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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随从只有二十余个,但这二十余个却都是积利州军中的精锐。
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两年在一起摸爬滚打,这二十余人对叶畅的忠心是不用置疑的。莫说来的只是些兵士,就算来的是大唐天子李隆基,若要打杀叶畅,他们都会上前阻拦。
故此他们顿时刀剑出鞘,眉眼也竖了起来,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叶畅却是摆手,冷笑。
那群兵士围了上来,叶畅扬声道:“谁是首领,上前说话”
一个着皂绢甲的军官上前过来,笑着拱手道:“见过叶司马。”
“汝是何人,这又是何意?”
“在下乃是左龙武军校尉庄坦,因为听闻叶司马立功返京,奉上命前来护卫。”
左龙武军校尉
左龙武军属于北衙,它是李唐禁军的一支,如今实际上的掌控者为高力士。叶畅眉头一皱即散,连左龙武军都调动了,这个声势,可真是不小。
原本以为高力士是在当墙头草,现在看来,他并不是当墙头草,而是早就做出了选择啊。
沉默了一会儿,叶畅拱手道:“有劳了。”
“不敢,叶司马在辽东之功,卑职是极敬仰的。”庄坦笑嘻嘻地道:“卑职虽是奉上命来此,却也是心甘情愿,营中不知多少兄弟,都羡慕卑职呢。”
这人说话圆滑,不象是个武将,倒更象是个在官场上打滚久了的官僚。叶畅心中虽是不喜,面上却应付了几句,然后自顾自进了宅邸之中。
庄坦并不恼怒,在门外嘿嘿笑了两声,周围的兵士见他这模样,便有些不解:“校尉为何发笑,这位叶司马可是好大的脾气”
“知道为何是我得了这份差使,别人就只能于看着么?”庄坦嘿嘿笑着问道。
那兵士心中暗暗腹诽了一句,无非是矮子里面拔高子,禁军中有些本领的都跑到边军去立功了,剩余的不是酒囊饭袋就是徒有其表的架子货,故此才轮得庄坦来。不过嘴中却道:“那自是因为庄校尉得大将军看重。”
“乱拍马屁哪里是这个原因,只不过大伙都知道我这个人做得有分寸罢了。”庄坦笑道:“你当此次差使很简单么?”
“有什么难的,这宅子里的那位,触怒了圣人,最好的结果也是贬官,没准就是监禁,砍了脑袋也说不准。”
“胡说八道”庄坦哼了声:“你们这些小子,长点心思,若真如此,哪里要动我们龙武军?叶司马怒了圣人不假,但除了叶司马,还有谁能每年给圣人送上几十万贯的钱钞入内库?莫忘了,我们禁军花费,也是内库支使”
“校尉的意思?”
“这位叶司马,莫看现在处境不大妙,但咱们不但不能得罪,而且还得将他奉承好来他这等理财本领,一时失意又如何,迟早会有大用。到时后,没准咱们的犒赏,就要靠着这位叶司马弄来”
“原来如此,校尉英明”那兵士马屁狂拍,心中却在想:难怪方才这种仗式,都没有将那叶畅吓着,想必他心中也有数,他就算是惹了圣人不快,念在他赚钱的本领上,圣人也会放他一马吧。
庄坦说话的声音不小,所以隔着门板,院子里面的人也听到了。
“是说与我听的,有意交好啊。”叶畅淡淡一笑,对一脸疑惑的善直道。
门外庄坦所言,应当是说与他听的,既是表明自己的苦衷,又向叶畅泄露了一点消息:虽然有人要为难于他,但也只是为难,并不是真要将他怎么样,至少他还不必担心性命之忧。
他回到住所没有多久,那边岑参领着第五琦兴致冲冲过来。岑参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故此甚为欢喜,而第五琦想着从岑参那边听来的有关“经济”的一些论述,也同样是甚为兴奋。但两人到了叶畅宅前,一见门口站着的军士,岑参还不觉得,第五琦却是一把将他拉住。
“怎么了?”
“那门口的兵士,乃是禁军,叶司马再受圣人恩宠,也不至于令禁军为他站岗吧,更何况,这可不是充任仪仗的几个禁军,你看……仅仅前门,便足有数十人,看上去不象是护卫,倒象是……包围”
第五琦在长安呆得久了,而且经历过韦坚之事,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神情便是肃然。岑参听了他的解释,顿时激灵了一下:“不会吧……怎么会如此
他方才只是不曾注意,现在用心一观察,便知道第五琦的判断无误。第五琦看了他一眼,见他颇有惊惶之色,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位叶司马……只怕也要步韦公后尘了。”
“不可能,叶司马心思缜密,凡事多有预判,他在辽东之时,要我们针对各种可能突发情形,准备好预案”岑参用力摇头:“这等情形下预案中如何说的……”
预案是叶畅在辽东大力推广的一种对策方式。他自知自己并不是算无遗策的神仙,在面对李林甫、皇甫惟明、高力士等人时,甚至在面对如今还有些幼稚的卢杞时,他都屡屡被其人算计,故此,他为各种可能的突发事件拟定预案,并将之推广到自己在辽东的统治之中。
只是惊惶了片刻,岑参便静了下来,他想到了一种预案,是旧载与契丹人交战前叶畅拟定的,就是军情不利时当如何应对的预案。那份预案中有一种军情不利的情形,乃是小部队被敌军包围之时,被围者当如何处置,而包围圈外者又当如何处置。
“不,不象韦坚他们被捕的情形”冷静下来之后,他松了口气:“第五公,你看,这些兵士虽是围着叶府,却根本没有攻打抄家的迹象,他们也丝毫不紧张,显然不以为会发生厮杀,也不以为宅里的人会逃跑”
第五琦也注意到这一点,见岑参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恢复镇定,他赞了一句。听得他的夸赞,岑参不免脸红,谦逊道:“非我有此定力,在辽东经历过诸多事情,又做过多种推演,只要能静下心来,自然可以看清局势,进而寻找应对之策”
“虽非抄家,却也包围,岑公,如今当如何是好?”
“既然不是抄家,情形就没有那么紧急,我先打听一番。”岑参略一犹豫,向第五琦拱手道:“我随叶司马去辽东,又随他一起回长安,想来不少人都知晓,还请第五公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五公与叶司马向来并无交往,不会引起怀疑。”
第五琦哈哈笑了笑,并不推辞,他大步上前,径直到了那些龙武军军士面
“诸位请了。”他抱拳拱手:“这宅邸可是哪位大人物府,昨日经过时还不曾看到诸位,今日怎么来了?”
那些龙武军士齐齐看向庄坦,庄坦眉头皱了皱,狐疑地摸着下巴:“郎君是何许人也,为何发此问?”
“某书生也,圣人有旨,召天下通一艺以上者入京备选,某故来此,欲于谒贵人,只是不知此宅中何许人也?”
入京参与科举、选拔的书生,拿着自己的文章于谒,这等事情,在长安城中每日都有发生,而且百余年来诸位名士,几乎都做过,第五琦这般说,并不惹人怀疑。
今年正月之时,已经久疏政事的李隆基,不知是哪根神经管事,突然下诏令天下通一艺以上者入京备选,大约是想玩一回唯才是举,这个诏书将不少人都引入了长安城中。
“原来如此……这里住的是辽东行军总管府录事参军、积利州司马叶公讳畅,若你是于谒到这家来,怕是走错了门路,叶公乃是边臣,不是朝中大员啊,哈哈……”
“不是朝中大员,诸位乃是禁军,天子亲卫,怎么会在此处?”第五琦讶然:“将军莫要哄我,我只是投递文章罢了,不会惊扰贵人。若侥幸得贵人赏识,也算与将军结个善缘。”
他倒是会说话,庄坦哈哈笑了声,心道这厮看模样是个伶俐的,既是如此,倒真该与他结个善缘,反正自己等人的来意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当下庄坦道:“郎君有心了,这位叶司马在边关立下大功,此次进京,上头让我们护卫,一是保护其安全,二是彰显其声势。郎君既是读书人,应当听说过叶司马之事啊?”
“辽东的叶司马,听过,听过,只是不曾想,他竟然会如此得天子信重……既是如此,我倒非要来此于谒了。只是今日未带文章,明日再来时,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庄坦一笑应允,反正他们得的命令,就是勿使叶畅离开他们的监视,而没有说不准叶畅与外边传递消息。
第五琦回到岑参身边,将问答都说与他听了,然后笑道:“岑公料想不差,看来到现在为止,叶司马还是有惊无险。岑公可有什么话要传递,明日我借着送于谒文章之机,一起送进去。”
“有劳第五公了,没有想到,原本是请第五公去辽东相助的,却在长安就劳烦了。”岑参有些惭愧:“实在是时机不巧。”
“叶司马此次潜回长安,原因为何?”第五琦好奇地问道。
“原因么……”
岑参与第五琦解释叶畅放下辽东跑回长安的原因,同时叶畅在宅中却是一笑。
“五弟笑什么,外边的那些兵士,嘴上说得好听,实在上分明是来监视拘禁我们的。”善直道:“不过这等程度的监视并无作用,今夜咱们就可以逾墙脱走”
“不必,若是真要对我们动手,刚才就动手了,甚至我们在李林甫府中时就动手了。”叶畅道:“李林甫如今出门,都是数百步骑开道净街,府里抓我们几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的意思?”
“看起来,是有人煽风点火,有人推波助澜,有人隔岸观望,有人顺水推舟啊。”叶畅眯眼道:“只怕咱们的李相公,也是在评估,我究竟还有多少能力。
脱身对叶畅来说不难,象善直所说,夜间逾墙而走,那些在长安城中养尊处优惯了的龙武军兵士,肯定是盯不住他的,再加上此前叶畅的种种布置,完全可以在朝廷通缉的命令传到之前赶到登州,然后乘船逃回辽东。但这样的代价太高,至少还在卧龙谷中的嫂嫂方氏也侄儿侄女,就很难也带回辽东去。
而且这是最后不得已时才采取的手段,现在叶畅还有扳回局面的机会。
叶畅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将目前的局面扳回之际,长安城中的一隅,杨钊府内,杨钊将面前传递消息的仆人打发走,长长叹了口气。
他身边跟着的是长子杨暄,听得他叹气,便开口道:“大人为何叹气?”
“叶十一此次有难了。”杨钊不胜唏嘘:“念及以往我与他的交情,心中颇有感慨。”
“大人这样说来……为何不助叶十一一臂之力?”杨暄年纪渐长,如今已开始跟着杨钊接人待物,他心里是有些亲近叶畅的,因为叶畅每次给杨钊送礼时,总少不得他一份。可以说,叶畅是第一个将他当成成年人来看待的,故此,对于这位年纪并不比自己长多少的“世叔”,他也愿意伸一把手:“大人待人,向来以义字为先,叶十一有难之际,大人隔岸观火,似有不妥啊。”
“你尚年少,不知这其中的蹊跷,且再观望一番吧。”杨钊道。
话声未落,里屋砰的一声,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杨钊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其妻裴氏怒气冲冲地过来。
“还观望什么,杨钊,你这厮可知晓,这一个月你花费便有一千贯之多若不是我在安东商会还分得了一些红利,你哪有这般好日子?叶十一倒了,谁人能带安东商会获利?”裴氏凶悍地咤道。
杨暄一缩脖子,顿时溜了,杨钊顿时灰头土脸,大觉夫纲不振。
第二天上午,第五琦与岑参又到了叶畅宅前,不过到了这里之后,他们却惊讶地发觉,原本在门前的龙武军军士,竟然都不见了。
这些军士,究竟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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