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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六十五年五月,大汉天子刘彻颁下一道匪夷所思的圣旨,诏令西域诸国向大汉称臣,除每岁遣使入京朝贡外,还需向朝廷缴什一税,其属民更需服什一役。
什一税,即西域诸国每年岁入十者取一,进贡大汉为岁币;什一役,即西域诸国属民中凡十五至五十六岁的男子,每岁十者取一,为大汉服徭役。
此诏一出,莫说大汉朝野震惊,便是长安城中诸多外族商贾和使者都为大汉皇帝的狂妄和嚣张感到不可理喻。
西域诸国自秦末就只向匈奴进贡,从未对大汉有过称臣之意,更遑论接受甚么什一税和什一役此等严苛乃至屈辱的臣属条件。
刘彻却不管臣民如何想,紧接着再度颁布诏令,宣布将在河西走廊中部依黑水上游设城,名为张掖,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
张掖城将由安夷将军公孙歂督建,形制同武威城,朝廷及皇室实业只需负责向张掖城的选址处输送所需粮草和物资,不需押送奴隶前往建城,日后全由西域诸国前来服徭役的役夫兴建该城。
群臣自是惊愕不已,心道陛下这是在做甚么白日梦呢?
刘彻自然不是白日做梦,他早就想对西域诸国下手,好早些打通前往安息乃至大秦(罗马)的丝绸之路,但过往忧心灭掉西域诸国后,往来的行商没有中途补给点,故而难以下定决心。
只是大汉近年的发展远超他的预计,已面临奴隶严重不足的窘境,造桥修路,整治河川,若大举征发大汉百姓服这等繁重的劳役,必然会引发极大的民怨,秦始皇和后世的隋炀帝,皆是前车之鉴。
如今能搞到奴隶的地方不多了,去年岁末怂恿乌桓诸部去攻击扶余国,掳掠到的扶余奴隶尚不足五万,其余扶余人都逃入深山老林,再抓不到了。
朝鲜国龟缩在朝鲜半岛中部的丘陵地带;夜郎国山高林深不好打;诸越又皆是后世华夏民族的先祖部族之一,攻占后也只能通过移民混居进行融合,而不能奴役诸越百姓。
没有足够的奴隶,想快速推进工业化,无异痴人说梦,后世的欧美列强可都是踩着黑奴的尸体站上世界之巅的。
既然不想灭掉西域诸国,又要打通丝绸之路,那就要让他们臣服大汉,并竭力限制住他们的发展,刘彻不可能再允许出现甚么横跨欧亚的波斯帝国。
两道诏令陆续颁布后,突如起来的一则消息更是震撼大汉朝野,战功彪炳的骠骑将军秦勇告老致仕,皇帝刘彻欣然准允,毫无慰留之意。
骠骑将军乃二品常置将军,可参与宫中机密,平时参与决策、处理军国要务,战时统率大军出征。由于汉初不常置大将军一职,而历任太尉多参与政务,平时并不亲自掌军,因此骠骑将军是汉军常置的最高实质军事统帅,秩比三公。
秦勇乃三朝元老,堪称汉军砥柱,社稷之脊梁,铁血秦氏更在汉军中拥有极高威望。秦勇卸任骠骑将军,自然是天大之事,引得大汉臣民侧目。
莫非天子忌惮秦氏势大,要对其动手了?
朝臣们皆是纷纷揣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今大汉边陲稳固,外夷不敢犯边,似秦氏这等功高震主的军伍世家,怕真是不得善终。
刘彻自然不是这等气量狭小的帝皇,随即下诏,着秦勇嫡幼子秦方出任长安城卫军的南营都尉,镇守安门。
城卫五营都尉虽是并举同秩,但因镇守的位置不同,其重要性还是有较大区别的,譬如中营都尉李当户,领兵驻守在未央宫之北,自然比其余四营都尉更得天子信重。
安门为长安南面的中门,因未央宫和长乐宫都在长安南阙,紧贴着长安南墙,入得安门,大道两侧就是未央宫和长乐宫,故驻守安门之侧的城卫南营亦是重要。
皇帝让秦方出任南营都尉,自然显出对秦氏还是颇为信重的。
非但如此,刘彻还下诏,着刚任虎贲左监短短半年的秦立出任安西将军,赶赴西宁城,从西宁太守史惕手中接掌两万中垒轻骑。
秦立是秦勇的嫡长孙,不过弱冠之年便可独领骑营,再加上秦勇的嫡长子秦广如今官居武威太守,亦是封疆大吏,秦氏已算后继有人。
坊间的诸多谣传至此止歇,大汉臣民都不蠢,皆已瞧出秦勇为何要告老致仕了。
无论是出于给子孙让路,还是避免皇帝猜忌,秦勇都不宜再继续出任担任骠骑将军,否则就真是逼皇帝血洗秦氏了。
新任的骠骑将军倒没太出乎朝臣的意料,皇帝陛下将辽东太守郅都调回京师,接任了骠骑将军之职。
郅都领兵抵御匈奴多年,历任雁门太守,征北将军,云中太守,辽东太守,其功绩是没人能抹杀的,出任骠骑将军更无人敢出言反对。若是不服气,小心皇帝陛下将你扔到军中,送上沙场。
然而接任辽东太守的人选却是引得群臣惊愕不已,竟是由陇西太守窦婴转任,而接任陇西太守的,竟是前丞相周亚夫的嫡长子周匡。
咸鱼要翻身了?
皇帝陛下的用人真真出乎世人意料,先是窦婴,再来是梁王嗣子刘买,接着是周匡,原先被太上皇刘启剥夺实权的这三家人竟突又尽皆被新帝启用,且委以重任?
刘彻自有盘算,若日后旧世家尽数没落,大汉军务和政务皆被虎贲和羽林出身的将官掌控,新兴的诸多世家是铁板一块,那他这大汉皇帝还睡得踏实么?
朝臣不分派系,抑或某个派系独大,皆是极为危险的,让群臣相互制衡,皆来抱皇帝大腿,才是为君之道。
这才是政治现实,而非某些穿越历史小说中那种百官齐心的乌托邦国度,真当做皇帝是过家家啊?
后世的办公室都有政治生态圈,何况是大汉朝堂,想要政通人和,可没网文里写得这般简单。
刘彻之所以费这般心思,自还有其他盘算。
五月中旬,秦立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接了安西将军的帅印和虎符,没在秦府呆上几日,便又领着密旨匆匆赶赴西宁城。
西出长安时,送行的人来头很大,却不是来送秦立的。秦氏兵戈传家,向来不送子弟出征,只迎凯旋归来抑或马革裹尸的族人,这是祖训,从无例外。
送行的乃是太上皇刘启和王皃姁,太后王娡和皇帝刘彻却未前来,因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分别被任命为中垒右监和中垒左监,此番要随秦立前往西宁城,接掌两万中垒轻骑。
当然,两个小屁孩没领过兵,便连沙场都未上过,给他们这两个军职,只是让他们跟在秦立身侧,不会任其独立掌军,更不会让其干涉军务,权当是见习参谋的性质,顶多印证下在黄埔军学三年所学,做做出主意的臭皮匠。
刘彻已将此事仔细交代给秦立,让他务必保障好两位亲王的性命,旁的就无需多管,尤是胶东王刘寄,若是整出甚么幺蛾子就玩命揍他,别打死打残就好。
秦立自是应下,昔年他被祖父扔入虎贲大营时,陛下亦是命李当户时不时玩命揍他,压根毫无顾忌他身后的秦氏。他晓得陛下此番也绝非说笑,是真想让他好生调教两位这亲王。
何况陛下还给两位亲王各派了十名死士和两名羽林医官,只要不是被敌军团团围困,两位亲王想找死怕是都不容易。
刘彻因已把事尽皆交办妥当,故没来为两个小屁孩送行。
太后王娡因着妹子王皃姁才是两人的生母,唯恐影响到他们母子临别相叙,故也没露面。她还特意召了阿娇,南宫公主和楋跋子入太寿宫,备好自家妹子喜好的吃食及玩乐用的牌九和麻将,待王皃姁回宫,大家乐呵乐呵,看能否让她开解几分。
说句不吉利的,待日后太上皇刘启崩殂,这深宫内苑中真正能陪伴她王娡的,也就唯有王皃姁这胞妹了。
长安城西的直城门外,王皃姁看着身披甲胄的两个儿子,真是哭得稀里哗啦,闹得刘越和刘寄小哥俩尴尬不已。
不远处的众多亲卫可都眼睁睁瞧着,这叫他俩日后如何领军啊?
刘越生性内敛,不善言辞,只得推了推刘寄,让他去哄哄母妃。刘寄只好无奈的走上前去,低声劝慰着王皃姁。
太上皇刘启唤道:“越儿,过来。”
刘越忙是迈步近前,因身着甲胄无法跪地,只得躬身揖拜道:“父皇。”
刘启伸手将他扶起,嘱咐道:“此番随军出征,务必看好寄儿,不许再任他胡闹,可是知晓了?”
刘越应诺道:“儿臣定全力照看好阿弟!”
刘启捋须笑道:“如此便好,你近年在黄埔军学表现优异,为父皆已知晓,方知过往倒是看走了眼,不想你竟会如此擅长领军谋略。”
刘越不禁赧然道:“父皇过誉,儿臣不过是纸上谈兵,侥幸赢了参谋们数盘战棋,远不足以真正领兵征战。”
刘启颌首认同道:“既知如此,此番就好生历练,日后方能真正统率大军,为我大汉开疆拓土。”
刘越不禁双目微红,他自幼多被旁人用来与惊才绝艳的皇兄刘彻比较,却又如何能比得上?
他为得到父皇这句认同,虽等得着实有些久,此时却也觉得近年在黄埔军学的诸般艰辛皆是值得的。
刘启向来不喜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声道:“时辰不早了,去向你母妃拜别,便出征吧,记着莫给天家丢脸!”
刘越亦不多话,再度躬身揖拜,便即转身离去。
汉六十五年六月,前往西域诸国宣旨的汉使纷纷快马回报,诸国皆不肯尊奉大汉天子旨意,不肯臣服归附,更不肯纳岁币服徭役。
大汉天子自是震怒不已,遂下旨出兵,命安西将军秦立率两万中垒轻骑征伐西域诸国,卑禾候瓦素各亦率六万羌骑从旁协助。
八万铁骑马踏西风,从西宁城出发,沿祁连南麓一路西去,北出祁连山脉东端山口,转往西域而去。
刘彻的旨意简单明了,诛不臣,掳精壮,留妇孺,不灭其国,扶臣服者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