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的日子辛苦吗?”
“回娘娘的话,不辛苦。”
“为什么不回京?是因为无颜面对太夫人和爹,还是放心不下秦家军,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理由?”
碧落继续问,她所说的其他理由,其实是想说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初说过的那句无情的话,“不要再来找我”,所以秦天漠即便被免了官职仍不回京?
“回娘娘的话,草民身为大祈的男儿自当为国分忧,敌人未退,草民无心回京。”
“这么说,你会拒绝皇上的赐婚,是因为你心中还介意对方曾是自己的敌人?”
“回娘娘的话,草民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皇上和娘娘不需要如此关心草民的婚姻大事。”
碧落被秦天漠这样拒之千里的态度气到了,她再也忍不住地向秦天漠跨进一步说:“秦天漠,你不要再这样跟我说话了好不好?!我是秦碧落,是你说过最信任的四妹啊!我关心你的事,是不想你因此受到伤害,被皇上责罚……”
“别说了!”秦天漠突然打断碧落的话,“我会娶那格格!”
碧落被秦天漠的突然改变主意弄得有些莫名。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要强迫你娶颜雪格格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娶她,我会帮你想办法去向皇上求情。”
“我会娶她!不需要你为我求情!”
说完这句话,秦天漠就大跨步地离开了。。
“秦天漠,你站住!”碧落追了出去,在院子里叫住他。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其实……”碧落正要说出其实自己当时那样做是为了秦天漠好,是不想他也成为大太太的目标,不想让自己连累他,可秦天漠却再一次没有听碧落把话说完。
“我并不讨厌那格格,娶他也并没有什么不情愿。昨晚会以死抗婚是想羞辱那帮蛮夷,现在你可以回去告诉皇上,明日我便亲自去求亲!”
秦天漠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一次碧落没能叫住他。
碧落曾想过无数种两人单独见面后会发生的情况,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秦天漠会这样对自己,他全程都没有正视碧落,一直低着头;他甚至都没有听碧落把话完整的讲完;他对碧落说话的语气,生硬又陌生,好像碧落是个令他讨厌避之不及的陌生人……
三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喜欢那格格,却因为之前输给了她,又在她手里死了两万秦家军,所以你才没有那么爽快地答应赐婚,所以才在宴席之上在众人面前给那公主难堪?
可是,三哥,为什么你的背影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
为什么你会对我如此冷漠?
碧落黯然地离开了玉婶的铺子,青儿见碧落神色不好忙迎上去扶住她道:“四小姐,刚刚三少爷他……”
“别提他了,我们回宫吧。”
碧落坐进轿子后,心里还始终想着今日秦天漠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天漠会这样对我?
忽然,轿外一阵喧闹,然后就听见青儿大叫一声“小心——!”
碧落身子猛地一坠,轿子一倾斜,整个人便在轿子里翻倒过去,忽然轿顶凹陷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轿顶上,索性一根竹竿从轿身上插进来正挡在那凹陷的地方。
“娘娘小心!”狂刀掀开轿帘将碧落拉了出去。
哗啦一声,碧落刚一逃出轿子,那轿子就被一口大水缸压扁。
“娘娘可有受伤?”狂刀松开碧落更担心地问。
碧落看了看毁掉的轿子,又看了看轿子顶上的大水缸,还有那救自己一命的竹竿后,心里也明白整个过程。
怕是轿子行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口水缸掉下来,狂刀眼疾手快的用一根竹竿插进轿子里替碧落挡了一下,这才能把碧落救出来。
只是这么大的一口水缸怎么会忽然从天而降呢?
碧落抬头看向这家已经关门的酒楼,心想既然关了门,怕是楼里没人?
“什么人?!”狂刀似乎看到了人影,忙踹开门冲上楼去。
就在这时,一匹受惊的马却朝站在马路中央的碧落冲去。
“四小姐——!!”
青儿大叫着要冲过去推开碧落,碧落却被人一下子拉拽过去,与那受惊的马儿擦肩而过。
“你有没有怎样?”
凤莲澈问着怀里已经吓到脸色苍白的碧落,心因惊恐而怦怦直跳。
差一点,只差一点,这女人就会被马踩死了。
碧落缓过神来后忙推开凤莲澈说,“多谢九王爷相救。”
“四小姐——!”青儿跑上来,担心地左右查看着碧落。
“别紧张,我没事。”
“属下救驾来迟,请娘娘责罚。”
闻声赶来的狂刀看到了全过程,若不是凤莲澈及时出现,今日碧落怕是凶多吉少。
“起来吧,我没事。”
“可有追到可疑人?”凤莲澈问。
“回王爷的话,没有。”
“这件事本王会派人彻底调查,为避免皇兄担心,回宫后就不要禀报了。”
“是,王爷。”
“天色晚了,我们回宫吧。”碧落扶住青儿说。
这两次意外绝不是偶然,是有人要取我的性命,会是谁呢?
碧落回头看了眼那疯马跑走的方向。
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但碧落却认出那匹差点撞到自己的马就是小白。
可是小白怎么会发疯,又怎么会差点撞伤我呢?
碧落看着街角的方向,心中有种不安的预感。
小白一直养在秦府,今日我出宫也是临时决定的,除了秦府的人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行踪……难道是秦府里有人要杀了我?
会是谁呢?
一阵风从街角吹来,卷起地上的积雪像是人的衣摆在风中起舞,碧落忽然想到了平安。
而这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戎国,走在大街上的容成诀忽然像是有某种感应般,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会有个自己认识的人将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来。
碧落和平安,虽然远隔千里,虽然并不是在同一条街道上,这一刻却像是看到了彼此般,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互望着彼此。
“诀哥哥,你在看什么?”
容成可欣走过来问,今日她是带容成诀一起出来玩的,因为父汗已经同意了她们的婚事,准备在两个月后就为她们操办婚事。
“在看什么?”
容成诀自问着,就在刚刚的某一刹那,他的心忽然一紧,像是听见了有人叫他一般,可是等他转身之后,却什么人也没有。
这种总有人在找他,总有人在等他的感觉,自从容成诀醒来后就始终在他的心里萦绕着。
“可欣,你是从哪里将我找回来的?”
容成诀自醒来后,容成可欣便告诉他,他想不起以前的事是因为脑子里的淤血块,等淤血块全部散去,他就自然会想起以往。
“大祁。”
“那你知道我在大祁可还有什么亲人?”
“诀哥哥你忘啦?你在大祁还有师傅,以及几个师兄弟。”
容成可欣将容成诀在佛偈僧人那里学医的事都告诉了他,可以说是几乎还原了容成诀的所有记忆,但独独删除了和碧落有关的事。
反正容成可欣和碧落也只有一面之缘,只有过两天一夜的接触而已,即便日后容成诀想起来,她可以解释说,自己不知道碧落和容成诀的事情,所以就没有提。
“那就对了,”容成诀收回视线,幽幽地说,“也许是他们在找我吧。”
“诀哥哥,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前的事能不想就不想,以前的人能不管就不管吧。父汗已经下了圣旨,过两日就公布诀哥哥的身份,封诀哥哥为西诀王,以前的事就都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
“不!以前的事不能就那样过去!我还要找出杀死我双亲的仇人,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等诀哥哥的病好起来,就能想起姨母姨父当年出事的经过,到时候,可欣陪诀哥哥一起复仇!”
容成诀的双亲出事时,他已经有六岁,六岁的孩子应该能记住不少事情,只不过后来容成诀伤了脑袋把当时的事都忘记了。
怪蜀老人说过,如果容成诀这次脑中的淤血块被全部清除,那他便能想起以前的所有事,到时候就会知道当年他父母出事的经过到底是怎样!
容成诀看着容成可欣忽然怔住了,好像有谁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要等他病好后,一起复仇……
“诀哥哥,我们快些回去吧,天要黑了。”
容成可欣幸福挽住容成诀的胳膊,带他朝皇宫走去。
霞光照在容成诀的背影上,他原本如瀑布般的黑亮长发,现在已经是一半雪白;而原本柔顺地挽在脑后的发髻也被容成可欣编成了密密麻麻的辫子披散在脑后。
这才是西戎男人会梳的发式,尽管每梳一次这样的头发都要耗费好几个时辰,但容成可欣却每天乐此不彼地为容成诀梳发编辫。
再有两个月,容成诀体内的毒血就全会被清除掉,到那时,怪蜀老人就会取下他风池穴中的银针,开始治疗容成诀脑中的淤血块。
怪蜀老人说过,从取下银针的那一刻,容成诀就会或多或少地想起以前的事,但至于会想到什么,会想到哪种程度,怪蜀老人也不敢确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淤血块在容成诀的脑中完全散去后,他就能想起来以前所有的事。
所以,在取出银针前让容成诀和自己成亲,就成了容成可欣为自己服用的最后一颗安心丸。
只要容成诀先娶了自己,日后他若是回想起来以前的事要纳碧落为妾,容成可欣也能接受。
毕竟容成可欣的生命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也就是还有不到九年的时间。既然她无法陪容成诀走到生命的最后,那么由其他的女人来替她照顾容成诀也是可以的。但容成可欣还是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九年里,能陪伴容成诀的人就只有自己。如果上天眷顾,能让她为容成诀生下一个孩子,那便是容成可欣最大的心愿。
可是……怪蜀老人说过,她这一辈子已经没有生育孩子的可能了……
“诀哥哥,你喜欢小孩吗?”
容成诀摇摇头淡漠地说,“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可欣和诀哥哥成了亲,日后诀哥哥会不会想要一个孩子?”
“成亲……?”容成诀停下来。
“诀哥哥,你怎么不走了?”
“我们真要成亲?”
“是啊,诀哥哥忘记啦,可欣和诀哥哥早就有过婚约,若不是之前失去了诀哥哥的消息,可欣现在早就是诀哥哥的妻子了。”
“妻子……”容成诀念着这两个字,他的胸口忽然一阵闷疼。
“诀哥哥,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容成可欣担忧地扶着容成诀。
“没事。”
“什么没事?诀哥哥,你的脸色好苍白!来人啊!”容成可欣叫来一直跟在身后的护卫,让他们抬轿子过来,让容成诀坐进去尽快地返回皇宫。
“皇上,瑞妃娘娘回宫了。”
全德大总管汇报道,正在墨韵堂内画画的凤夜澜忙停下手中的笔,将画让全德拿了下去藏起来。
“去,传膳。”
“喏。”
全德大总管将凤夜澜未画完的画收了下去,便立马命人备膳。
等碧落带着青儿回到墨韵堂时,凤夜澜已经坐在桌子前等着她一起用膳了。
“怎么晚了?”
凤夜澜问,这一个月来,他和碧落之间向来是他不说话,碧落绝不会主动说话。
就像刚才碧落回来一样,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凤夜澜一眼,福身行礼后便走到内室去,脱下身上的狐裘后才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今日跟太夫人多聊了会,后来又去街上逛了逛,这才误了时辰。”
“院子里的人是谁?”
“她是臣妾在秦府时的贴身丫头,臣妾习惯了她伺候,便将人带进了宫,若皇上不喜欢,臣妾再让人回去。”说罢,碧落就要起身走出去。
“朕何时说过不喜欢了?回头让全德在敬事房记录一下,人就留下吧。”凤夜澜说着,拿起筷子道:“菜都凉了,快来陪朕用膳。”
“臣妾遵旨。”
……这便是这些日子来凤夜澜和碧落的相处方式。
倘若凤夜澜不用皇帝的身份命令碧落,碧落便会在行礼之后彻底无视凤夜澜。凤夜澜做任何事也好,碧落都不理不睬,只顾看自己的医书,做自己的事,就像凤夜澜并不在这墨韵堂一般。
说他们两个像敌人,却又不像当初南下时那样总是有言语的冲撞,斗智斗勇;说两人像夫妻,却又没有如此疏离,陌生的夫妻。他们就像分别坐在跷跷板的两头,平时都是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从没有停在一条线上相视彼此的时候。
现在碧落坐在凤夜澜的身旁,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菜,两人之间全无眼神的交流。
凤夜澜也安静地吃着,虽然这顿饭吃得让他有些不快,但只要碧落坐在他身边,他便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你身子虚,多吃些鱼。”凤夜澜夹了块鱼肉放在碧落的碗里,这还是他第一次为女人布菜。
“谢皇上。”
碧落生硬地答,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可刚嚼了没几口就突然反胃吐了出来。
“呕……”碧落捂着嘴,起身就冲到了院子外面。
“四小姐!”青儿忙走过去,拍着碧落的后背为她顺气。
“全德———!”
凤夜澜生气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谁做的这道菜,给朕砍了!”
“喏。”
全德离开后,凤夜澜走到碧落身旁,取代青儿轻拍起碧落的后背,并担忧地扶住她问:“有没有感觉好点?”
碧落又干呕了一阵后,后退一步远离凤夜澜答道:“臣妾好些了。”
“怎么会突然吐了?是不是今日受了凉?”
“回皇上的话,四小姐这叫害喜,有了身子的人都会这样。”
青儿跪在地上答,她见刚刚凤夜澜砍杀厨子,生怕他又会不明缘由地迁怒其他人。
“害喜?!”凤夜澜忽然转身掐住青儿的脖子,“你怎么知道朕的爱妃怀了身孕?!”
“皇上息怒!”碧落忙拦住凤夜澜,“青儿和臣妾在秦府时便情同姐妹,臣妾怀了身孕的事已经告诉了青儿。臣妾可以拿项上人头担保,青儿她不会说出去的。”
凤夜澜犹豫了一下,用力甩开青儿道:“下次若再叫朕的爱妃‘四小姐’,朕便要了你的脑袋!”
“奴婢记住了,绝不再犯。”青儿跪在地上答。
“滚!”
碧落看着青儿离开的背影,心中无比怨恨。
凤夜澜安静的时候像只无害的兔子,可一旦发起怒来,却残忍地像头野兽。
仇人明明就近在咫尺,碧落却不能立马就杀了他为父报仇,这种隐忍像无数长有细牙的虫子盘踞在碧落的胸口,啃咬的痛楚绵长而深刻。
“什么时候开始害喜的?”凤夜澜问,他不想忽略掉碧落身上的每一件事。
“今日。”
“刚刚是第几次呕吐?”
“第一次。”
“赏!”
面对凤夜澜莫名其妙的赏赐,碧落只能答:“臣妾谢皇上赏赐。”
凤夜澜一口气赏了碧落很多金银珠宝,并让狂刀叫来伊凡为碧落把脉。
“回皇上的话,娘娘的脉象平和,并无大碍,至于害喜呕吐的事,臣会开些调理的药膳方子,再配合针灸治疗就会有所缓解。”
“伊太医,是否有了身子的人都会害喜?”
“这个因人而异,有的人自怀上的第一天就会害喜,直到生产,这种呕吐的症状都不会消失;而有的人却至始至终一点反应都没有,胃口如常。”
“那害喜的月份上可有规律?”
“这个也是因人而异。但普遍夫人一般都是有了身子的当月便会有呕吐这样害喜的迹象,像娘娘这样怀孕两个多月才有反应的例子比较少见。”
“这不是少见,而是爱妃肚子里的孩子和朕有缘!朕决定了,今日便宣布瑞妃怀有身孕的事,伊太医你可知道怎样做?”
“臣明白。”
“那好,你下去吧。”
“臣告退。”
碧落内疚不已,她知道伊凡说的那句“臣明白”意味着何事,如果有其他的办法,她真的不想让伊凡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因为她而说谎。可现在为了复仇的大计,她只能暂时委身在凤夜澜的身边,连腹中的孩子都要跟着一起隐忍。
伊凡,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连你也被迫做了改变。
以往从不喜入宫的你,现在成了宫里的御医;最不喜争斗的你,却要让自己留在这满是倾轧的皇宫;从不说谎的你,却要为了我说一个最大的谎言……这场复仇的战争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碧落真的不想连累到身旁无辜的人,如果还有他选,碧落绝不会让伊凡也卷进这件事情里来。
“在想什么?”凤夜澜问。
“在想皇上是真心,还是假意要接纳臣妾腹中的孩子,毕竟他不是皇上的。”
碧落故意这样说,她就是要冷不丁地在凤夜澜的身上捅一刀,让凤夜澜时刻记住她的身子是不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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