来搞,所花时间不会比他更短。
不过岑参自己要避嫌,叶畅也不会强行告诉他这个秘密,只是笑着又道:“而且,我赚钱之法可不只这一项,此次若能顺利,真成积利州团练,那么我就可以设铁营,到时铁器,亦是一条财源。另外,还有食盐……”
“盐不可擅卖,朝廷自有法度。”岑参摇头道。
“我若将之卖与新罗、渤海,还有那草原深处的诸胡呢?”叶畅哈哈笑道:“朝廷法度,可管不到那边去。我要用我的盐,我的布,还有我的玻璃,把那些诸胡的牛羊马全都换来,让他们安安心心为我汉人放牧我要用我的钢我的铁,为我汉人的马车,寻找可以停车的位置”
此为大言,岑参却听得热血沸腾,应了一声后,便觉诗兴大发,开始挠头吟诗起来。
王元宝对于叶畅给他施加的压力,唯一的反击之法,就是寻找傲来国。若能找到傲来国,不让叶畅独占玻璃之利,他的琉璃铺基业还有转生之机,否则就会在残酷的竞争中被淘汰。
正是有这个觉悟,他这几天来可是一刻都没有停,奔走于各豪商、权贵之家,目的只有两个。
“驸马请你入内相见。”
一大早,王元宝便来到咸宜公主府,这位公主当年甚得李隆基欢心,李隆基甚亲自到她府中游玩过,只不过自杨玉环得宠之后,她就渐被疏远。王元宝心中最希望能说动的,当然还是玉真长公主,但上回球市之事,已经让玉真长公主出过一回手,如今玉真长公主在棉花种植上甚为仰赖叶畅,而且叶畅也已经越过她能直接同皇宫中的李隆基联系,故此玉真长公主拒绝了王元宝请见。
而这位驸马杨洄,大约是少数与叶畅完全没有利益联系的宗室权贵之一了
王元宝的情报中,杨洄与叶畅关系甚为不睦,至于不睦的根源在哪里,他都很清楚。叶畅兄长叶曙当初来长安应役,却被公主府管事以偷盗为借口打杀,而后来叶畅为迎回兄长遗骸第一次入京,便在那次入京中,公主府管事莫名其妙为贼寇诱杀。
王元宝只恨自己得到这个消息太晚,是在他控制了球市之后,才偶尔从一位球市的管事也就是当初长安的游侠儿口中得知的。据说这伙“贼寇”与叶畅也有些关联,可是因为没有可以确凿的证据,无法以此来指控叶畅。
到了现在,就算是有确凿的证据,拿来指控叶畅也是多的了——叶畅为兄复仇,是为义也。以他现在的影响,有的是人替叶畅说话,最大的可能,无非是罚金赎罪。
王元宝只是不知道,咸宜公主上下,是否明白自己一家与叶畅的关系。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后,王元宝跟着那位管事进入了公主府邸的客堂,咸宜公主驸马杨洄高坐在上,见他来之后,颔首示意。
“王翁不在家中纳福,来我这边不知有何事啊。”
杨洄的话语很客气,态度却甚为倨傲,即使咸宜公主不如以往那么得宠,他的地位权势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他与李林甫曾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
“小人来拜谒驸马,是有件事情想请驸马相助。”王元宝开门见山:“小人欲造船寻访傲来国,只是朝廷法度,百姓不得擅造海船出海……”
“傲来国?王翁已然富可敌国,还想着傲来国的宝器?”
“百余件玻璃器,获利便是十万贯,这还只是长安一地。”王元宝垂头道:“以当日竞拍情形来看,小人估算,长安城一年卖出五十万贯的玻璃器绝无问题,洛阳不逊于此数,还有汴州、扬州等等诸繁华之所。若再能贩至西域,仅此一项,年有二百万贯收益。小人号称富可敌国,实际上外强中于,这二百万贯只需十分之一,便足以⊥小人赚得盆满钵满了。”
“呵呵,岂是那么容易,且不说傲来国在何方吧,你如何与叶畅相争?”杨洄提起叶畅名字的时候,声音微微抖了抖。
王元宝发现这一点,他心中有些奇怪,杨洄似乎甚为忌惮叶畅……这是为何?
但他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故此他沉声道:“小人有驸马相助,便能胜过叶畅。当初有玉真长公主相助,小人在球市上胜过他,此次有驸马与咸宁公主相助,小人便能在玻璃器上也胜过他”
“那我府中为何要帮你?”杨洄噗笑一声,心中觉得玉真长公主当年不智。当年若不是因为球市之事恶了叶畅,此次玻璃之事,叶畅怎么会少了玉真长公主一份厚利
“因为帮我便是帮驸马。”王元宝低声道:“小人得知,叶畅之兄,乃是叶曙”
杨洄心中猛然一跳:“叶曙?那又如何?”
“当年贵府杨富,在西市之中将叶曙活活打死,叶畅来迎灵柩,因此有他初入长安之事”
王元宝没提他怀疑杨富之死与叶畅有关的事情,根本不用提,以杨洄的聪明,便会往这方面想。
杨洄眉头一动,这一次脸上终于露出惊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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