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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休沐日,王婶在家,两家现今住得不远,皆是沿街的大院落。
裴家大院是常山王送的聘礼,王家大院却是王富贵去岁花费重金购置,连购宅带整葺的花销足足两千金,合两千万大钱,依着王老实和王婶现今的月例,不吃不喝攒上数十载也未必能买得起。
不光是王富贵,永和商团的数位东家皆扎堆购置,眼瞧着整条巷弄被他们买下大半,几乎快成了“永和巷”。
虽说永和商团比起四大商团那等庞然大物还差得远,然在长安商区也是排的上号的大商家了,遍布大汉各地的连锁分铺,用日进斗金形容其获利都丝毫不为过。
东家们皆曾是田氏私学的同窗,压根没料到昔年一时兴起,凑份子租铺面,卖豆浆烧饼的小食肆能有今日的荣景,也晓得还得继续紧抱四大商团的大粗腿,故而非但没为分润红利争闹分裂,反是更为齐心协力的经营商团。
“国戚创投”可是拿着永和商团的两成份子,若是王富贵等人因分润不均而闹分裂,导致商团获利大幅下滑,两大外戚窦氏和田氏怕是要出手收拾他们的。
王富贵等人接触到愈多的豪门显贵,就愈发晓得这些人的厉害,早是过了那无知无畏的懵懂年纪,甚是明白永和商团才是他们赖以改变命运的依仗,而非旁的其他甚么。
表姊裴澹虽入了常山王府为少妃,王富贵却从未将此事挂在嘴边大肆宣扬,倒非觉着表姊为人“侧室”而有失颜面,只是他已然深知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从未冀望能通过常山王刘舜获取甚么好处。
王老实夫妇亦是如此,王婶更多有警醒自家兄嫂,勿要仗势胡来,教外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不免给裴澹添了麻烦。
裴父裴母皆是本分人,虽是穷人乍富,却没甚么轻狂心态,反倒惴惴不安,又向来觉着王婶和王富贵见过大世面,也确是真心为裴家着想,故自是应诺不已。
正因如此,裴母今日才非得央着王婶陪她去常山王府探望女儿,而非自家那老实巴交的老汉。
常山王刘舜纡尊降贵的亲自登门,王家人自是手忙脚乱的整襟扶冠,连着王富贵那刚迎娶过门的新妇也都站到中庭迎候。
刘舜颇是心急,摆手让他们免去这些繁复礼数,与裴母入得厅堂,便是径自道出来意。
王婶确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不但在联合制衣多次见过主事的诸位亲王妃,甚至还曾去过那皇亲苑的,却非入的常山王府,而是乘氏侯刘买的府邸,自是因着侯府夫人楋跋子的缘故。
近年随着刘买的官位愈发显贵,已鲜少有人曾其为梁王嗣子,不是唤起官衔,便是唤他的爵位,从某种角度看来,这也算对刘买的肯定和尊重。
“某某人的儿子”,但凡颇具才学的有志男儿,对此等子凭父贵的名头多是有些排斥的。
楋跋子的称呼也已渐渐从梁王嗣子妃转变成乘氏侯夫人,在长安宗妇圈的地位却没半分动摇,且不提其家翁是为梁王,阿父是为卑禾候,夫君刘买是为太常卿,光凭她与皇后和南宫公主的情谊,整个大汉就没甚么宗妇敢在她面前轻易造次。
楋跋子无所顾忌,也就没有刻意掩盖她昔年曾沦为女奴的那段过往,对曾在她最落魄无助时,给予她不少温暖的王婶,她更是感念于心,曾多次遣人请王婶去乘氏侯府叙旧谈心。
甚么地位尊卑,楋跋子私下多是不甚在意的,她可是连皇后的好物件都敢讹的狠角色,不过在人前还是会遵循礼数,谨守分际,对皇后阿娇毕恭毕敬的。
故王婶在乘氏侯府内,倒是没觉得太过拘束,侯府下人也没敢给她冷脸,毕竟是主母的座上宾,哪敢有半分轻忽怠慢呢?
王婶乃是心思通透之人,也晓得那皆是因着楋跋子缘故,若是陪着自家嫂嫂去常山王府,可未必再能如此了。
她瞧着面带恳求之色的嫂嫂,又见得常山王刘舜略显急切,不由略带迟疑的看了看儿子王富贵。
有道是母子连心,王富贵见得母亲眼色,几不可察的微微颌首。
王婶会意,也晓得亲王已是亲自登门来请,若她多做推拒,未免就太不识趣了,且裴澹还是她的亲侄女,若日后真出了甚么不好的事,她这辈子怕是难得安生了。
念及至此,她也只得点头应诺。
刘舜见得王婶应下,自是欣喜得紧,忙是请两位长辈出门登车,往皇亲苑缓缓驰去。
王富贵见得王府车驾走远,忙是领着自家婆娘,执着拜帖出了门,绕了近道赶在前头先到了皇亲苑,拜见乘氏侯夫人。
楋跋子是何等身份,自是不会轻易见王富贵这“外男”,故而他才带上了自家婆娘,嘱咐数句后,便让她执拜帖求见,他则候在侯府门外。
实则那也算不得拜帖,乃是楋跋子特意赠予王婶的名帖,作为登门求见的信物。
毕竟皇亲苑是刘氏王侯的聚居之地,宿卫之森严仅次宫城,若无王侯所赐信物,别说是寻常庶民,就是地位稍低的世家权贵都未必能随意进出。
若非执着此封盖着乘氏侯印鉴的拜帖,王富贵夫妇别说走到乘氏侯府门前,便是在皇亲苑周边逗留过久,都必得被守卫拦下盘查。
王富贵的新妇名为齐萱,乃是长安县的官家千金,出身实是不错的,然长安县和长安城虽只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
依惯例,诸多汉郡的郡治所在会并设郡府和县府,皆同在一座城内,长安这大汉帝都却是不同的,掌京畿治政的内史府就设在城内,虽主掌仆射更名为京兆尹,然该处府司仍是习惯称为内史府,因京兆尹仍下辖着左右两大内史。
长安县府却是设于数十里外的城邑内,长安城周边皆非长安县令的治地,有些类似后世北京和河北的关系,只不过长安城没北京占地大,且长安县乃至京畿各县是归内史府辖直接制的。
随着泬西邑与塬南邑的陆续设立,且愈发兴盛,长安县的辖区愈发的小,或许再过些年便会被重划,废除此县,颇是近似后世北京城区的不断外扩。
齐萱的祖辈父辈皆是长安县的官吏,官位虽不高,但好歹世代为官,故在长安县还是小有名望的,若非历任长安县令皆是内史府特意以公府属官下派出任,或许齐家人的官位还能做得更高些。
王富贵虽是豪富,但终归是“操持贱业”的商贾,齐家长辈起先面对登门说亲的媒妁,还是颇为冷淡的。
倒是长安县令脑子活,他乃长安土生土长的世家子弟,长安城里甚么事能瞒得过他们这群二世祖?
王富贵,永和豆浆,乃至执有永和商团份子的那甚么外戚创投,是甚么来头背景还用猜?
长安县令闻得王富贵有意求娶齐家女,便是主动出面,替两家牵线搭桥,终是让因着某次意外瞧对眼的王富贵和齐萱得成眷属。
王富贵颇是感念长安县令出手相助,对其居于长安城的家族不免多有好感,也再不违背永和商团章程和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对其族中产业提供些协助,使该家族得以从永和商团遍布各地郡县的经营网中获取不少有用的消息,获利大为增长。
两人又是颇为谈得来,渐渐成了好友。
言归正传,齐萱在嫁入王家前,压根没料到自家那爽朗的婆婆会与王侯权贵扯得上关系,且交情貌似不浅,显非是因那表姊裴澹为亲王少妃的缘故。
她既惊异又好奇,偏生向来坦率的婆婆对个中之事讳莫如深,从未主动谈及。
齐萱是个机灵的,晓得有些事不该探究就别去探究,知道得太多反是不好,故而也就识趣的不去主动提及。
今日齐萱先是见得常山王亲自登门来请自家婆婆,又跟着自家夫君抄近道赶来皇亲苑拜见乘氏侯夫人,她端是震惊不已。
大汉民风开放,即便齐萱此类官家千金,也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枯坐香闺,若是如此,当初齐萱就不会意外遇见王富贵,得了这大好姻缘。
皇亲苑是甚么地方,京畿百姓还有不知道的?
除却皇宫里那几位,皇亲苑里住着的就是现今大汉最尊贵的刘氏王侯,或许他们掌有的实权比不得北阙甲第住着的公卿将相,但因其体内流淌着天家血脉而享受的尊荣,及在各路诸侯中具有的影响力,皆远非是寻常世家权贵所能奢求的。
齐萱在侯府婢女的引路下,入得侯府大门,见着沿途简约雅致却暗蕴奢华的亭台水榭及花圃竹簇,暗暗咂舌不已。
王家大宅的奢华本已远超她的预料,但再看得这侯府的布置陈设,才显出甚么叫深厚底蕴,甚么叫内敛尊荣。
齐萱被婢女领到后苑,便见得一位身着猎装的少妇正自弯弓搭箭,箭矢离弦,射向四十余步外的箭靶,直中靶心。
但见少妇缓缓放下那柄造型独特的弓,扭脸看向齐萱,面上全无疑惑之色,显是早已得了下人通禀,才吩咐婢女将她带来的。
少妇勾唇浅笑道:“你便是王婶的儿媳妇?此来应是为裴澹之事吧?”
齐萱不禁愣怔,竟是忘了上前见礼,盖因在那仲秋暖阳的映照下,少妇那比寻常女子更深邃数分的五官皆渲着浅浅光晕,隽美不可方物。
如此钟灵毓秀却又不乏英气的绝美少妇,同为女子的齐萱还真有些不敢直视,免得心内愈发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