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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景帝前元六年(公元前151年)
皇太子刘荣册立至今已经两年了,他的生母栗夫人多次示意太子请求景帝,将她扶上皇后的宝座。无奈的是,景帝仿佛刻意将此事遗忘,平时提都不提,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到北宫昭阳殿来了。
皇后薄氏,是在景帝当太子时,由当时的薄太后,也就是景帝的nainai定下的太子妃。薄皇后的婚姻很不幸,她从太子妃到皇后,一直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也没有子嗣。
今年的九月,景帝狠下心肠,废黜了薄皇后,后位虚悬。栗夫人行事愈发肆无忌惮,趾高气昂,引起了诸多嫔妃的非议。
入冬后,一向身强体壮的汉景帝偶感风寒。原本以为只是小病,修养几ri便可,谁知竟愈发严重了。短短一个月多,竟已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
汉景帝半躺在床榻上,看着前来探病的窦太后和馆陶公主,强打起jing神,幽幽的问道:“母后,如今后位虚悬,太子尚且年幼,儿臣若是。。。恐朝堂不稳,母后看栗姬可否?”
窦太后默默垂泪,眼见大儿子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一时哽咽得无法出声。
馆陶公主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陛下若想立栗夫人为后,请先下旨,让皇姐我和众位嫔妃将来为陛下殉葬!”
“皇姐何处此言!”
景帝闻言一惊,不由大声咳嗽起来。
窦太后忙轻拍景帝的后背,帮他顺气,呵斥道:“piao儿!休得胡言!”
馆陶公主注视着满脸怒容的太后,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颤声道:“母后明知缘故,为何还说孩儿胡言?栗姬善妒,谁人不知?她早已恨我入骨,如今馆陶得母后与陛下庇护,栗姬尚且敢羞辱于我,他ri孩儿下场可想而知!”
见景帝和太后默然不语,馆陶公主冷哼一声,继续往下抖猛料。
“栗姬笃信巫术,每次遇到其他有宠的妃子,就常让侍者在她们背后吐口水来诅咒她们。陛下若是去了,这宫中还不知要出现多少‘人彘’。陛下以为然否?!”
人彘,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
& ren彘,放在厕所里,让儿子汉惠帝去看,几乎把惠帝生生吓疯。从此惠帝不再上朝,朝政全由吕后掌控,吕氏一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不可一世。
“住嘴!”
窦太后站起身来,双眼通红,狠狠扇了馆陶公主一个耳光,将她扇倒在地。
没办法,馆陶公主的话说得有些过,犯了很大的忌讳。万一传出去,和栗姬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他ri栗姬为后,馆陶指摘皇后的罪名一旦坐实,就是太后也保她不住。所以太后这一巴掌必须打,还要打得很,要打给皇帝看,也要打给有心人看。
馆陶公主捂着肿涨了一圈的脸,没有吭气,缓缓站起身来,倔强的和病榻上的汉景帝对视,目光笃定,丝毫不让。
良久,景帝似乎被馆陶公主的目光刺痛了,赶忙将视线移开,缓缓的闭上双眼,满脸痛苦的道:“母后,皇姐,朕累了,想歇息了。”
是夜,景帝招栗夫人到未央宫见驾。
看着站在床榻前一声不吭的栗夫人,景帝长长叹了一口气。
汉景帝还是太子时,栗姬很受宠爱,二人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她是景帝第一个宠爱的妃子,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初恋。景帝的长子刘荣、次子刘德、三子刘阏于都是栗姬所生。
“爱妃,朕如今怕是不成了,荣儿尚且年幼,怕是需要爱妃尽心看顾。”
“荣儿乃臣妾亲生,臣妾自会尽心竭力,护他周全。”
栗夫人低下头,眼中的一抹喜se转瞬即逝,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却不知道,已经被半眯着眼睛一直暗暗观察她的景帝尽收眼底。
景帝握紧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道:“爱妃,朕还有一事相求。”
“陛下严重了,陛下之言,臣妾莫敢不从。”
栗夫人坐到床榻之上,貌似温顺无比的看着景帝。
景帝注视着她的双眼,无比认真的说道:“我百年以后,希望你能善待其他的妃子与诸位皇子。”
栗夫人听完这话,脸se一沉,咬紧牙关:“臣妾领会了,会有分寸。”
“爱妃不愿答应吗?”景帝听出了她的敷衍之意,追问道。
栗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反问道:“陛下多少天没见臣妾了?”
景帝默然不语,等着她继续说。
栗夫人怒极反笑:“呵呵,陛下不记得了?是一年又一百二十三天!臣妾riri思念,祈盼陛下能想起臣妾!今ri原以为陛下召臣妾来续当年情分,谁料仍是为了那些贱婢求情!陛下啊陛下,你对臣妾何其无情!”
景帝眼中寒光一闪,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是朕不对,都由得你吧。朕累了,你且下去吧,好好照顾荣儿。”
栗夫人见景帝满脸哀戚之意,心中也有些后悔和不忍。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景帝已闭上双眼,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寝殿。
这几ri,鸿宁殿里的气氛有些yin郁。
“姐姐,馆陶公主说的可是真的?陛下真的要册立栗夫人为后?”王兒姰满脸紧张,不停的来回走着,“我们今后可怎么办?”
“不必紧张,前几ri栗夫人到未央宫见陛下,据说回来后脸se极差,想是碰了钉子。”王娡出声安慰道,但眉目之间也隐隐有些忧虑。
“即使栗夫人现在不是皇后,将来陛下百年之后,太子登基,她也必定是太后。照她睚眦必报的xing子,不但我们要倒霉,恐怕你家彘儿和我的孩儿也讨不得好去!”
王娡揉了揉额头,不得不承认王兒姰的担忧是正确的,叹了口气:“现在就只能希望陛下能熬过这一劫了。”
“阿母和姨母无需多虑,父皇很快就会痊愈的。”
刘彘不忍心让王娡姐妹如此烦恼,只好出言劝解道。
“哦?彘儿何出此言?”王娡挥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王兒姰,认真的询问道。
“父皇身体抱恙至今,已两月有余,显然不是急症,然否?”
“然也,急症来得快去得也快。”王娡点点头。
“父皇近ri身体虽未见大好,却更未见加剧,然否?”
“然也,确实并未加重。”
“既然不是急症,又未见加重,就无需担心猝然离世,为何父皇还要如此急迫,几ri内诸多动作?”
“想是提前做些安排,也不为过啊?”王娡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还是有点迷糊。
刘彘摇摇头,只好把话挑明了。反正都是自己人,也不怕犯忌讳:“若是父皇要托孤,为何单单只召后.宫诸人,不召朝廷重臣?岂不是本末倒置?”
王娡浑身一颤,失声道:“你是说。。。”
刘彘认真的看着她,笃定地点点头:“想来这几ri,栗夫人的家族已有动作。她本出自世家大族,朝堂之上那些动静瞒不住的。阿母还是让田蚡舅舅不要轻举妄动,馆陶公主也需安抚一番才好。”
王娡想到关键处,背后满是冷汗,却是相信了自己儿子的推测。
一旁的王兒姰有些疑惑的看着打哑谜的母子俩,识趣的没有出声打断,只是有些奇怪的打量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小刘彘。
王娡没再多说什么,赶紧唤来贴身的侍女,仔细交代了一番。直到许久后,侍女回报一切处理停当,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等着好戏的上演。
虽然在其他人眼里,刘彘是个调皮捣蛋的小无赖。但王娡比所有人都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只有六岁多,却经常给王娡一种很稳重的感觉。该胡闹的时候就胡闹,但从来不出格。从小被太后和景帝溺爱,却没有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甚至跟周围太监宫女的关系都很好。
而他弄出的种种小玩意,别人都当做是孩子一时的贪玩。但细细想来,哪一种游戏不需要订立各种规则?
再说取暖用的炉子和盘炕,别人都以为图纸是王娡画的,其实她只是照着刘彘画的图重描了一份。刘彘最初还画了很多份更复杂的,几个图就可以把一个器物很直观的表现出来。在王娡表现出惊讶和赞赏后,刘彘竟把那些图全部撕毁,重新画了一张简化版的让王娡重描。
就是这张简化版的图,在那些工匠拿到手后,还露出了如获至宝的神情。从那次开始,王娡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不简单,甚至是有意在藏拙。
最初王娡还有些无法接受,一个四岁的小屁孩就那么有心计。但随着这两年来的仔细观察,王娡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却默契的没有当面说破。
不管刘彘有多么妖孽,总归是自己的儿子。生在帝皇家,妖孽总比白痴强多了。此次如果不是刘彘帮忙分析,自己恐怕还把握不住这个天大的机会。
王娡打定注意,以后有事要多和儿子商量商量,自己的疯妹子根本指望不上,多个人帮忙分析分析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