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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郭嘉去许都,郭奕自不必说,他就算是不跟着郭嘉,也得跟着曹昂一块儿往许都赶。至于郭荥?这小家伙现在乐于一切跟军事有关的东西,打知道邺城要对袁尚他们用兵开始,他就每天天不亮就跑出门去,转悠一圈以后,再拽上睡意朦胧的曹冲、周不疑往校场跑。
蔡妩对自己小儿子这行为是表示反对的,在她看来小孩子,都还在长身体,用不着那么早起来,该有充足休息时间才对。所以开始的时候,蔡妩专门派了人,盯着郭荥按时作息,不许偷懒不睡觉。可没多久蔡妩就有了身子。恶心干呕头昏目眩,害喜害的相当厉害,颇有精力不济,自顾不暇的感觉。所以她对郭荥自然监督少了。
没了当娘亲的管束着。当爹的那个又是个会惯孩子的。他大哥郭奕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可他自己也是个跳脱不定性的,让他看着郭荥还不如让郭荥自己顾自己让人安心呢。所以郭荥就跟出笼小鸟一样,天天往校场军营里凑。不光他自己凑,他还拉着同伙一起下水,于是曹冲跟周不疑就算首当其冲,遭了池鱼之殃。
曹冲还好一些,反正他从小就被郭荥这不同寻常的“军事情结”给祸祸习惯了。可周不疑就有些可怜了。小周先生才来邺城不久就被曹操召到曹冲身边做伴读去了。本来这事挺好,但是若这位陪读的公子身边有个脑回路明显异于常人的义弟的时候,这事情就有些……反正在相处过一段时间以后,周不疑觉得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见曹冲这哥俩儿了,最无力的事也是遇见这哥俩。从小被称神童,周不疑想,怎么着自己的心智都该属于中上水平,可为什么对这俩人,他愣是揣摩不出他们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先不说外人眼里那位聪慧仁慈,懂事受礼的六公子会经常有事没事扮下弱不禁风,躺在榻上哼哼唧唧装病不去上课。就是那个据说是沉默寡言,作风严整与其父完全不同的人的郭家二公子也让他觉得万分出乎意料。
周不疑开始见郭荥的时候就是觉得这是个比他小三四岁的小孩儿,行事低调,不张扬,不爱说话,连表情都很少变。嗯,反正乍一看,这孩子会显得有些木讷,跟他父兄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可是后来相处了一段时间,周不疑才知道他之前看到的那都是假象!假象!
眼前这小子他是轻易不开口,但只要开口绝对一针见血!他是不怎么爱笑,可是绷着一张脸,以无比正经无比郑重的口气吐出几句让人听了啼笑皆非地话时,感觉更让人抓狂。他行事是低调,那是因为轻易没什么事情能激起他的热情。要是件件桩桩都如行军打仗一样,周不疑肯定郭荥绝对会如现在一样,以一种超乎寻常的热忱和难以言喻的恒心,每天凌晨时候就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跟点到应卯一样到他或者曹冲那里,把人从被窝挖出来,绷着张脸,郑重其事地给两人通知:“去校场或者去先生那里。”
周不疑就纳闷了:这小子哪来那么好精力?他怎么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提曹公对哪里用兵,他就俩眼放光,满脸兴奋?
同样发现这问题的自然还有蔡妩。她就觉得自己全家都没什么舞刀弄枪的主儿,就是郭嘉跟郭奕,也是脑力劳动,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怎么到了郭荥这里,他别的没兴趣,就喜欢提枪上阵,真刀真枪了呢?你说战场能是好玩的吗?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会把小命儿玩没了的!
蔡妩很担心,觉得这不是啥好现象。私底下她揪着郭嘉袖子开始跟郭嘉嘀咕:“你说……咱们荥儿是不是太野了?他怎么会老想着去战场呢?你有时间跟他说说,战场凶险,可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只有荣耀和功勋的。”
郭嘉一只袖子被蔡妩抓着,另一手腾出来轻轻地抚揉着蔡妩的小腹,跟没听见蔡妩说话一样柔声问:“今天还恶心?吐的还是那么利害?头还晕吗?”
蔡妩靠在他肩上,边迷迷糊糊地摇摇头回答句还好。边按了郭嘉的手,把郭嘉脑袋扳过来,正对着她说:“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郭嘉挑着眉轻笑:“这不奇怪。”
“哈?什么?”
“荥儿对战场有热爱不奇怪。,外甥肖舅。阿媚,你不是说威儿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蔡妩闻言身子一僵,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胸口又生出一股闷意,紧接着那种熟悉的恶心感也泛了上来。蔡妩挥开郭嘉的手,捂着嘴跑到外间一声声的干呕起来。
郭嘉赶紧跟着出去,边心疼地给蔡妩拍着后背,边拿水递着帕子道,:“好些没,舒坦些没?”
蔡妩揉着胸口,脸色泛白。就着郭嘉的手才站直身子,刚抬头,眼前就一阵阵发黑。顿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儿来,冲郭嘉摇摇头,声音带了丝虚弱:“没事儿了。”
郭嘉伸手搂过蔡妩肩膀,半扶半抱地把人安置到里间榻上。
蔡妩无精打采地倚靠在床头,眼睛雾蒙蒙的眨着。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郭嘉坐在她身边,弯腰低头,吻了吻蔡妩额角问:“刚才是想到什么了?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蔡妩嗯了几声,然后垂下眼角,手绞着被子:“奕儿幼时咱们尚在颍川,他跟在你身边时间多些,他性子像你也是自然。可荥儿……他小时候你都常年随军在外,反而是我影响他比较多。还有威儿,威儿从小也是跟我处的时间最长……”
郭嘉听罢嘴角一勾,把蔡妩搂进怀里轻笑着道:“阿媚,你是在自责吗?”
蔡妩手抚着小腹,瘪着嘴不去抬头跟郭嘉对视。
“我不想的。我从来没说过战场好玩的话,可是……”蔡妩说话间就像被人蒙了巨大冤屈一样,泪珠一下就凝上了杏目,抬起头,声音也变得哽哽咽咽,“奉孝,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好母亲,也不是个好阿姊……我不知道怎么教孩子。不知道怎么……”
“阿媚。”郭嘉开口打断了蔡妩未完的话,倾着身,心疼地吻干蔡妩眼角的泪珠,良久才看着蔡妩轻叹一声,“这与你无关。阿媚,这是他们的选择。”
蔡妩困惑地抬起头,望着郭嘉,满眼不解。
“阿媚,他们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郭嘉开口,声音很柔地跟蔡妩解释,“他们不愿意靠着家里的封荫,只做府邸的二公子,将来的二老爷,更久以后的二太爷。他们想靠自己,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这是他们自己的独立之路。”
蔡妩眨眨眼,似信非信地样子: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这时代长子和次子之间的差别。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摊到自己身上时,又是另一回事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奕儿的话,只要他不犯大错,现在府里的所有,等郭嘉百年后就都是他的。荥儿可能就比较辛苦,他若是不像待在父兄萌荫下做个混吃等死二世祖,就只能跟他小舅父一样,自己打拼,扎扎实实给自己挣一分基业。
虽然郭荥现在未必能理解到这个层次,可他爹却能看到。而且瞧郭嘉那意思,他其实是赞赏小儿子做法的,甚至蔡妩都怀疑,郭嘉私底下是在鼓励郭荥这么干,不然就凭曹操治军之严整,校场军事重地,若无郭嘉提前跟曹操打了招呼,便是练兵的将军跟郭嘉关系再好,也断不可能把郭荥曹冲他们放进去的。
蔡妩神色变幻,正满腹纠结地思考两个孩子未来呢,就听外头秦东到了门前:“大人,主公遣人,召您速往丞相府议事。”
郭嘉眉头一蹙,蔡妩也是微微诧异:这半下午议的哪门子的事?难道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了?
郭嘉站起身,看着蔡妩担忧的脸色,拍拍她手说道:“放心,不会有什么的。我去主公那里若是晚了,你就先睡下,不必等我。”
蔡妩点点头,强撑着头晕下了榻,替郭嘉拿了一件厚实的外袍递给他:“晚了天凉,你把这个带着。晚饭我让厨下一直给热着。”说完蔡妩又觉得不妥,把衣裳从郭嘉手里接过来,打开门转递给外头的秦东,“给你家大人拿着。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他。”
秦东眉角抽搐地看了看自己手里东西,心里暗暗估摸道:从丞相府到郭府,总共就隔那么一条道,这衣服真的……能用得着吗?
可是抬起头,再看看蔡妩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秦东又敛了眉:夫人让拿着那就拿着吧,大不了当大人是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
郭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亲卫的反应,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表示,只是叫了杜若,让她好好照看着蔡妩。然后才带人往曹操那里赶去。
蔡妩在院子里目送着他们离开,正要抬步去花厅,眼前就泛起一阵晕眩。蔡妩赶紧扶住杜若,手撑着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舒缓这种感觉。
杜若手撑着蔡妩,满脸的欲言又止。等把人搀到花厅后,杜若终于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姑娘,杜若记得在颍川怀大公子的时候,您害喜也没这么厉害,现在这样……要不,叫阿信来瞧瞧?”
蔡妩摆摆手,撑着额头说:“不用了。没什么大事。哎……岁月不饶人,年龄在那摆着。也就你,还是如当年一样叫我姑娘。实际上,我哪里还能如年轻时候一般?当年怀奕儿时,我还不到二十。现在,奕儿都……”
蔡妩说着偏过头,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古怪了一番,然后又蹙起眉,满满纠结表情。
杜若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敢随便多问,杜若发现她家姑娘这次有身子以后,跟之前都不太一样:她脾气变的很柔和,跟姑爷也不会再胡搅蛮缠,只是喜欢东想西想的习惯还是没改多少罢了。
杜若那天陪着蔡妩发了半下午的呆。到晚饭时候,郭奕他们回来了。蔡妩边张罗着开席,边不时探头看着外头,暗暗琢磨:怎么同是议事,奕儿这么早回来,他却还不见人影呢?
“父亲和文若伯父等几个人被丞相留下府邸继续议事了。”
蔡妩回过头,看着拿着筷子正对自己食案上东西挑挑拣拣的郭奕:“单独议事?奕儿,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郭奕表情一滞,停下手里动作,端正坐好看着蔡妩说:“娘,轲比能给丞相来信了。”
蔡妩手一抖,就听郭奕继续道:“同来的还有阎柔派来的使者。”
“都……说了什么?”
郭奕抿抿唇,跟蔡妩轻声道:“阎柔的使者说近期辽东海上从东海之上过来一支船队。中军船舰挂的是黑色桅帆,飘的是‘威’字大旗。”
蔡妩眨着眼,没反应过来:“他们船上死人了?不对,‘威’字旗,有姓威的吗?奕儿,别跟我绕圈子,赶紧跟我说说,轲比能来信都说什么?他有提到你阿姊吗?”
郭奕听罢,眼睛闪了闪,轻咳一声跟蔡妩说:“娘,父亲一直没跟您说小舅父的事吗?”
蔡妩身子一僵,扭过头,看着郭奕磕磕巴巴地说:“你说……阎柔使者说的……可能是你小舅父?可你小舅父不是……不是……”蔡妩“不是”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下文来。蔡威那年离开荆州动静之大,直接震惊南北。江东、许都趁时进军,从荆州瓜分好处的事也是天下皆知的。只是过后,蔡妩却没想到,自己弟弟没来邺城投奔曹操,反而带着人到了东海,占岛为王,据海为霸,在南北海上纵横,往来无阻了。
若光是这样,蔡妩也不至于太吃惊,反正蔡威出门在外这么些年,到底什么对他有利什么对他有弊他心里是门清的。就算是为了他手底下那些人的出路,蔡妩也不怕蔡威会一直在海上祸祸,而不选择招安依附。
可是依附谁,却成了蔡妩心里的一个结扣。因为在“荆州之变”不久后,江东就传来消息,说蔡仲俨横闯江东,劫持吴侯之妹,意态嚣张,可谓目中无人。吴侯震怒非常,出水师拦截蔡威于长江,据说蔡威当时受逼不过,把孙家小姐送还江东了,可惜孙小姐被惊吓过度,只回吴城便一病不起,只能卧床静养,连外客都见不得了。
周公瑾当时在江夏前线,听闻此事后,先是不明所以地望江兴叹一番。回过头来紧接着上书吴侯,全江东通缉蔡威。几乎一夜之间,江东所有府衙统统挂上了蔡威的通缉榜,悬赏数额之高昂,简直让人眼红嫉妒地抓心挠肝。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瑜这榜文一出,东海上还真多了不少要逮蔡威回去领赏的人,商船,民船,军用船,应有尽有。蔡威部一时之间要面对蜂拥而至的“掠财大军:简直堪称焦头烂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蔡威的部队对这些人却手下留情的很。通常一场水战下来,他们都是只要退敌,绝不赶尽杀绝,再狠一点就是把船上财物留下,人马还是原样遣回。这样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连江东以外的人也开始盘算小九九了:蔡仲俨不过如此嘛。连去冒犯他的人都不敢怎么样,看来那个敢闹的襄阳一夜残损的蔡仲俨已经锐气尽失,不足为惧。没了气势收敛爪牙的老虎谁还会害怕?何况这张虎皮还价值千金?想猎虎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不光江东一地,连带许都,辽东,甚至荆州,益州等地都有蠢蠢欲动之人。
可这些人主意没打多久就偃旗息鼓了。因为徐州有个被烧坏了脑袋富豪,傻不愣登组织了一支船队,专门跑到海上跟蔡威叫板去了。当然他名义上还是打的“为民剿匪”的大旗,实际上他有没有讨好江东,得笔横财的心思,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他结局却挺让人震惊:船队上下一千七百余人,连带船工伙夫甚至佣人侍者,统统被斩首,抛尸海上。几十条船只,一艘未留,全部付之一炬。烧完这些以后,蔡威甚至还派人往徐州给当地县令带了句话:“蔡某不想惹事,但是也不怕事。管好你底下的人,若是再有这样贪得无厌的,蔡某不介意再多烧些东西。”
接信的县令都快被气疯了:这是挑衅!绝对的挑衅!凭什么他们江东人抓他,他就轻抬轻放?换成他们许都的人,就得了这么个身首异处,全军覆没,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下场!
县令很不平,连夜给邺城曹操写信告状:说蔡仲俨此人太过嚣张,留于海上说不定就会成为他们的隐患,所以,丞相大人,选择当机立断,围剿蔡威吧。
可惜这封信没到曹操手里倒是先走到曹昂那里了。曹昂面无表情看完整封信,转过头似笑非笑地问身边郭奕(那会儿司马懿还没回来):“徐州现在是元龙先生在代天牧民吧?”
郭奕点头:“是陈元龙父子。”
曹昂眯着眼睛笑了笑,两根手指夹着书信往前一递:“此人私怨过重,心胸狭隘。”
郭奕不明所以地接了信,待看完以后,脸色几番变幻,最终瞧瞧书信署名:嗯,不认识。应该不是丞相心腹。再抬起头看看曹昂,郭奕试探性地问:“大公子意思是……”
“谎报军情,子虚乌有。”
郭奕心中了然,收了信,眉目弯弯地笑道:“元龙先生代天牧民,必然会尽职尽责。”
曹昂手一袖,扬着下巴:“交给你了。”
郭奕眉开眼笑地谢过曹昂,回过头来就给陈登去了封措辞隐晦的信。写完以后顺带把那位县令呈来的书信也一道给陈登送了过去。没过多久,从徐州来的弹劾折子就跟雪片一样“哗哗”的飞到中书台。荀彧转手就把弹劾的事呈报给了曹操,曹操眯眼瞧着上头被弹劾的陌生名字,在脑子里搜罗了两圈才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想起这是位在他跟刘协之间一直狡猾的保持中立的大爷,拔掉他,换成自己人,对大局有利无害。
于是江东之外的人对蔡威用兵的下场就以一千多条人命加几十艘船只再加上一县之长长的落马为结局落下了帷幕。从那以后,再有要挑事的,往东海去之前,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脑袋长得牢靠不牢靠,后台结实不结实!就连江东之人再去海上也提了份担忧:之前毕竟是得罪过蔡仲俨,他当时虽然放行,别是打算事后报复吧?
不过好在蔡威没那么卑鄙,对江东的人放走就放走了。他没再找人算账的打算。倒是江东以外,没那么幸运。路过海上的船只,碰上蔡威的船队,运气好些的是交个过路费,算是消财免灾。运气差些的,呵呵,不好意思,财物船只留下,至于人?蔡大爷发话了:没那么粮食养闲人,一人给块木板,游回去吧。
这般举止直接后果就是全天下都搞不懂蔡威到底想干什么了?你说你要讨好江东吧?没必要,人家还通缉着你呢?你说你要投靠其他地方吧,你又没顾没忌地劫人家商船民船,你……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呀?
就这事,曹操他们也商量过几次。曹昂是明白人,虽不知道蔡威到底想干嘛,但却很明智地选择了配合:蔡威不想人知道他跟许都方面的关系,那便都做戏到底,全装作什么也没有。
倒是曹操疑虑了些,可也还是压下了要围剿蔡威的建议,直接当蔡威是东海的摆设,采取无视态度。蔡威也算老实,这么长时间以来做的不算过分,就有事没事打劫给不顺眼的商船,然后带人到岛上练练兵,去岸上拉拉补给。
可是现在,他居然在曹操将要战袁尚时,把人马拉去了辽东。这举动,可把那头的阎柔吓了一跳,也来不及仔细思量,赶紧就派人给曹操送信:主公唉,您说来了这么位活祖宗,咱们怎么办吧?
曹操也疑虑不少呢。便是曹昂心里都有些困惑:他想干嘛?痛打落水狗?不对,他早前就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现在。趁火打劫?不对,火还没烧起来呢,他打哪门子的劫?
爷俩相对着看来看去没猜出蔡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回过头召了廷议,正商量事呢,轲比能书信到了。打开一看,瞬间了悟:敢情这也是不知道蔡威要干嘛的主儿,来信隐隐晦晦地打听呢。不过这位段数高,他没跟阎柔使者似的直接问,而是很委婉很仗义地表示:我部唯曹公马首是瞻,鲜卑十万铁骑随时待命,听候差遣!得,这是直接上铁腕作风,打算好来硬的了。
轲比能书信看完,下头就开始嗡嗡一片,有人说:轲比能说的对,咱们对这么位主,就该主动出击呀。也有人在那建议:蔡仲俨这人,行事不同寻常,贸然出兵可能惹恼了他,还是静观其变吧。还有在那儿和稀泥地说:要不,咱们先找人去蔡威那里问问,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是要战,还是要和呀?
曹操蹙着眉,看底下一众人讨论完毕,扭头看向正因避嫌而沉默不言的郭家父子,开口问道:“奉孝对此事可有高见。”
郭嘉垂着眸,扫了眼渐渐安静的人群,淡淡地开口说道:“蔡仲俨为人桀骜,行事骄狂不假,但若说他此时北上是心有歹意,刻意阻拦主公一定北方。嘉却是不信的。”
“奉孝之意是……”
“速返许都,定后方,整兵马,挥师北上。一统北方。”郭嘉眼睛不眨地说完这句话,就听到身周一片吸气和轻笑之声:奉孝说来说去,还是没说蔡威是如何打算的。
曹操也是无言失笑:“奉孝,你以为蔡仲俨会安然地待在原地,看着孤整顿军马,而不行动?”
“他会有所举动,但绝对不会是对着咱们。嘉猜度,他最有可能从公孙度交涉,借道西进。”
“公孙度以西?那是……袁尚待的乌丸?”
“所以主公要快,要赶在蔡仲俨还没有彻底打草惊蛇之前北上行军,速定乌丸。”
曹操眯了眼睛,捋胡子沉思良久后抬头对众人说:“今日府议到此,文若、奉孝、仲德、公达跟文和留下,其余都散了吧。回去准备北征之事。。”
曹操这里留人议事,蔡妩那边就听郭奕把今天的情形给复述了一遍,听完以后,蔡妩有些不安。眼看着面前饭菜也顿时失去了品尝的兴致,在被两个孩子瞪视着蔫蔫地夹了几筷子以后蔡妩就索然地离开了饭桌。
等到晚些的时候,郭嘉从曹操府里回来。
杜蘅看着脸色阴沉,从门外大踏步走到花厅的郭嘉心里“咯噔”一声,壮着胆子小声问郭嘉:“老爷,可要传饭?”
“不必。我已经用过了。”郭嘉挥手拒绝,扭头问杜蘅“你们夫人休息了?”
杜蘅摇摇头,恭恭敬敬地说:“还没。夫人晚上吃的少些,刚才说饿了。杜若姐姐便叫厨下做了碗荷叶清粥,才端进去。”
郭嘉点点头,抬步又折向卧房方向。
卧房里,蔡妩正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清粥,见郭嘉推门进来,抬了抬头,把剩下的半碗往前一推:“你吃了没?这个降秋燥的。”
郭嘉接了碗,屏退杜若凑到蔡妩近前,舀了一勺送到蔡妩嘴边,对蔡妩勉强笑了笑,问道:“听杜蘅说,晚上没吃好?可是恶心的厉害了?”
蔡妩摇摇头,拨开面前的勺子,仔细地看着郭嘉表情,最后笃定地说:“你有心事。”
郭嘉一愣,放下碗坐到蔡妩身边,搂着蔡妩的肩头,开始沉默不语。
蔡妩也不催他,安静地等着郭嘉自己开口。
等来等去,到她被睡意席卷,栽倒郭嘉怀里眼皮打架的时候,蔡妩才听到郭嘉声音微哑地道了句:“后日我会虽主公启程去许都。”
蔡妩睁了睁眼,扭头看着郭嘉:“这么快?奕儿不是说得半个月以后吗?”
“等不了那么久了。”郭嘉头埋在在蔡妩颈间,语气发闷,“许都那边最近有些不安稳。”
“不安稳?难道陛下又……”蔡妩坐直身子,有些担忧地看着郭嘉:她最怕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政治斗争。经常是还不知道哪里踩错就万劫不复,粉身碎骨了。
郭嘉轻笑了一声:“他?倒是学聪明了些。不过还是欠些火候。我最担心的,还是文若。”
蔡妩闻言蹙了眉:“文若先生?他怎么了?”
郭嘉搂进蔡妩,嗓音沉沉:“文若对汉室呀,总有股执着在……他最近跟主公之间分歧似乎也……今日府议之后,若非公达见机快,提前拉着文若告辞,恐怕文若会当着我们几个直接跟主公起了争执。”
蔡妩惊诧地长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搂着郭嘉后背安抚他:“没事的,文若先生可能只是一时没看开,他以后会明白曹公用心的。”
郭嘉苦笑了一下:“文若那人,死心眼儿的很。若要靠他自己看开,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会的不会的。”蔡妩抚着郭嘉,连连摇头,“有你在一旁劝着,他好歹能听进去些。有公达先生在他和曹公之间周旋着,好歹能缓和些尴尬。”
郭嘉搂着蔡妩,良久才轻轻地叹口气,语气幽幽地说:“但愿如此吧。阿媚,我那些老友……本来所剩无几了,若是因为这个再丢一个,就太可笑了。”
蔡妩呼吸滞了下,反应过来后更紧地回抱着郭嘉:她知道他在说什么。郭图跟辛评跟随袁谭投降过曹操,后袁谭降而复反,郭图他们自然也是随之反了。只是后来袁谭为曹操所败,郭图辛评又拒不受降,曹操枭雄一世,对不能为己所用者,自然杀之后快。只是这动作太快,荀彧他们都来不及求情就被曹操在那天特意支了出去。等到他们回来时,两人已经被白绫了残生,早已气绝身亡。
郭嘉那天回家时,把自己关在书房,静静地坐了一夜。蔡妩望着书房里郭嘉清瘦孤寂的背影,心里涌出一股酸意。第二天,郭嘉才出门,蔡妩就抱着一坛美酒到他身前:“相识数年,相交一场,奉孝,咱们去两位先生坟前祭奠一下吧。”
郭嘉那时什么也没说,只执了她的手,默默地接过酒坛,牵着她上了马车。沉默无言地往郊外郭图的坟茔赶去(辛评墓地,自由辛毗修缮)。
接近墓地的时候,蔡妩远远地就看到了荀彧家马车也停在道旁:原来记着旧交的,不止有她家奉孝一个。只是到了近前,看着有些寒酸简陋的坟墓,蔡妩心中到底还是涌出一股苍凉:谁能想到这个小土丘下埋葬的位是昔日赫赫威名的邺城八大谋士呢?风华过,风流过,风光过,到头来,也不过风逝而已。一抔黄土,掩尽生前的荣耀和狼狈。余下的,只有他留给活人心里的念想和回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国庆出门去了没带本本。今天火车回来,累死我了。
哈哈,蔡威终于往北边祸祸去了。撒花撒花。
不过,文若这……啧啧,有些棘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