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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湟谷地,西宁城。
因着兴建武威城在前,累积下物资调配及使用黏浆土筑城的经验,且焉支山西麓炭山岭的石炭窑又是现成的,故而西宁城的兴建速度极快。去年秋末筹建,今年初春动工,九月末已建成了城墙,屯兵大营及府衙。
月氏和诸羌近年不断遭到卑禾候瓦素各麾下羌骑的侵扰,已陆续迁移,远离西海(青海湖),月氏部族大多迁往西域,诸羌则有不少南迁,进入巴颜喀拉山脉南边的高原地带。
冬季将至,河湟谷地已瞧不到任何月氏和诸羌的游牧部落。
汉帝刘启给卑禾候瓦素各颁了道圣旨,命他将六万余羌骑驻扎在西海侧畔,交由安北将军史惕及其麾下中垒轻骑节制后,便即返京复命。
瓦素各不敢不从,他虽重建了卑禾部族,但实则族中没甚么牧民和奴隶,大多是收编来的羌骑,所需的粮草兵械皆需通过西宁城补充。
如今西宁城中除了两万中垒轻骑,还有从北地,陇西和安定移防来十余万边军。关中诸多世家大族亦是招募了不少游侠和马贼,组建捕奴队,以武威城和西宁城为据点,大肆掳掠月氏,诸羌乃至西域诸国的子民,押回汉境卖做奴隶。
光凭六万羌骑想要兴兵造反,无异痴人说梦,备不住全被近年愈发凶残的汉人押去做了奴隶。
且瓦素各亦有不得不前往长安的理由,楋跋子要成婚了!
皇帝已下旨为梁王嗣子刘买和楋跋子赐婚,婚期定在明年春祭之后。瓦素各身为人父,独女出阁在即,他岂能不返回长安的卑禾候府为其筹备婚事?
瓦素各将羌骑分别交由六名亲信统率,沿西海侧畔隔百里各自扎营屯驻,并命他们听从安北将军史惕的号令。
他倒不担心这些亲信们会背叛卑禾部族,只因他们身边也都时刻跟着大汉死士,且都是识时务的聪明人,明白在投靠诸羌和臣服大汉间该如何抉择。
若没有西宁城运来的粮食,他们是很难熬过寒冬的。
瓦素各安置好麾下羌骑,便是领千余亲卫押着百余辆大车前往长安,车上装满了近年掳掠来的金银珠玉及皮毛,除却部分要进献给皇帝,余下的自然是楋跋子的嫁妆。
他膝下唯有楋跋子这个女儿,又听闻她要嫁给梁王嗣子,怎的也得多备些嫁妆,免得教人小觑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儿。
远在长安的楋跋子听闻阿父即将返京的消息,亦是欣喜不已,早早命侯府的下人们扫洒楼阁庭院,等着阿父回家。
皇帝赐婚圣旨后,梁王妃曾亲自跑了趟甘泉宫,向太后和皇后求来十余名内宰,送到卑禾侯府,专为楋跋子备嫁。
如今闻得亲家翁要返京,更是紧张的筹备起来,婚仪六礼的流程必是要走的,礼数还得愈加周全,场面得够隆重,免得旁人觉着自个不重视这儿媳妇。
楋跋子是嫁做梁王嗣子妃的,她若失了脸面,梁王府有甚么好处?
于是乎,皇亲苑彻底热闹起来,梁王府,馆陶公主府,阳信公主府,南宫公主府,每日皆有车驾将各式物件运往北阙甲第的卑禾候府,将宽阔的街道都拥塞住了,直瞧得权贵们咂舌不已,万没料到这卑禾侯府的小姐背景如此硬实啊。
太子刘彻颇是满意这情形,卑禾候瓦素各今后还是有些用处的。
刘彻打算将那些羌骑长期豢养在河湟谷地,不时派去后世的藏地扫荡原住民,既可抓些奴隶,又能使其无法发展出吐蕃之类的成熟政体,最好能为后人留下片广袤的无人区。
汉帝刘启接受了刘彻的谏言,颁下圣旨:设西宁郡,辖河湟谷地;着史惕除安北将军,改任西宁太守。
皇室实业则再度接到笔大生意,将京武和京陇这两条西北大道延伸至武威城和西宁城,并将京陇大道改命京西大道。
这两年不断从关中往两城运送大量粮草货物,雍凉草原本没有大路,走得多了,也便有了路,只需往两条西北大道的雍凉段加铺沥青即可,又因没有工期限制,倒也耗费不了多少人手。
江都王刘非入宫求见太子,提议待得武威城和西宁城及周边的长城关墙尽数完工,再全力铺设西北大道。
刘彻欣然应允,大汉西陲稳固,没甚么可急的,若像后世的隋炀帝那般急功近利,好事也会变坏事的。
卑禾候抵京之日,楋跋子自是前往城门迎候,父女俩见得面,尚未来得及上演久别多年的催泪戏码,太后的懿旨便是到了。
太后已请皇帝准允,封楋跋子为卑禾翁主,划天水郡獂道为其汤沐邑。
父女俩忙是领旨谢恩,待得送走了宣旨的内侍,方才得以登车回府,闭门相叙。
闭门谢客的父女俩对汉廷礼制不甚熟悉,只是不晓得这道旨意已引得长安权贵尽皆哗然。
翁主啊,那是诸侯王的嫡女才能封的位号。
譬如阿娇的堂邑翁主,位号虽源自她的阿父堂邑候陈午,但全因其母馆陶公主刘嫖为大汉长公主,位同诸侯王,才得封翁主。
何况诸侯王的嫡女即便被封为翁主,其汤沐邑也是有大有小,分作亭,乡,县,以县为汤沐邑的翁主非常少,毕竟连公主和列候的汤沐邑也只可为县,顶多稍微富庶些罢了。
天水郡的獂道虽是贫瘠之地,但好歹也已设县立衙,就这么封给卑禾翁主了?
这等违反礼制的行为,不怕死的御史们自是要上奏弹劾的,太子刘彻压根没把那些奏章转呈皇帝和太后,只是在朝堂上问了句:“卑禾候立下赫赫战功,却无食邑,你等打算将何处划给他,划多少户?”
群臣皆是恍然,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卑禾候也是位居列候,又有军功在身,本就是该封食邑的。
皇帝现下将这食邑封给他的独女做汤沐邑,待其与梁王嗣子成婚,便等若将肉烂在刘氏自家锅里。
好算计啊!
既是给未来的梁王嗣子妃做了脸面,让人不敢因其出身羌族而有半分小觑,又只划了处贫瘠之地,皇帝果是精于计较,吝啬得紧。
朝臣们知晓了皇帝和太后的本意,自是不便再多做反对,尽皆捏着鼻子认下了。
大汉国都长安城内热闹喧嚣,朝鲜国都王俭城外却是饿殍遍野。
辽东郡在九月下旬降的初雪,十月未半便已大雪纷飞。
因着朝廷发布的政令,今年辽东各地设了不少粥棚,施饭赠粥,官府又以微薄租赋向百姓出佃官田。在这风调雨顺的好年头,辽东百姓家中自是余粮不少,且还有闲暇备下不少柴火,冬天再不似往年难熬。
且官府仍如去年冬天般,不停派吏卒巡视各地雪况,遇着遭受雪灾的村落便会动用府兵救灾,并开官仓向灾民发放粮食,还提供暂住之处及取暖用的木材。
辽东百姓这冬天自是过得安稳,不少身强力壮的男子还会进入山林,猎些雪天觅食的傻狍子,拖回家里替即将到来的年节备下大肉。
辽东塞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太尉李广虽已领着三万细柳精骑撤回辽东边塞越冬,但之前长达月余的烧杀抢掠已然重创朝鲜。
朝鲜中南部的丘陵地带不宜耕作,产粮地大多位于北部,与大汉辽东郡接壤的肥沃平原,没了那片广袤的黑土地,朝鲜人怕要饿死大半。
偏生汉军今年趁秋收之前,将朝鲜北方的近乎成熟的大片粮田尽皆火烧水淹,使其颗粒无收。
侥幸从汉军铁蹄下逃得性命的朝鲜百姓心丧欲死,凛冬将至,无屋无粮,只得南下逃荒。
短短月余间,朝鲜国都王俭城周边聚集了数万衣食无着的难民,壅塞于道,车驾非但难以通行,更是屡屡遭到难民劫掠。
人一旦饿疯了,还顾得了甚么律法么?
朝鲜君臣皆知长此下去并生大乱,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开仓放粮?
今年北方粮食绝收,国库收不上赋税,仓廪里的存粮着实不多。
昔年向汉国纳贡称臣时,汉廷为让朝鲜替其守护辽东边塞,免受塞外各族蛮夷的侵扰,非但会向朝鲜开发边市,还会不时供应些粮草财货,故而朝鲜国向来不会积攒太多存粮。
如今两国交恶,汉军更是使出令朝鲜北部绝收的毒计,亦不接受朝鲜求和,明摆着就是要让朝鲜发生大饥荒,进而引发民乱。
汉人这是阳谋,难以化解的阳谋。
“大王,开仓放粮没用的,城内的存粮撑不到来年秋收。且若日后汉人皆如此侵扰,北部平原地怕是再也收不上粮来,那待得国都存粮耗尽,城内的臣民和大军……”
朝鲜大臣虽未把话说完,但意思已颇为明显,王俭城的存粮供应城中的军民都嫌不足,何况向城外难民放粮。
“那城外的灾民如何处置?”
朝鲜王卫右渠焦躁不堪,心中颇为懊悔。
他刚即位时,朝局不稳,多处动乱,唯恐汉国趁机来犯,便出动大军渡过浿水,陈兵辽东塞外。万万没料到,他的这般举动会引得汉国皇帝和太子震怒,进而出兵来犯,大有将朝鲜灭国之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大臣硬着头皮道:“大王,出兵驱赶难民,让他们南下三韩求生吧。”
朝鲜南边为三韩之地,分为马韩、弁韩和辰韩。昔年卫右渠的祖父卫满篡夺了箕准的朝鲜王之位,箕准便是逃往那三韩之地。
后来箕准率余部征服了三韩,自号辰王,且将三韩合并为辰国。箕准死后,因其膝下并无子嗣,三韩人又各自推选己国人为王,三韩再度分裂。
卫右渠重重颌首:“也只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