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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刘锦华把前期的工作都做好了,小五叔才背着药箱姗姗而来。
锦华知道这位五叔是个死要面子的,也不敢出言抱怨,不敢催狠了,还得陪起笑脸,“小五叔来了?”
刘士则矜持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紧挨着床边坐了,派头十足的撩了自己的袖子,捻着胡子给二爷号了脉,又看了看舌苔,这才摇头晃脑的道,“是风寒入体。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二哥也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本来只是小毛病而已,若是早些延医问药,一服汤药灌下去发发汗,立马就好了。也就是他,节俭成性,肯定是不舍的花钱硬挺着,这下倒好,小毛病也拖成了大病了!这下不多花点钱也不成了!耽搁的也太久了一些,要养好怕是要多费些时日啊!”
锦华听不惯他这高高在上的语气,更加听不惯外人批评自己的父亲,便不搭他的茬,只关心药方怎么开。
“我这位二哥啊,我们可是从小就在一起玩的,我可是最了解他的!他这病来势汹汹,定是平时做工劳累,没日没夜的打熬,不注意休息,吃食上又节省,这几处合起来就把底子给掏空了,再加上吹风或是受凉,日积月累下来的病根便一下子发作出来了。。。”
刘士则一向喜欢教训人,如今被他逮着了,更是愈加的滔滔不绝,一时之间都停不下来。
锦华一向也知道这位小五叔的毛病,“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为了显示他的医术高明。他一般都是往严重了说的,这样一来,病治好了患者家里自是感恩戴德,若是没治好也好有一番说辞。最关键的是。若是病情严重,收钱的时候也收的师出有名,理直气壮。
锦华这样想着。心里也知道刘士则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实情。
自己老爹什么脾气自己也很清楚,那真是天字号大傻瓜一个,干起活来从来都不惜命,从不偷懒怠工,只一心想着不辜负家里人,不辜负东家。自己再苦再累,却是一个字儿都不带说的。
不过,锦华虽然深恨自己爹不爱惜身体,也并不怎么担心。[]
他爹的身体在这时候应该还算不错。锦华清楚的记得,她爹开始生起重病大概是她成亲五六年之后的事了。如今还早着呢。不过是一场小小风寒而已,假以时日,定会痊愈的。
只有曾氏被刘士则的话给唬了一跳,当下就有些失魂落魄的,眼泪又想往下掉了。
刘士则的药箱里早就备好了一些常用的药材,也不用再往药铺里跑了,当下拿出五包来,一一告知锦华用法和用量。
锦华再三谢过了,又亲自引着他一直把他送到祖父的正院里。这才转身回来。
说起来,行医者虽然被一些高门望族瞧不起,在民间乡下却一直是很受尊敬的。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啊?
这十里八乡的,只有刘士则这一个大夫,也只有他家一个药铺。所以全镇子的人都高看这人几分。
这刘士则秉着“有一个算一个、绝不放过”的原则,雁过拔毛,人过扒皮,日子早就过得红红火火,比起良田成片的自家也不差什么了。
镇上的人也都不傻,知道这家伙一肚子的歪心眼儿,不少人背后都骂他,当着面却又都不敢惹他。
大房那边跟刘士则的关系一向很亲密,常来常往的,他祖父的酒菜刘士则可没少吃。
锦华知道,小五叔这次的饭菜肯定也得在自家用了,而且还得让大伯好酒好肉伺候着,完了药费、诊费也得一个子不少的给人家。
这下,大伯和祖父又得心疼了。
不过,这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她心里甚至巴不得刘士则能下手狠一点,让祖父和大伯心疼死才好呢。
刘锦华急匆匆的回了自家院子,忙着把小风炉点起来,把熬药的砂锅子洗刷干净,把小五叔的开的药包打开,就着天光仔细看了看。
上一辈子她体质不好,因为生育更加重了一层,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直缠绵病榻。久病成医,她倒是也能背出不少常用的药方来了。
她仔细用手指巴拉巴拉,见只是重用的祛风寒常用的麻黄、荆芥、防风、苏叶等解表散寒的草药,倒也对症,只不过这药量重了些。如果药用的太猛了,病人的身体不一定承受得住。
锦华把药包里的草药减了三成,这才细细的熬了起来。
二爷连着烧了三天三夜,那低热才慢慢的退了下去,人也清醒了过来,不再裹着棉被还簌簌发抖的喊冷。自己不时的能下个床,饭食也能吃下一些了。
期间,大伯一家倒是礼节性的来过一次,也只是在外间略坐了坐,隔的老远看了一眼亲弟弟,听曾氏说喝了药正睡着,刘大爷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一会儿就忙不迭的走了。
曾氏又是气愤,又是无奈,“你看你大伯怕的那个样子,大概生怕你爹得了什么恶疾,怕会传了给他,走的那叫一个快!”可不是么,大伯一向惜命的很呢。
虽然二爷人醒了过来,也不发热了,看着精神也好些了,但咳嗽的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喉间愈加的嘶哑,痰还有不少。
刘锦华看着父亲伏在床上咳得震天的样子,心里暗暗心惊。
不应该啊,明明应该至少还得有六七年才会发作的啊,自己本来打算着慢慢的去调理父亲的身体的啊,该不会。。。
她心里害怕,正想再去请小五叔,人家却已经不请自来,亲自登门问诊来了。
锦华赶不及去想这位倨傲的小五叔是不是因为银子没赚够,这才主动登门。忙说着感激的话把人迎了进来。
刘士则诊了半天脉,便又皱紧了眉头,摇头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二哥这些年吃苦受累的。身子亏空了不少,如今这一下子,怕是不好应对啊!”
曾氏忙焦急的道。“他五叔,不知您有何良方可治得了孩子他爹这病?您放心,就是再名贵的药材、再多花些银两都无所谓,只要能把病治好就成!”
刘士则摸了一下胡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却又佯作不悦道,“二嫂言重了。我又不是别人,只要我能想的办法都会尽力而为的,说什么钱不钱的,外道了不是?!”
这次用药因为不太常见,就由五爷爷跟着刘士则去了他的药铺。又抓了十服药回来。
锦华打开看了看,见多了些北杏仁、桔梗、紫菀、紫苏之类宣通肺气,化痰止咳,倒也都是对症的。
二爷躺在床上,看着妻子一脸的忧心忡忡,神色间带着睡眠不足的疲倦,女儿也是忙的团团乱转,眼见得前一阵养回来的肉又瘦了回去,心中很是自责。“都怪我不争气,带累了你们娘俩了!”说着一脸的灰败丧气。
曾氏看他精神了些,心里埋藏了好几天的怨尤就又涌了上来,“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拼命啊!就为了省那么几个子儿的药钱,硬生生的把小毛病拖成了大病!如今。这钱也花了,人的罪也受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曾氏很是恨铁不成钢。
二爷也是一脸的懊恼,“唉,我也没想到。。。”说罢一阵急躁,顿时胸中血气翻涌,竟又是猛烈的咳嗽起来。
曾氏忙心疼的给他抚着后背,锦华把一盏温水端过来让他喝了,好一会儿,这一阵咳嗽才算压下去了,只剩下二爷抚着胸口喘息不已,脸上涨红,额头又见了汗。
如此换了一副药方又吃了六七天,二爷这咳嗽却是反反复复的,有时候好上一阵儿,隔天却又加重了。
锦华心急如焚,难道这咳喘之疾这辈子真的提前了?!
她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
想想自己爹这两年过的日子。因为自己重来一遍,做了很多不同于以往的事儿,可以说,这些事让二房和大房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了。
不比前世的时候,虽然以前母亲一直怨恨大房,但这矛盾总是藏着掖着,并没有闹到明面上去,父亲自然还是如以前那般逆来顺受,一心只听他爹和他大哥的话,在两方之间和着稀泥。
现在则不同了。为了父亲工钱的事,还有一些其他的事,祖父和大伯那边对爹可谓是十分不满,自己爹所承受的压力比前世真是多的多了。
也怪不得这些日子以来他镇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她前世因为多病,也好生研读过几本医书,书上也都提到过,人忧思过甚,天长日久,确实是极易引发疾病的。
她越想就越是坐立难安,难不成,因为自己的改变,反而更把爹给推入了险境不成?!不行,得带着父亲先去城里另请名医,可千万别坐下咳喘的病根啊!
没等她有什么决断,曾尚才那边已经听到消息,带着锦年回来探病。
锦年心里着急,但是对着一向严厉的父亲,却一句关心的话也不会说,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地下发呆。
曾尚才把前因后果问了个清楚,又看了几眼明显有些消瘦的锦华,沉吟着对曾氏道,“姑母,乡下地方毕竟狭隘短视,名医也少。如今姑父病情不见好转,再拖下去也不好,不如到城里另外去寻一寻名医,说不定就能药到病除也未可知啊。”
曾氏和锦华一听,都深以为然,频频点头称是。
事不宜迟,锦华把锦年一拉抬脚就要去正院请示祖父,走到门口却又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对曾尚才轻轻一笑,道,“表哥,左右你也无事,不如你陪着我们两个一起去呀?”
自己和锦华的力量显然不够,让母亲去祖父跟前受气她又不舍得,只好再拉上一个曾尚才。看祖父当着这个准孙女婿的面儿,会不会好意思驳了自己的请求,任着自己亲生儿子继续病下去!
曾尚才本来不太想趟上大房与二房间的浑水,转头见姑母一脸的焦急,锦华又满含期待的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起身含笑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