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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叶畅反复劝说,王昌龄还是跟着他到了军中,用王昌龄自己的话说,他写边塞诗,到过边塞,却不曾参与边塞战争,这实在是人生之大憾,故此无论如何,也要跟来一瞧。
如同弓辅的情报,积利州全部兵力,也只是三千五百人马,其中还有一千是替沈溪训练的渤海国人。这些人叶畅并未调动,而是动员了部分团练兵,故此北上来援建安州的,一共是四千人,两千正兵,两千团练也就是以前的民兵,另外还动员了五千民夫待命。
因为平日里没少操练的缘故,即使是民夫,只要装备上武器,也可以充作士兵来用。
天宝五载八月二十六日,大军距建安州城只有五十里,在搭桥渡一座无名之河时,遇到了契丹人的侦骑。
“对面那边林深草密,恐有埋伏,不宜渡河。”一见对方情形,张镐对叶畅道。
“你说的是,我们不急,先在此扎营,观契丹人虚实再说。”叶畅谨慎地道。
对于这些契丹人来说,这是他们在辽东与唐军的第一仗,故此弓辅提醒撒懒要小心,对叶畅来说,同样如此。积利州整军以来,这是第一战,故此也需必胜。
他们在这边安营扎寨,对面的侦骑只是远远看着,不一会儿,有一侦骑试着来到河边,张弓搭箭,便向这边射来一枝鸣镝。那箭声呜呜呼啸,甚是凄厉,叶畅这边离河岸有些距离,故此那箭并没有射着人,可是却吓得团练兵中有人乱了一下。
平日里训练与战时是两回事,但见那箭离得还有些距离,那些没有经验的团练兵在稍乱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去射杀他”南霁云怒道。
“休去,休去。”叶畅一把按住他:“不过是一介牧奴罢了,何必争此一时之气?”
“临敌不可令敌士气大振,若不反击,敌人必然更为猖獗,我军士气必沮”南霁云道:“司马,杀敌以扬威,这是你最初说的。”
叶畅笑了起来:“不急,二哥你放心,有你动手的时候”
南霁云气犹未平,他自随叶畅征战以来,几乎是每战必立卓勋,故此颇有自矜之意。
他们这边毫无反应,那边契丹的侦骑更为得意,有人甚至到小河上游处,脱了裤子往水中撒尿。这等羞辱,让南霁云更怒,他再度向叶畅请令:“司马,我去杀了这几个侦骑,取其首绩祭我军旗”
“二哥,且再等等……此为军令”
叶畅此令一下,南霁云虽是恼怒,却终于不再说话了。
契丹侦骑见无论如何挑衅,唐军这边就是无人相应,甚至连到河边发一箭的人都没有,唐人只顾着立营垒,他们便转身往回。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来,只不过多出了两百骑。
“果然有埋伏”王昌龄眼睛不是很行,看到一片契丹人便道。
“不多,二百余骑罢了,不过看情形,倒都是精骑”张镐道。
这二百余骑簇拥之人,正是撒喇。虽然他对弓辅所言甚为恼怒,但真正用兵还算是谨慎,故此将一部精锐埋伏在树林草丛之中,其余部队则相隔较远。他原本想是以侦骑诱唐军过河,先杀上一阵,试试唐军实力,却不曾想唐军根本不动。
到了河畔,隔河遥望唐军,撒喇嘿然一笑:“果然,这伙唐军不行,比不得安禄山的部下”
做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唐军中骑兵少的缘故。尽管叶畅多方收罗,可是目前手中战马也只有八百余匹,此次出征,便只有四百骑。而安禄山则多有战马,部下又有许多乃惯于骑马的诸胡,故此骑兵甚为精锐。
再看了一会儿,见唐军不仅骑兵少,就是最让胡人畏惧也最能体现大唐国力的甲士也不多。那些执陌刀、着明光甲的步卒精锐,乃是胡人轻骑的天敌,往往数千甚至上万胡骑,也奈何不了三千陌刀兵。可是撒喇在这支唐军中,并没有看到多少甲士,这让他更起轻视之意。
“骂阵”撒喇又道。
他身后的胡人顿时开始叫骂起来,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一古脑儿喷向河对岸,这边唐军虽是听不懂契丹话,不知道这些家伙在说什么,但只看那神情模样,便知道绝无好话。
边地唐人也是极有血性的,顿时便有人上前反骂回来,叶畅见此情形,连忙派人去喝止,唐军这才气唬唬地各归己位,戒备的戒备扎营的扎营。
见此情形,撒喇更加瞧不起这支唐军:“其军士尚有几分血气,但主将懦弱,一昧求稳……好,好,此战必胜”
话虽如此,撒喇被阻午可汗派来协助迪烈,自然不是真正的莽汉。他虽然有必胜的把握,却仍然没有主动过河,而是留下些人监视,然后主动后撤。
一日无话,次日大早,撒喇便又来河边挑战,这一次,随他而来的唯有二十余骑,他甚至孤身到河畔,一手持槊,一手持弓,向河这边做出轻蔑姿势。南霁云气得怒发冲冠,正待再向叶畅请战,叶畅却叹了口气道:“此人雄壮,必定勇武非凡,可惜善直三哥不在,若善直三哥在此,定可以与之一战。”
南霁云大怒:“善直力气虽比我大,但若真是战阵厮杀,我在马上,他未必就能胜我。十一郎,你莫太小瞧于我”
叶畅愕然相望,南霁云上前道:“愿斩此虏,请立令状”
叶畅劝了两句,南霁云越劝越怒,只觉得叶畅的每句话都是长敌人之志气,压自己之威风,他几乎抢白叶畅,叶畅迫不得已,便道:“二哥既是如此说,那我许你出战”
得此命令,南霁云大喜,上马提槊,便出营而去。那边撒喇见唐军中出来一人,别人却仍然缩在营中,哂然一笑,不以为然。
南霁云催促不急不徐,他近河而来,见撒喇盯着自己,心中念头一转:“方才五弟的意思,分明是怕我不是此虏对手,倒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若是击败对方,还不显自己武勇,非得杀死对方才成可是若一摘弓,对方必然戒备,隔着河想要射中不易,倒不如这样”
想到这里,他将自己的弓从马背弓囊中摘了出来,果然,他一摘弓,那边原本不注意他的撒喇顿时盯紧了他。南霁云将弓一扬,竟然就这样抛在地上,然后继续向前。
撒喇有些讶然:这个汉人究竟是做什么,为何到阵前来反而把弓扔了?
南霁云这一举动,也让后边的叶畅有些惊讶,而张镐、王昌龄,则更是奇怪:“南八神射,我等都知,他此时把弓扔了,如何去败敌?”
叶畅看着南霁云没有直接到撒喇对面,而是向着河上游缓缓前行,大约行了百余步,才寻了个浅滩,催马过河。他单人独马,又弃了弓,那边撒喇回头一摆手,没有让身后的随侍过来。
“南二哥必取贼首矣”叶畅见到这一幕喜道:“传令下去,准备强行渡河”
“啊?”张镐有些讶然:“你昨日到方才那些言语,都是激南八尽全力,这个我与王公都知晓,不过你怎么看到现在,便能确定他必取贼首?”
“你们只管看就知道了,二哥智勇双全,只要他肯用心,便是我军之飞将
张镐与王昌龄又望过去,见南霁云过了河,马又继续向前,仍然是保持那不疾不徐的节奏,片刻之后,距离对面的虏将只有四十余步。
这个时候撒喇脸上露出了冷笑,他身上也有弓,可是却不取弓来射南霁云:“兀那汉狗,你来此何为?”
他用契丹话说的,南霁云根本听不懂,在撒喇身后二十余步外,随他而来的契丹人都笑了起来,有通汉话的,便译了过来。
南霁云听得之后,脸上带着笑,摇了摇头。
“你这汉狗过来,莫非是来送死么?”撒喇又道。
他一边说,还一边在马上挥槊,眼中却是寒光闪动,只等南霁云到了一定距离,便要突击将之擒杀。
南霁云摆手,做出不是来交战的手势,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话,却说得不是很清楚,撒喇不知是何意,忍不住回头望了通汉话的那个部下一眼。那部下正待翻译,突然间脸色一变,大叫道:“小心”
原来就在这时,南霁云距离撒喇已经只有不足三十步的距离,撒喇一回头,那边南霁云猛然用后脚跟一踢马腹,马顿时开始加速,三个眨眼的功夫,那马就象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撒喇刚又回过头正对南霁云,他反应不慢,两手各抓一槊,对着南霁云便挺刺过来,脸上也浮起不屑的狞笑。
在他看来,南霁云这般乃是自己找死。
南霁云也脸露笑容,迎着对方双槊而去,两人眼见交错之时,他才猛然挺槊,马槊左右各摆,撒喇手中的双槊竟然就给他借着马的冲力荡开,顿时门户大开
撒喇脸上的狞笑变成了错愕,对方动作之快、判断之准,已经超过他的预想
马飞奔中,南霁云的槊也用老了,不能再收回刺击,故此他于脆以槊为棍,借着马力,用槊柄将撒喇从马上扫了下来
此时叶畅下令:“渡河”
撒喇的随从们也怒呼,催马要赶来救援。
撒喇跌在地上,摔得七昏八素,身上又着了甲,一时间爬不起来。
南霁云苦练的马术此时发挥作用,他一抖缰绳,那马打了个转儿,只冲出去不足十步就斜斜兜回,而此刻撒喇才从晕眩中清醒过来,自地上爬起身,眼见南霁云又转了回来,他情知不妙,掉头就跑。
撒喇在前跑,南霁云在后追,而南霁云之后,撒喇的随从们又追过来。三者间的距离原本是相差无几的,但是撒喇靠着双脚跑,哪里能与战马相比,故此他的随从尚在南霁云身后十步左右大叫时,南霁云已经追到了撒喇背后。
手中的槊斜斜向下,借着马的冲劲,狠狠穿透撒喇的背甲,然后一挑,撒喇只觉得后心一疼,身体就不再受他控制,腾空而起。
身体在空中,撒喇最后看到的是,河对面的唐军蜂拥而来,根本不再是开始的懦弱。他心中想起弓辅的话语,然后就被懊悔的黑暗吞没了。
双手执槊,南霁云回头望去,见撒喇的随从们也与他快要追了个首尾相衔,他瞪目怒吼:“牧奴,可认得阿翁我?”
这一声如雷,追着他的契丹人见撒喇几无还手之力的被杀,原本就心惊胆战,被他一吼,不免稍有迟疑。而此时,唐军后方,鼓声如雷,杀声似潮,成百上千的唐军对着小河便冲了过来。
若是撒喇还活着,他埋伏在山林中的人手便要准备半渡截击了,但是撒喇已死,契丹人又是由诸部组成,各有头领,眼见唐军势大,几乎无人敢再战,顿时就向后退去。
无人截击,唐军渡河便极顺利。原本这小河就不深,不过是为了便于辎重过河才要搭桥,两千精兵过河之后,便向着契丹人追去。
撒喇将手下兵力分为二部,一部四千人,乃是在辽东依附契丹的各族,被放在了稍远处,另一部两千人,乃是他自己领来的契丹迭剌本部,埋伏在河岸那边的密林之中。依附而来的辽东各族隔得远,他们马少,胆气又薄,最先逃的就是他们。而契丹迭剌本部则藏身密林,原本是准备在唐军过河时半渡而击的,现在主将阵死,友军奔逃,他们也无意再战,可偏偏归路,却被抢先渡河的唐军四百骑兵截断。
两千对四百,人数上倒是占了绝对优势,只是这些唐军骑兵只要缠住他们片刻,后边步卒甲士跟上,那么人数上的优势就会转到唐军这一边来。故此那些契丹人乱了一会儿,便向着山林深处退去。
这只能算是饮鸩止渴,他们骑着马,如何能穿过辽东的密林故此不一会儿,他们便纷纷弃马,步行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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