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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桓山脉西麓的匈奴骑军撤退得极为突然,虎贲校尉马屿得到游骑斥候回报时彻底懵圈了,出于谨慎,他在整军出营之余又增派数支斥候骑队前行查探。
汉骑斥候分别到得匈奴左右两部的大营,发觉除了空荡荡的营帐再无半个人影,这才确认匈奴人却已尽数离营。
早先远远坠在匈奴骑军后方的诸多斥候骑队,中途不断分游骑回报,皆言匈奴骑军确是一路向北。
五十里,百里,二百里……
前来回报的游骑耗时愈来愈久,马屿终可确定匈奴左右贤王是真欲领兵北撤,而非诱敌之计,更非绕道西进,盖因从乌桓山往北数百里,再欲转往漠南草原中部,就必须穿过南起实颜山的大片丘陵地带,进而斜穿大戈壁。
除非匈奴人疯了,才会选择这等奇葩的驰援路线,若是虎贲骑和乌桓大军直接从乌桓山西麓向西拦截,人疲马乏的匈奴左右两部骑军半分胜算都没有,遑论驰援军臣单于,自身不被歼灭在漠南草原便是万幸。
追击么?
不可能的,想追击已远遁数百里的匈奴铁骑,无异痴人说梦,指不定还会被匈奴大军返身回击,除非十万乌桓骑射尽皆换作虎贲卫,且完全服从马屿统率,倒还有几分可行性。
虎贲卫是刘彻一手创立的,马屿更是其倾力培养,曾亲自费心教导的虎贲主帅,所获信重不下公孙贺和李当户。
因而马屿对皇帝陛下的战略构想颇是了解,亦敢据此临机决断。
他即刻派出最精锐的亲卫骑队轻装出营,一人皆备双马,尽速向皇帝陛下禀报此事。
漠南草原地势大多平坦,五百里的路程,轻装骑兵若不惜马力往死里跑,大半日便可抵达,比要寻路的鹞鹰更快上不少!
马屿又命麾下虎贲卫舍弃所有辎重营帐,即刻拔营,前往乌桓大军驻地,于大营外横刀立马,召乌桓各部首领来见。
乌桓贵族们此时也已知晓匈奴大军北撤,正自欢欣雀跃,却惊闻马屿率两万余汉骑前来,皆是生出几分惶惑。
乌桓各部被匈奴铁骑堵在乌桓山脉足足大半年,起先汉使宋远前来传达大汉皇帝的诏令,让他们协从汉军征伐匈奴大军时,乌桓贵族们皆认为那是痴人说梦。
岂料汉军真的来了,虽只有区区两万余骑,却将十倍于己的匈奴铁骑都打得大败亏输,夺取了乌桓山口,将他们接引出山。
近日来,对马屿这位大汉虎贲校尉,乌桓各部首领不敢有丝毫违逆,盖因他们知晓,虎贲卫能击溃二十万匈奴铁骑,自也能轻易灭掉他们麾下的十万乌桓骑射。
乌桓贵族们纷纷前来,在薄奚部大人忽都和赤勃部大人巴鲁的率领下,拜谢虎贲校尉马屿替他们驱除匈奴,解救乌桓各部。
“此乃皇帝陛下的恩德,吾只是奉旨行事。”
马屿斜挥战刀,冷声道:“栾提军臣不尊我大汉天子,触犯天颜,此时已是众叛亲离,穷途末路,你等且随吾出兵,同去为皇帝陛下冲锋在前,斩杀栾提军臣于刀下,以报陛下天恩!”
“这……”
忽都闻言,不由有些迟疑,显是不舍让麾下乌桓儿郎替大汉与匈奴拼命。
“难不成薄奚候要做忘恩负义之徒,亦或也同栾提军臣般,不尊我大汉天子?”
马屿双腿微夹马腹,纵马近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躬身而立的忽都,冷笑道:“莫以为吾刀不利乎?”
忽都见得那柄明晃晃的马刀已缓缓抵近他的颈项,吓得亡魂大冒。
他晓得马屿是真敢将他就地斩杀,而且旁的乌桓贵族不会替他出头,同被诸部推举为大首领的巴鲁更是巴不得他死,好名正言顺的成为乌桓王。
“我乌桓永世为大汉臣属,尊奉天子,薄奚候忽都及我部儿郎谨遵校尉军令!”
忽都忙是跪伏在地,此时此刻甚么脸面都比不得性命重要,何况若他死去,旁的乌桓贵族下一刻便会将薄奚部瓜分殆尽,让此部族在乌桓族内彻底除名。
“我赤勃部亦尊奉天子,听从校尉军令!”
巴鲁见状,也是跪伏在地,垂首掩住双眸中的遗憾之色,心道忽都这老狐狸着实难以对付,非但没被斩杀,还抢先一步表忠心。
其余乌桓贵族见得两位大首领皆不敢违逆虎贲校尉,忙是跟着学,言之凿凿的宣誓永世臣服大汉,生怕迟上半步,就得脑袋搬家,岂不冤枉么?
“如此便好!”
马屿不是行人令宋远般的使臣,且军情紧急,没功夫向他们细说利弊,好言安抚,沉声令道:“给你等一个时辰,十万乌桓骑射尽数随吾前往广宁塞,各部首领亦需亲身随行,敢借故拖延或中途私离者,视同大汉逆贼,日后吾必率虎贲卫诛绝其部族,勿谓言之不预也!”
正如陛下所言,大汉对外族无需以德服人。
铁与血,盾与剑,远比绚烂的说辞更能让敌人屈服。
兵锋所指,外夷尽皆跪伏归附,又何须他们认同我煌煌大汉?
乌桓贵族们闻言,皆是心悸不已。
依照虎贲校尉的意思,此番出征不但是他们麾下的将领,便是他们自身都要前往,指不定还要被虎贲卫押为人质啊。
“怎的,你等不愿?”
马屿见得他们不吭气,淡淡问道,虽不是厉声威吓,但平缓的语气却蕴着九幽黄泉般的阴寒。
后方的虎贲卫更纷纷抽刀出鞘,清脆的呛啷声就似潮水般蔓延开去。
不多时,两万余柄马刀高举,在冬日暖阳的映照下,折出灼目却又森冷的光芒。
“遵命!”
乌桓贵族们忙是齐声应诺,他们毫不怀疑,两万余汉骑皆已做好诛杀不臣者的准备,甚至敢直冲乌桓大营。
“那便快去整军出营!”
马屿颌首,不容置疑的沉声道:“记着,一个时辰,你等皆领麾下将士到此处集结列阵,若是迟了,便无需再来!”
乌桓贵族们不敢再有半分迟疑,皆是纷纷告退,打马回营整军。
无需再来?
那便是要回部族洗干净脖子,等着虎贲卫日后来取,他们又不蠢,还能听不出虎贲校尉的言外之意?
仅是大半个时辰,十万乌桓骑射便已集结完毕,除却领兵将领外,各部首领皆格外自觉的前往中军所在,随虎贲校尉的亲卫骑营行进。
“传吾军令,布雁阵,虎贲为雁首,薄奚部主将率五万乌桓骑为左翼,赤勃部主将率五万乌桓骑为右翼,翼展三里,发兵!”
马屿沉声下令,挥刀西指。
是夜,远在广宁塞的大汉皇帝被帐外亲卫的低语声惊醒。
自领军出塞至今,刘彻皆是睡得浅,往往因些许风吹草动而惊醒,不免时常自嘲,胆子着实是愈来愈小了。
或许是今世背负了太多东西,心里装着不少人,再不能似上辈子做国际佣兵般,在身处险境时也能酣然入睡。
“也不晓得那傻婆娘有没有胡乱闹腾,可有好生用膳?”
刘彻摇头苦笑,颇是无奈的轻声叹息着,随意披了件大裘,便是起身下榻,盖因守帐亲卫已朗声禀报,虎贲校尉遣人来呈紧急军情。
既能说服亲卫死士出言唤醒皇帝,那这军情就必然是万分紧急,半刻怠慢不得的。
因刘彻不喜入睡时有旁人在侧,故大帐内的灯火是彻夜不息的,大帐四周被死士和郎卫层层守卫着,便连刘彻自身都为这等阵仗咂舌不已。
上辈子看影剧,总瞧见有刺客趁夜潜入敌营,还往往能在敌军主帅的帐外听墙根,便连许多历史小说都有这样的情节。
果真是瞎扯淡啊!
刘彻的大帐附近压根没有旁的帐篷,还支起了诸多防备箭矢的挡板,离大帐一箭之地的所有将士都不得持有弓弩。
守帐死士也不似影剧般来回巡逻,而是围成肉墙,直挺挺的站着不动;更远处的郎卫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听墙根?
听你妹的墙根!
刘彻离了床榻,行至桌案前,唤亲卫入帐将密函呈上。
“匈奴左右两部骑军尽皆北撤了?”
刘彻执着密函,两手微微发颤,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只道是睡迷糊了,用手背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又是凑到烛台下细细阅看。
“卧槽!”
他再度确认后,便连后世的国骂都飚了出来。
这特么是甚么情况?
惊喜来得太突然,把英明神武的大汉皇帝彻底整懵了!
尤是看到马屿临机决断,擅自做主要领十万乌桓骑射前来时,刘彻不禁仰天大笑。
好在派去的是虎贲卫,不是细柳营,否则小心谨慎的细柳校尉公孙昆邪是绝不敢擅自作出这等决断。
年纪愈大,胆子愈小;私心愈大,忌惮愈多。
刘彻倒不觉公孙昆邪的处事态度有甚么不妥,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也要分人分情形。
刘彻信得过公孙贺,却未必信得过他老爹公孙昆邪。
若非是马屿,换了旁的汉将,尤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将领,刘彻或许还要担心那十万乌桓骑射是否靠得住啊。
这不是甚么被害妄想狂,华夏自古汉奸不少,勾结外族的更是数不胜数,吴楚七国造反时,可就是勾结了匈奴的。
天子之位,足以让许多人疯狂追逐,弑父杀子都敢做,还有甚么做不出的?
刘彻召前来传讯的虎贲卫入帐,细细询问过详情,便是遣殿内中郎将仓素执手令去接引马屿及其所率大军,妥作布置。
他原先为减少战损,不欲逼得军臣单于死战,然现下天赐良机,局面已全然不同,自然要改变计划。
算上十万乌桓铁骑,刘彻能调派的骑军已近愈二十五万,还拥有大量掌心雷,若如此还吃不下匈奴单于部的十五万铁骑,那岂不是教世人贻笑万年?
依照原定计划,明日汉军便会全军出营,进逼前方的匈奴骑军大营,迫使其决战,各营将士皆已秣兵历马,岂料陛下突是颁下军令,明日继续罢战,全军好生休憩。
广宁塞南,扎营在于延水北畔的太尉李广亦是收到鹞鹰传讯,陛下旨意唯有简单四字——“再撑两日”。
李广不禁颦眉,长身喟叹道:“三日复两日,陛下啊陛下,真真为难微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