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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会以令而行,放弃兵权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蔡仲俨将军虽然桀骜了些,但是在军令上却是令行禁止的楷模。
但是你若是说他会老老实实,不动一点而手脚就只身西行,前往襄阳?那必然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作为一个听话的好下属,对于主公的命令自然是该无条件服从的,但是在无条件服从的基础上稍稍动点心思,钻点无伤大雅的空子,蔡威还是做得相当顺手的。比如说,刘表这回在孙权来打江夏的时候,莫名其妙抽调走了蔡威,让他往襄阳任职。明面上是靠近政治权力中心,体面荣耀了,但实际上明升暗降解除兵权的事实蔡威和他几个要好的哥们儿还是能看出来的。因此,蔡威几个哥们儿的反应也有些不一。
蔡威义兄甘宁在听到这调令第一个就起了火:“这算什么?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反而要因嫌隙调人离开?这景升公,当真糊涂了不成?”
而魏延则是冷笑着回道:“要真糊涂才好。就怕不是真昏而是装庸。他听张允的谏言若是他自己听进去如此做的还好,若是不因为谏言,而是原本就有了这个心思,那才叫麻烦。”
甘宁闻言,眯起眼睛:“文长此言何意?难道刘景升一早就对仲俨心存不满?”
“非也非也。”蔡威操着漫不经心地语调接口后,轻轻摇摇头,一边习惯性地抚上虎口间的丝带扣,一边语带嘲讽地答道,“非是一早就心存不满。而是因事渐生耳。”蔡威说着站起身,挑了挑那双让女人都嫉妒的柳叶眉,望着门外潺潺雨丝淡淡道:“刘景升老了。老人总是难免想的多一些。想儿孙,想家族,想未来。对于将来可能出现的影响他家族,祸及他儿孙的人事,他总是要提前控制住的。对于蔡某这样桀骜难驯的人,刘景升更得担心,他死了,他的哪个儿子能降得住蔡某。”
魏延等人听他这话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真如仲俨所说那样的话,仲俨此次入襄阳恐怕凶多吉少。
蔡威却在说完后回过头,笑嘻嘻看着在座的几个人:“我决定这次听景升公之令,到襄阳去会会张允。”
甘宁闻言眼睛差点没瞪出眼眶,手指着蔡威:“你……你疯了?”
“那倒未必。”陆逊平静地接过话茬:“去襄阳也好。一来探探张允的虚实。二来……”陆逊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蔡威,揶揄地说道:“二来,和江东对阵,我想你也未必乐意。”
蔡威倒是丝毫没有尴尬,反而爽朗地大笑两声,拍拍陆逊的肩膀赞道:“知我者,陆伯言也。”
陆逊配合地欠了欠身:“承蒙夸奖,不胜荣幸。”但紧接着就把戏谑表情一收:“可如何入襄阳,却需要从长计议。你若当真不带一兵一卒去往张允地盘,不是逊危言耸听:仲俨,你可能当真会尸骨无存。”
蔡威抿抿唇,移步到几个人面前说道:“这倒是一桩棘手事。得仔细考量考量。”蔡威说着对旁边文进萧图也招了招手,几个人就一道围着小桌案论起了正事。
莫约有一炷香以后,几个人拍板了一个阳奉阴违,冠冕堂皇的法子:去,不过不是一个人去。萧图跟他那帮堪比特务的手下要随着蔡威化妆潜入,而且进去襄阳就得也不是专门去打探消息的:当年与蔡威一道离开颍川的弟兄们可还有十几个被蔡威当做种子留在了襄阳,如今发芽长大,在襄阳已有一席之地。有他们在左右,蔡威此行,应该无虞。
留,当然也有留的。陆逊几个就是妥妥的在江夏呆着,蔡威手下那群刺头是得暗中由他们接手才行。用陆逊的话说这叫:人入于内而藏锋于外,此亦为兵者诡道。当时甘宁很不屑地接了句:“老子就讨厌你这文人调调。你直说让人忌惮于外,不敢轻易动他就行了。说什么兵者诡道?”
陆逊很好脾气地没有跟他搭话,只是在转头看着蔡威,神色严肃:“仲俨,一旦入了襄阳,你的这些举动很可能引来景升公的不满。毕竟他是你的主公,到底要不要这样,你可要想清楚了。”
蔡威背过身垂了眸,眼望着门外,好一会儿才声音不大地淡淡道:“蔡某没有主子,也没人配做我的主子。我,只忠于我自己。”
陆逊闻言豁然抬头,眼含震撼和诧异看着蔡威:到底是什么人教出了蔡威这样的人?他到底有过什么心路历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蔡威并没有对陆逊的震惊表示任何的感慨,他在很平常地说完这句话以后,回过身,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跟甘宁几个说话聊天。直到天色渐晚,甘宁几个才告辞离开。
蔡威送人出门以后,回书房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端着药膳的青衿。青衿从张劲事发生以后就跟顿悟一样,跟萧图之间突飞猛进的发展起来。蔡威对此乐见其成,甚至很大方的准了青衿,以后过午不必应卯,直接爱干嘛干嘛就好。只是青衿姑娘很负责,得了这个允许从来没有用过,依旧负责府上上上下下人员的健康问题,没有一丝耽误过。
当然,府上其他人也知道青衿跟红袖地位特殊。不敢真把她当医女对待。尤其萧图,简直把未来媳妇看成了大家小姐,这也舍不得她做,那也舍不得她干,整天神经兮兮冲着捧着,就差拿个香炉供祖宗一样把青衿供起来了。
“公子。”青衿在蔡威转身的时候叫住了他。
“有事?”
青衿抿了抿唇,偏头看着蔡威轻轻道:“公子今日在与魏将军等人议事时,您说话……”
“太过惊世骇俗?”蔡威眉目含笑着接了话茬,口气笃定,“是阿进告诉你,并且让你来的吧?”
青衿老实地点了点头:“青衿觉得,他说的没错。公子那话,无人时自己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拿到明面上去呢?”
蔡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秀婉的脸上显出一丝庄重:“青衿,知道什么是同袍吗?”
“同袍?”青衿迷惑地抬头,不解地看向蔡威:这问题问的真天马行空,神来一笔。怎么好好的由说话就扯到这个呢?
“不止是同袍。青衿,他们对我来说,更是兄弟。跟孝直一样的兄弟:堪付后背,可托生死。”
青衿闻言担忧地蹙起眉,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忠心地提醒道:“可是公子,若有朝一日,您的这些兄弟看您落魄,背弃了您呢?”
蔡威眼睛微微闪了闪,思考片刻后说道:“我们之间,恐怕不会因为落魄背叛。只有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果呢?不管什么原因,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背叛了这份兄弟情义,您会怎么样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宁愿选择亲手杀了他,也绝不会让他死在三流货色手里。”蔡威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当然,最先犯错背叛的也有可能是我。如果真是那样,我希望,结束这场背叛,纠正这个错误的人是他们中的一个。”
青衿闻言豁然抬头:这就是当初她跟着的公子呀!他现在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摸清他心中所想了。坦荡和卑鄙,疯狂和理智,义气和薄情,狠辣和悲悯在他身上如此矛盾的体现着。你永远不知道这个面相柔婉的男子在静静伫立的时候是在思考天人之道还是在思考权谋之术,亦或者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单纯的发呆而已。
青衿静了片刻,发现自己想来想去也是想不出答案,不由沮丧了请叹了口起,低下头,跟蔡威行了一礼,沉默地退了下去。
三日之后,蔡威收拾行装,只带了五百人的精锐护卫和文进萧图两个贴身的心腹就启程前往襄阳而去,那时的刘表和陆逊甚至蔡威自己都不不知道,他这一离开江夏,有多趁周公瑾的心意,又有多趁张允的心意。当然,他们更不知道,这所有的称心之下,蔡威的到来,到底要给襄阳带去一场怎样的滔天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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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蔡威打点行程,去襄阳的时候,蔡妩自然也动身到了邺城。刚进城门,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先开了车帘,看着邺城宽阔的街道和俨然的房舍,即便是见过的许都的繁华,蔡妩依旧对袁绍升起了敬佩之心:他不愧是河北雄主。即便是被战火荼毒了三个月,邺城,这座被袁绍经营了数年的城池,依旧透着她的庄重大气,雍容淡雅。仿佛之前的兵燹,丝毫不能影响她宠辱不惊的气度,她仍然宽容大度的接受这来自四面八方的百姓。
蔡妩来到邺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玩心突起,带着郭照和郭荥把邺城大大小小的酒肆饭庄茶楼游了个够。然后在吃晚饭的时候,被已经得知老婆孩子到了邺城居然没有没告诉他的郭嘉,派人揪回了新府。
蔡妩当时挑着眉,坐在车里对着一双儿女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很怂地交代道:“等会儿回去你爹要是问起咱们一天都干吗去了,你们就说,是去……观测风物,体察民情去了。”
郭照听言后,要笑不笑的点点头,郭荥着握着小拳头,边啃糕点边不在状态地问:“娘,那咱们下次再体察民情是什么时候?”
蔡妩噎了噎,抽着眉梢答道:“你要是想,以后随便你什么时候出来。只要带着人,注意安全就好了。”
郭荥认真地点点头,头一低,继续啃糕点去了。蔡妩无奈地看着小儿子表现,张了张口后决定还是不要理他,免得自己又被噎着。
到家的时候,蔡妩发现本该坐在正厅等着对她“兴师问罪”的郭嘉居然没在。仔细一问,才得到消息:老爷和大公子现在都在后院。两个人都去了有一阵子了。
蔡妩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老天爷,这会儿的后院可跟他们在许都的后院不一样了。许都时候,后院顶多有些花花草草让郭嘉折腾折腾。现在,它里头可搁着养豹养鹰的笼子呢!一个看不好,就可能伤人的!
思及此处,蔡妩也来不及啰嗦,赶紧提了裙裾小跑着赶到后院,结果却发现自己虚惊一场:郭嘉和郭奕父子两个,非但没有被吓到伤到,反而闪着两双及其相似的眼睛,看西洋景一样,饶有兴趣地围着养豹子,养猞猁的笼子,一副要开了笼门,仔细研究的热切表情。
蔡妩被父子俩反应搞得浑身一个哆嗦,轻咳一声,引来两人注意力以后才小声问道:“你们两个用过饭了没?呃……我跟照儿、荥儿已经在外头吃过了。”
郭奕闻言当即一垮脸色,看着蔡妩委委屈屈地控诉:“娘,你都不叫上我!”
蔡妩惭愧的低下头,不敢看儿子眼睛:不好意思,你娘我出来邺城,兴奋过头了。
郭嘉见此以貌似和事佬实则祸祸事的口气安慰儿子:“叫你有用吗?外头的东西哪有你娘做的好吃?是吧,阿媚?”
蔡妩立刻抬起头,一副骄傲模样:“我今天试吃了一些,确实没有我做的好。你们不是还没吃饭呢吗?我今儿就下厨,等会儿你叫杜蘅来打个下手。”说着蔡妩就很积极地转了身,奔着新府的小厨房去了。
等她到了厨房,看到早就被准备好的食材和已经就位的杜蘅才恍然:她被耍了!什么委屈,什么控诉,什么和事?全是装的!郭家俩父子早就想好让她下厨了!
蔡妩气鼓鼓的在出忙忙活了一通,把本来想做的四个菜式一下锐减到了两个,连肉汤都改成了清粥,等端上去的时候,还美其名曰:春日天燥,这个去火明目。把一心想盼美食的郭家父子给堵了个瞠目结舌。最后还是得苦兮兮把清粥喝完,赞赏一句:“娘(阿媚)手艺不减当年”来捧捧自个儿身边煞神一样坐着监督的蔡妩。
等吃过饭,郭奕被郭照、郭荥拉着将战场故事时,郭嘉和蔡妩才算是空下来,有时间好好聊聊离愁别绪了。
只是这感慨还没发呢,郭嘉就先给蔡妩抛了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佐治的家人……在这次邺城之战里,全部……罹难了。”
“你说什么?”蔡妩难以置信地看着郭嘉,“佐治先生家人罹难?可是大公子不是没有屠城和没有杀降吗?怎么会……”
“是审配。审正南觉得冀州如今之局,皆怪公则和仲治挑唆大公子所致。在佐治一到许都时,就抓其家眷。只是公则见机快,家眷搬离的早。仲治嘛。你也知道,他有些死心眼儿……微肯把嫂夫人迁出邺城,所以大公子甫一攻城,审配就把几个嫂夫人连带孩子家奴一并下狱处死了。”
蔡妩身子晃了晃,一下坐到了榻上,声音飘渺:“那……佐治先生怎么样?”别怪她关注点冷血而不靠谱。实在是因为她没见过辛评老婆孩子,除了一份人死灯灭的感慨和战争残酷的辛酸,她更关心的还是眼前见过的关联人的反应。
郭嘉爱低下头,靠着蔡妩坐下后轻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一来邺城便得知此事。怒极攻心,呕了口血,昏过去了。下午的时候我带着奕儿才和公达几个去看了他。人已经清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
蔡妩理解点了点头,把脑袋靠在郭嘉肩上,手挽上郭嘉胳膊。良久才开口说道:“奉孝,左右,我会在你身边的。”
郭嘉手环过蔡妩的腰身,拿下巴摩挲着蔡妩的前额,声音喃喃:“是。幸亏有你。”
蔡妩垂着眸,有些笨拙地转移话题:“佐治先生家眷在何处?是不是提前接来邺城好一些?”
郭嘉笑了笑,在蔡妩脸上轻吻一口说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主公已经派人去蓟县请于夫人他们了。想必不日就到了。哎,对了,佐治长女敏儿,好像跟咱们奕儿差不多大。听说是挺聪慧知礼的一个姑娘,等她到邺城后,倒是可以和照儿好好处处。”
蔡妩立刻不高兴了,从郭嘉怀里直起身,皱着眉问:“你什么意思呀?你是说咱们照儿不聪慧,不知礼喽?”
“哪个这么说?我饶不了他!”郭嘉脸色一板,也不知道听没听出蔡妩这话意思,反正是老父亲发作似的,声讨起蔡妩这观点来了。
蔡妩脸色一缓,重新靠了回去,小声嘀咕:“我就说我们照儿是最好的嘛。你看,这千里迢迢的都有人送东西过来呢。”
郭嘉挑了挑眉,试探性地问道:“这东西都是轲比能送的?”
蔡妩点点头:“全部都是。一月一份。准时的很呢!”
郭嘉表情立刻又绷了起来,嘴角浮出一丝危险笑意,声音也略低沉了些,冷冷地说道:“我道他怎么会忽然想到抽调兵力,袭取并州呢,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好一番用心良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