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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酒令一圈又是一圈的对答下来,林恒早已缴械投降,考虑到他病体缠身,所以只罚了一杯酒,之后他便成了看客,瞪着一双二五眼,完全不知所云。那两位没有参与进来的酒楼掌柜都是铜臭之辈,也不懂什么诗词歌赋,听得是昏昏欲睡直打哈欠。
王大全行酒令本是为了缓和情绪,如今气氛重新融洽下来,见席上有人已面露不耐之色,便笑道:“呵呵呵,在下酒意上涌,这酒令已是行不得了。骆先生啊,你的琴曲如仙乐纶音,天下一绝,何不当众弹奏一曲,让我等一饱耳福呀。”
王大全知道骆清河虽然倨傲无比,目高一切,也确实有些真本事,让他当众奏一曲,既满足了他的表现欲,也等于间接让他向自己和老父赔罪,岂不一举两得?
骆清河听了有些犹豫,可在宾客们的一番吹捧叫好声中,他却也难以推辞,站起身来矜持地笑道:“好吧,只是我来时没带琴箫,不知王老爷府上可有此雅物?”
他这句话若不提那个雅字原无不当,可这样一说,倒像人家府里全是俗物了,王老寿星听不出来,王大全和王小公子这父子俩却是不约而同的面色一冷,瞧向骆清河时,真是满眼的憎恶,他却似乎犹自未觉,悠闲的轻摇折扇。
王大全吁了口气,淡淡地道:“来人,去取琴来。”
一旁自有侍婢匆匆奔往内宅,不一会捧了一具琴来,又有小厮抬过一张书案,放好锦墩,骆清河欣欣然的饮了一杯酒,这才走过去坐下,轻轻一抚琴弦,讶然道:“好琴,好琴,真是好琴!此乃当世珍宝矣!”
看他满脸感叹,神情中尽是惊羡之色,王大全脸色一缓,露出了些许自得之色,这琴可是他花了八百贯钱换来的,怎能不稀罕?
骆清河旁若无人,把琴弦略一调拭,大袖一展,双目微阖,悠然自若地十指便抚上琴去,一时间琴声悠悠而起,如遏行云,音质澄净空明,十分动听,旁人未醉,骆大名士已自醉其中,不能自拔了。
林恒一旁看的好笑:“这货,倒自恋的很。”
骆清河洋洋洒洒一曲奏罢,余音绕梁,袅袅不绝,宾客中的一些文人,书生皆都惺惺相惜,齐声喝彩。王大全脸上也露出了真诚笑意:不管如何,他邀请而来的这个有着一张损嘴的骆大文士是有真才实学的,虽说言辞孤傲,惹人生厌,这回总算给他老父的寿宴添光加彩。
王大全心头的怒气刚刚开始消散,骆清河那张讨人嫌的大嘴巴又开始惹祸了,原来他弹着琴,如神游太虚一般,待琴音袅袅而绝,自鸣得意的他那狷狂的性儿又上来了。
只不过这次,他把目标放在了林恒的身上。
骆清河收回抚在琴上的双手,呵呵一笑道:“雕虫小技,见笑大方了。林恒以武立威,名震四野,这样的小技想必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不如就请林大人当众舞一回剑如何,你我一文一武,一琴一剑,将来也可算一段让人传颂的佳话了。”
此话一出,在座的宾客无不皱起了眉头,林大人在民间确实被传的威风八面,犹如武曲星下凡似的,而且战功也是赫赫,但就现在这副痨病鬼的样子,别说是舞剑,连走路都是气喘吁吁,骆清河如此要求不是强人所难么?
一直表现出极大胸襟的王老寿星脸上终于露出不悦之色,今儿可是他过大寿呢,让人拿把明晃晃的宝剑耍来耍去的?成什么样子!这个姓骆的胡子都那么老长了,莫非那年纪都长在狗身上了,怎么尽干些讨人嫌的事?
林恒见骆清河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心里越发的纳闷:这骆大臭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开罪王大全,一会儿又给自己添堵,难道得罪人是他的喜好不成?平日里要是让他舞剑倒也就随便凑合一下算了,可如今他可是在装病,这剑一舞岂不全穿帮了?
想到这里,林恒猛烈了咳嗽了几声想借病推辞,可身旁的莫愁却突然起身说道:“好,骆先生抚琴,那奴家就代表我家阿郎舞一回剑。王老爷,请借一把配剑来!”
由于大夏朝以武立国,所以十分注意约束兵权,曾有严令规定,统兵大将就算府上的亲兵也不许超过三十人,如有逾越便有造反之嫌,一旦被人检举,就算不杀头也是要罢官的。而普通人家所拥有兵刃不可超过二十把,至于弓弩,长枪,战斧等重武器更是列入管制兵刃之内,是绝不能轻易藏有的。
可是西北地区由于宇文家的强势,朝廷介入十分薄弱,而且各地盗匪横行,加上此地民风尚武,一般的大户人家有养着大量的护卫,兵器更是多不胜数,区区一把长剑当然不在话下。
莫愁这一出声,林恒不禁有些无奈,骆清河蛮横无理很有可能是有所图谋,自己推辞一番就是,可莫愁却不愿看到自家郎君难堪,似乎忘了她已不是那个武艺高强的女杀手,而是正扮演着贤良淑女,娇弱可人的乖乖女。
很快,在无数宾客惊异的眼神下,一把饰剑到了莫愁的手中。
一剑在手,莫愁回头朝林恒腼腆的笑了笑后,神情随即变的凌厉起来,抬脚上前站定在了巨幅屏风之下,忽地“呛啷”一声拔剑出鞘,那剑刃既长又薄,这一拔龙吟声不绝于耳,真似九宵之上一条神龙长吟一声,余音袅袅流到地上来,颇有先声夺人之效。
莫愁是一个女子,穿的衣服衬托着她俏丽,婉约,根本不曾让人想象的到她会用剑,可当她持剑在手,揽了个剑花摆出起手式时,在场几位会武的宾客眼前都是一亮,而林恒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扮男装,孤寂冷傲,寒气逼人的剑侠莫不愁。
莫愁屏气凝神,双眸盯着眼前一泓秋水般的剑刃,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待到神完气宁,忽地把剑一横,身随剑转,长剑与长穗笔直一条直线,已飒然舞起。
婀娜的身姿,轻盈的步履,那宝剑在她手上,便如同三尺白绫,柔的不能再柔,轻的不能再轻,偏偏却又寒光凌凌,像水一般至柔、至美、至刚。
莫愁的剑舞绝对是真正用来杀人的剑法,前厅空闲本来够大,可她一柄剑舞起来片刻功夫便觉满堂电光飒飒,风雷殷殷,惊心动魄,凌厉无比。偌大的一座大厅,却似所有的空间都被她手中一支长剑占据。
“浅黛扫娥眉,四方云起凭一剑!”
一直比较寡言的苏章颂,忍不住大声叫好道,他本以为莫愁仅仅只是林恒一侍妾,却不想竟是个女中巾帼。苏章颂虽是文官,但也学过些武艺,完全看的出莫愁的剑舞绝不是花哨的表演,而是真正的高明剑道。
“身边红颜都有如此功夫,那位林大人的武艺该有多高啊!怪不得杀敌杀寇如探囊取物,当真非侥幸也!”苏章颂的心中一片感概,可他却不知道若是这番感慨告诉了林恒,后者估计会羞得无地自容,一个大男人的武艺不如自家的女人,说出去确实够丢人的。
苏章颂再看向林恒时,眼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意味,让人捉摸不透。
王大全也是一脸的意外,目光紧紧的定格在舞剑的莫愁身上,而那位手持几节银棍,被林恒锁定为小木屋杀人案嫌疑人的男子,不知何时来到了王大全的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就见王大全目光快速闪烁了几下,看向莫愁的眼神中隐约多了一分忌惮。
骆清河也通剑舞,却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剑法,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拨弄手下的琴弦,嘴里兹兹有声,已完全陶醉在了莫愁惊艳四座的剑舞之中。
莫愁舞罢,突地长剑离手,在空中翻腾几周,剑尖笔直冲下,“铿”地一声,准确无误地插入了她左手中的剑鞘,此时众人眼中犹自闪耀着方才满堂的烁烁光华。
轻轻喘了口气,莫愁来到王大全的面前,把饰剑递怀给他,随后轻抬袖口,擦了下额头溢出来的丝丝汗珠,嫣然一笑道:“奴家献丑了,舞的不好,还请各位不要见笑。”
厅中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声震屋瓦,王老寿星笑得合不拢嘴来,而在座的不少青年才俊都痴痴的望着莫愁,神情中无一不带着倾慕之色。可当看到莫愁重新落座,一只小手被那位痨病鬼林大人温柔的牵住,二人情意绵绵的相视而笑时,羡慕,嫉妒之色瞬间浮现在了他们的面堂之上。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哦,不,病入膏肓的林恒在这些妒火中烧的年轻人眼中,连牛粪都算不上,估计等他病死了,一身躯体才能化为滋养大地的肥料!
骆清河看了莫愁无可挑剔的剑舞,目眩神驰,可是莫愁到底是个女子,女子从古至今在这个男子为尊的世道里,地位都是十分低下的,甚至许多时候都是以货物论处。
所以骆清河即使心中叹服,也不会像那些毛头小儿般显露在脸上,不过眉宇间的一丝欣赏却难以掩饰,这一次骆清河这个损人胚子是真的无从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