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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河谷内菊花遍野,凉风穿谷而过,自是三伏天的避暑圣地。
然刘彻和阿娇只享受了短短数日休闲惬意的时光,南宫公主便骑马赶来,匆匆入得庄园,没顾得上与阿娇打招呼,径自寻到刘彻。
南宫公主焦急万分道:“陛下,快去救救十四弟吧!”
刘彻忙是问道:“十四弟怎的了?”
两人口中的十四弟即是常山王刘舜,乃是太上皇刘启最为年幼的皇子,因其生母王皃姁是刘彻的姨母,故而比皇兄们与刘彻的血脉更近了几分。
闻得南宫公主的口气,刘彻亦是心焦,这年月医疗水准低,孩童的免疫力又不如成年人,故历朝历代早夭的皇族子弟数不胜数,就怕刘舜也得了甚么棘手的急症。
南宫公主却未答话,看了看侍立在侧的数名宫人,面露几分难色。
刘彻自是会意,当即尽数摒退了宫人,复又道:“快说吧。”
南宫公主急声道:“十四弟在甘泉宫与宫婢白日宣淫,却被父皇撞见,父皇大为震怒,怕不是要将十四弟活活打死?”
“……”
刘彻听罢,反是松了口气,脸上再无半分急切,唯是眼角微有些抽搐。
刘舜这小屁孩,不过虚岁十三,搁在后世都没到上初中的年纪,就特么来个白日宣淫,这勇猛的劲头怕是不下昔年的李当户了。
刘彻是穿越众,不觉得大白天行男女床帏之事有甚么罪过。
何况刘舜又不似李当户般早熟,反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怕是毛都没长齐,所谓的白日宣淫能有甚么实质内容,小泥鳅还真能入得桃源洞不成?
“二姊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刘彻不紧不慢的斟了盏茶,递给南宫公主,出言问道。
南宫公主接过茶盏,仰着脖子饮尽,缓了口气,方才道:“母后闻知此事,忙是前去劝解父皇,又暗中遣长春詹事鲁瑞回长安请陛下去为十四弟说情,鲁瑞见陛下不在宫内,便转往南山避暑山庄寻本宫,我料想陛下应是与皇后来这河谷避暑了,忙是纵马而来!”
刘彻颇是讶异道:“男女之事本乃天性,十四弟又年少无知,白日宣淫虽是不妥,但想来父皇顶多让他吃顿祖宗家法,怎的连母后都这般紧张?”
南宫公主摇头苦笑道:“若十四弟是在自个宫室和贴身侍女胡来倒是没甚么,然而此番是在甘泉宫啊。”
“那宫婢不会是辖属甘泉宫的吧?”
刘彻彻底懵圈了,心道自家这弟弟还真是色胆包天,甘泉宫的宫婢都敢碰。
从理论而言,宫娥亦是皇帝或太上皇的女人,否则何来佳丽三千的说法?
太上皇刘启禅位后,便迁往太寿宫居住,除带走所有妃嫔外,尚有不少内宰和宫婢,故刘彻才需遣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入未央宫填补宫婢乃至内宰的缺额。甘泉宫作为太上皇的避暑行宫,其宫婢亦是太上皇的女人。
父子共妻共妾本就有违伦常,何况是忌讳颇多的天家?
太寿宫和甘泉宫的宫婢连刘彻这皇帝都不敢轻易碰,何况是刘舜这小屁孩,他虽因年幼被养在宫里,但除了长辈赐下专门服侍他的宫娥,旁的宫婢皆是不能碰的。
怪不得史籍记载着,景帝最为宠溺幼子刘舜,虽其骄纵怠惰,多有淫乱之事,屡犯法禁,景帝却皆是宽恕赦免之。
过往刘彻瞧着这条记载,本还颇是好奇,太上皇老爹本应今年正月便要驾崩的,尚且年幼的刘舜能犯甚么“淫乱之事”。现下看来,怕就是这甚么白日宣淫,还动了父皇的“预备”女人。
“诶,这叫甚么破事?”
刘彻晓得父皇偏宠幼子,又有母后和姨母在旁劝着,是不会真将刘舜打死的,但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
然而刘彻还是决定前往甘泉宫,倒不是为了帮刘舜说情,反是要借机好好教训他。
史籍所叙为刘舜多有淫乱之事,“多有”二字意味着绝不止一桩。刘舜年岁渐长,此番若是轻纵于他,日后怕是折腾得没完没了。
刘彻让南宫公主留在庄园,陪着阿娇,独自领着死士和部分郎卫,前往甘泉宫。
甘泉宫在渭水之北,离南山将近两百里,刘彻又是晌午启程,顶着毒辣的日头,心里直骂麻麻匹。
好在近年京畿三辅铺设了四通八达的沥青大道,纵马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到得甘泉宫。
刘彻翻身下马,只觉腿软蛋疼,心道怪不得北方游牧民族多是罗圈腿,矮壮敦实的身材,骑马赶路对身长腿直的关中汉人而言,真是受罪啊。
因着大腿内侧火辣辣的刺痛,他也顾不得甚么仪态,晃晃悠悠的迈着鸭子步,由内侍引着去寻太上皇。
寝殿后苑的水榭内,太上皇刘启正躺在竹椅上呷着菊花清茶,见得刘彻到来,没有半分意外之色,反是谑笑道:“那个不肖子倒是面子大,昨日刚请动太皇太后说情,今日你这皇帝亦是来了。”
刘彻摇头道:“父皇这倒是想岔了,儿臣虽是为十四弟而来,却非是为他求情的。”
“哦?”
刘启抬眸瞧他,等着听他往下说。
“父皇还是先赐座吧,最好再赏儿臣盏茶水。”
刘彻从袖带掏出锦帕,擦着额头和颈项的汗水,无奈道:“母后随口传唤一句,儿臣就得在大晌午疾驰二百里,这孝子不好当啊!”
刘启瞧着他那惫懒无赖的痞样,不由翻了翻白眼,摆手道:“坐吧,茶水自便!”
“谢父皇。”
刘彻口中道谢,却是毫不客气的坐在水榭的石凳上,一手拎茶壶,一手执茶盏,自斟自饮,咕咚咕咚的灌了整壶茶水,方才惬意的打了个嗝。
侍立在侧的近侍宦官赣褚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识相的趋步退出水榭,唤宫娥换过茶水,却未再入水榭。
刘启挑眉看着刘彻,出言道:“说说来意吧。”
刘彻把玩着手中茶盏,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十四弟?”
“家丑不宜外扬,事涉天家颜面,不便交由宗正府发落,索性赏他四十廷杖。”
刘启无奈的摇摇头,显是对刘舜这小屁孩亦是头疼得紧,父母多爱幼子,何况是老来得子。
太上皇对常山王刘舜和泰安公主的偏宠是人尽皆知的,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甚至比昔年对刘彻还要疼爱。
或许也不能这般比,毕竟刘启将刘彻视为传承社稷的儿子,爱之深责之切,反是要求严苛,真谈不上甚么宠溺。
禅位后的刘启见得刘彻坐稳了皇位,对刘舜和泰安再不似对先前的子女般心存猜忌审视,只是纯粹从老父亲的角度去溺爱,几乎毫无底限,就如同太皇太后对幼子梁王刘武般,这或许亦算是遗传吧。
说句难听的,正因刘舜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废材,对刘彻毫无威胁,刘启才会这般宠溺他,纵容他。
“四十廷杖……已打完了?”
刘彻听着都觉头皮发麻,莫说四十廷杖,四廷杖结结实实打下去,成年男子都得皮开肉绽,刘舜这小屁孩自幼娇生惯养,十廷杖就可以直接收尸了。
刘启不容置疑道:“昨日先打了四杖,待养好了伤再接着打,打完为止。”
刘彻晓得自家老爹此番是动了真怒,金口玉言既出,是绝难改口的。
只是打在儿女身,疼在父母心,这道理刘彻还是晓得的,见得老爹亦隐有不忍之色,怕是心里除了愠怒,亦有些后悔震怒之时不及细思,便是下令重责。
“父皇,十四弟年岁尚幼,且儿臣适才听宦官说了详情,十四弟不过是对那宫婢毛手毛脚,也没真行甚么苟且之事,这等责罚还是有些重了。”
刘彻自是把此事往小了说,实情是刘舜在扒宫婢的衣裳时,被刘启撞了个正着,虽是犯行未遂,但还是确有犯意的。
刘启微是扬眉,瞟了瞟他,嗤笑道:“适才你可说此番非是来求情的。”
刘彻耸了耸肩:“儿臣确非为十四弟求情,只是觉着依照律法,犯行未遂者可从轻发落,且十四弟亦可以赀财赎刑。”
刘启不怒反笑:“你倒是个好兄长,这法子都能想到,以赀财赎刑,他还在乎那点赀财?若开此先例,日后他岂非更无法无天?”
刘舜被封为常山王,虽未之国,但封国的租赋还是归他所有的,且他自幼受宠,长辈们从不吝于赏赐,赀财丰厚得紧。即便此番罚他百金,怕顶多肉痛数日,又会故态萌生,甚至更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刘彻摇头笑道:“父皇倒是误解儿臣之意了,十四弟的赀财皆因父皇而得,此番他触了父皇忌讳,要赎刑之不能动用过往积攒的赀财,得凭他自个去挣。”
刘启饶有兴致道:“依你之意,是让他自食其力?”
刘彻意有所指道:“儿臣曾在野史看到,秦惠文王嬴驷为太子时,一度触犯律法,商鞅因太子不能受墨刑,便以墨刑处罚其师。秦孝公更将嬴驷放逐山野数年,待其知晓民间疾苦,懂得人世艰辛,方才召其回朝。”
刘启不禁皱眉,沉声道:“嬴驷是太子,舜儿是亲王!”
刘彻不以为意道:“十一弟与十二弟亦是亲王,儿臣的气量不至这般狭小,父皇也不应心存顾虑才是。”
刘启沉吟片刻,复又问道:“你待如何做?”
刘彻答道:“不妨将此事交办给八皇兄,让十四弟出宫,隐去身份给八皇兄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厮,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挣取赀财赎刑。”
“大善!”
刘启觉着这主意着实不错,老八刘彭祖圆滑世故,连阴狠暴戾的老七刘端都与他颇为亲近,应可把老十四给收拾服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