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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发出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小屋内,墙壁全由刚砍伐的树枝搭砌,显然刚刚筑成不久,空气中还弥漫着新鲜树木的气息。白玉剑和包袱放在易天行的床头,易天行侧目一看,包袱上面自己亲手打的破镜结完好无损,便知道没有人打开过,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虑:“什么人把我带到这里?照理此人救我于危难,既不打白玉剑主意,也不拆包袱查看状况,应该没有恶意。可是到底是谁呢?若非熟人,素昧平生就为我得罪官府,实在不合情理。若是熟人,我亲朋好友多已离开蜀州,鞭长莫及,难道是唐门中人?”易天行正思虑间,忽然一阵头晕,这才感到自己的呼吸滚烫火热,嘴唇干裂,知道自己正在发烧,连忙向自己的包袱探出手去,谁知略一动弹,浑身立时传来刺骨的疼痛,手只伸出一尺,便再也不能前进,额头上冷汗涔涔,若非他素来性格刚硬,早已经大叫出声。
“哎,你干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相貌清秀、身着翠绿长裙、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便出现在易天行面前,用玉葱般的手指在易天行肩窝轻轻一按,易天行闷哼一声,便躺回床上。那女子眉头一皱,微含怒容:“你这人怎么这样?又没有人要你的那些破烂东西,干什么一醒来就去检查?你内外皆受重创,非好好调养不可,现在不要擅动。幸好你自己把毒解了,否则更麻烦。记得别乱动,快躺下休息。”
随着一阵香风,小木屋里面又多了一个女子,一身朱红,明眸皓齿,虽不十分美貌,一脸笑容却让人心中愉悦爽心,左腕戴一翡翠镯子,双手捧着一碗浓黑的药汁,徐徐走来:“翠环,不要在易公子面前失礼。”易天行略微一瞥,心头不禁大震,那镯子质地做工之精美,实属罕见,看这两个女子装扮,却是丫鬟之流,唐门虽富,也不可能有此财力,这伙人实在是莫测高深。
翠环一脸不屑:“红玉姐何必对这种人客气。他再了不起,也不过跟我们一样,是个……”
红玉骤然收敛笑容,沉声喝道:“翠环!”
翠环似乎自知失言,一脸惶恐之色,站在当地、不知所措。红玉也不深究,瞪了她一眼,便来到易天行身旁,软语询问道:“易公子可是想自己拿药服用?”
易天行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错。”
红玉望向床头的包袱:“易公子要什么,奴婢帮你拿。”
易天行笑道:“不必了,你把熬的药调整一下便行了,嘿嘿,你们用的药材都是上品,施药的人本事也不错,不过似乎还没有达到因人施药的地步,效果要差一些。”
红玉眼波流转,落在手中的药碗上:“公子把药方说说,奴婢这就去重煎。”
翠环气呼呼地插嘴道:“红玉姐,别理他。伊大夫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岂容他在这里信口雌黄、任意贬低?”
红玉淡淡地道:“那也得让公子把话说完,至于药方是否采用,我自然会征询伊大夫的意见,你急什么?”
易天行笑道:“不碍事,我先将就着喝了,中午再调整药方吧。”说着强忍疼痛、缓缓伸出手来,托向药碗。
红玉笑道:“不必劳烦公子,让奴婢来吧。”
易天行只觉胸口如被千万根针扎刺一般,锥心裂肺,知道自己伤势太重、现在不宜逞强,也就不再坚持。
易天行服药完毕,红玉向他讨要了药方,即便出门而去,留下没有好气的翠环照顾易天行。易天行望着一脸愠色的翠环,笑道:“我似乎没有得罪姑娘?”
翠环撇了撇嘴:“你敢得罪我,早就人头不保了。”
易天行奇道:“那姑娘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翠环冷笑道:“我可是伺候……”说着声音一顿,接着道:“谁想伺候你这臭男人!看着你就烦!”
易天行心中隐隐知道怎么回事,大感不快,怒道:“老子又没有叫你救我?自作多情,还有脸来怪我?”
翠环听得一脸惊愕,指着易天行吞吞吐吐地道:“你……你……骂人!”
易天行翻了个白眼,嘟哝了一句:“白痴,不会第一次听到吧?”
翠环呜的一声,掩面痛哭、快步跑出门去,留下呆愣愣的易天行喃喃地道:“随口骂人而已,不用怎么夸张吧。”
过了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易天行虽然身体难以动弹,耳目却已恢复灵敏,一听便知来了六个人,红玉、翠环亦在其中,另外有三个人武功甚高,最后一人却像个老头,步履蹒跚,其他五人都在迁就他,否则早就到了。
易天行暗自恃道:“不会吧?骂人而已,拖这么多人来找我麻烦?”想到这里,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当先进屋的是个银须皓首、背已微驼的老者;他后面紧跟着一个面容俊朗、神色狂傲的青年剑客,易天行看他目中神光,便知其武功甚是了得、不在自己之下,但是不知怎么的,易天行一见他就特别反感;然后是两个中年武士,其中一个壮汉背负钢刀、左手手背有一刀疤,正是前在汪芒镇见过的紫面煞神傅垒;另一人身形魁梧,足有丈许高下,站在那里,头颅已经快要挨着屋顶,浑身肌肉虬结。散发着凛人的凶悍之气,背上一支巨钺,几与他齐身高,寒光闪闪、浸人心肺;最后两人是红玉与翠环,红玉稍微靠前一点,脸上依旧是那副宜人的笑容;翠环双眼红肿,怯生生的跟在红玉身后。
老者来到易天行面前,沙哑着声音拱手道:“老夫伊居葫。”说着一指身后青年:“这位是当年大内侍卫孟大统领的嫡孙白芙剑客孟飘雪,后面两位义士乃是紫面煞神傅垒和巨灵殷填海。后面两个丫头,公子已经认识,老夫就不介绍了。”
易天行闻言心头一震,立时明白这伙人的身份,失声道:“伊老先生!前朝御医?”
孟飘雪怒叱道:“什么前朝?是朝廷!”
易天行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不惯此人,孟飘雪浑身都透着一股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味道,令自己很是不舒服,当即冷笑道:“现在的朝廷应该是白象王朝吧。”
孟飘雪手抚剑柄,白净的脸膛胀得通红,双目直欲喷火,怒道:“大胆!”
易天行对他来了个视而不见,径自对傅垒道:“是傅兄救了我?”
傅垒点头道:“不错,我们已经留意你多时,本就有意联络你。想不到你居然逃到了汪芒镇,还惹来偌大的麻烦,我自然只好出手相救了。”
易天行笑道:“我说呢,以傅兄之才,怎么会隐居在汪芒镇那种地方。呵呵,想不到傅兄居然心怀故国,胸存大计。”
傅垒正色道:“我乃是前……”轻声咳嗽了一下:“芙蓉王朝滇郡天壑关总兵傅衡之子,我家世受皇恩,社稷崩塌,自当以死命报之。”
翠环插嘴道:“傅大哥很厉害的,当年率众围歼元成都麾下猛将秦烈蚺,当真是震惊天下。”
易天行亦是一惊:“据说秦烈蚺神勇无比,武功不在仇天刃之下,而且军功卓著,若非早死,定不失柱国之位,想不到他居然是死在傅兄刀下。”
傅垒面露愧容:“易公子别听翠环儿胡吹,当年我率领四十二名好手,围攻秦烈蚺,被他连杀三十九人,自己左手手筋都差点被挑断,才将其击毙,实在是丢人之极。当时若非我们情报准确,找了个适当的时机,趁他落单的时候偷袭,恐怕一个人都别想活着回来。”
孟飘雪在一旁却气得浑身发抖,他乃是芙蓉王朝皇室嫡亲血脉,其祖父当年孤身抵挡追兵、为国捐躯,却保全了芙蓉王朝最后的希望,大家本就因祖及孙,对他特别照顾,加上他天资过人,甚得诸前辈期许,因此在他那群人中,除了少数孟骊遗脉,因为身份特殊,不怎么将就他,其他人对他简直百依百顺,故而造就了他狂傲的性格,向来是以俯视众生的态度对人。此时见易天行浑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禁怒发如狂,若非易天行动也不能动弹一下,早就拔剑相向,不过他气恼归气恼,以他的身份,也绝对不能向个毫无还手能力的人动武,所以心中郁闷难当、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终于忍受不住,长啸一声,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看得傅垒一阵发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
易天行却丝毫不以为意,就像没有见过孟飘雪这个人一样,微笑道:“傅兄太谦虚了。”说着转向伊居葫:“伊老先生,你们此来所为何事?”
伊居葫呵呵笑道:“我们听说易公子业已醒转,都很高兴,特来探望。不过老夫尚有一点私人问题,不知道公子的医术师承何人?老夫真是佩服啊。”言中满是钦佩之意。
易天行顿时对着老医师大起好感,恭恭敬敬地道:“晚辈从药王谷申子建申老师处学得了一点医术皮毛。”
伊居葫叹道:“原来是药王谷的传人,怪不得,唉,可叹老夫行医数十年,仍然只知道照方治病,尚不及公子高明,惭愧惭愧。”
易天行摇头道:“伊老先生言重了,晚辈不过是照本宣科,把申老师的教诲拿来唬人,又不是自己的见解,徒自贻笑大方。”
伊居葫嘿嘿一笑,便不再说话。殷填海却洪声道:“小子,伊老说你医术高明,那就肯定错不了!一个大男人,说话干什么那么虚伪!”
易天行一愣,接着笑了起来:“说得是,受教了,哈哈!”
殷填海皱了下眉头:“你说话怎么跟练明德那家伙一个调调儿。”
傅垒迎上易天行疑惑的目光:“练明德是先朝吏司长练子稷之孙,年方二十三岁,素以博学多才著称,他的外表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为人却像草莽豪杰般慷慨好义,你见了一定喜欢,就是说话文绉绉的,很让人受不了。”
殷填海闻言,咧嘴大笑:“不错,那小子酸得要命,哈哈!”
易天行不禁悠然神往:“待我伤势稍好,一定要去会会练兄。”
殷填海大声道:“不用着急,练小子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很快就到了。”
易天行道:“是吗?”
翠环道:“那当然!不仅练公子,芙蓉三老和太子殿下、六皇子、七公主、芙蓉四剑中余下的三位、杜大人、汤柱国、张大哥他们都要来这里。”
易天行心中一动:“蜀东杜文珏和前滇郡柱国汤禺?有什么要事发生吗?”蜀东杜家向是蜀州儒学领袖,自来人才鼎盛,这杜文珏乃是杜文琪胞兄,他们大哥杜文琼更曾担任芙蓉王朝大丞相,后因死柬末帝孟骊,获罪被诛,杜文琪悲愤之下,投靠了元成都,而杜文珏却谨遵家训,抱着孤臣之心,死守着芙蓉王朝的正统,当年在芙蓉城破之际,率军保护幼主直闯吴泰军营、突围而出,故而名声甚是显赫。而汤姓柱国,只有当年滇郡汤禺,昔年芙蓉王朝腐朽之极,买官之风盛行,朝中诸柱国,大多本领平常,汤禺却是其中异类,勇武过人,却不擅钻营,所以才被排挤到边远的滇郡担任柱国。自白象王朝建国之战,前朝柱国降的降、死的死,仅余汤禺一人,勉力周旋,才保得芙蓉王朝余党一线生机。因此易天行闻得“杜大人、汤柱国”的称呼,便立即想起他们。
翠环瞪了他一眼:“有什么要事?还不是为了探望你。真不知道你有什么了不起,居然劳动了太子殿下和三老大驾。哼,你这人愚蠢无聊,居然呆呆的等着官兵抓你,笨死了;武功看来也不怎么样,居然被人打成这样。”言中对杜文珏和汤禺却不甚看重。
易天行听得前面一句,心念立即飞转起来:“如此说来,孟家的人是蓄意要拉拢我了,如果是这样,不跟他们合作的话,嘿嘿,可能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看来得想好退路才行。”一念到此,顿时陷入沉思,翠环后面说的什么,根本没有听入耳中。
傅垒见易天行沉吟不语,以为他是因为即将见到皇族中人而心下忐忑,笑着开口道:“易公子放心,太子殿下为人礼贤下士,甚是英明。”
易天行心中却道:“妈的,老子什么时候在他之下了?一个破落户,居然敢来跟我摆谱?嘿,先不理你们,见了面再说吧。”不过傅垒到底救了他一条命,面上却也不好显露出来,于是淡淡地回应道:“知道了。”
傅垒见易天行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便说了一些好好休息之类的客套话,与伊居葫、殷填海三人一同告辞离去。
待伊居葫等人走远,红玉不禁埋怨翠环:“你呀,还是这么多嘴。太子殿下和三老的行动,是你可以评论的吗?”
翠环脸色大变:“我说错话了么?”
红玉道:“还好那人走了,伊老他们不是多事之人,否则有你受的。”
翠环闻言又来了精神,吐了吐舌头:“我说红玉姐怎么不提醒我,原来没事。”
红玉没有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当真要惹出祸来才知道闭嘴不成?”
翠环笑嘻嘻地道:“就惹了祸,还有公主呢。”
红玉摇了摇头:“公主把你惯坏了,唉。”说着来到易天行身旁:“易公子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去做。”
易天行将眼缓缓闭上,低沉着声音道:“不用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快点好起来。”
※※※
古梦涯双臂酸麻、手不能抬,眼见夏日炎大鼎击至,自份必死,当下闭目不视,静候死神降临,却猛然闻得一声古寺钟鸣般巨响,连忙睁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叟立在自己面前,身上衣衫无风自动,真气激荡不已。夏日炎一脸怒容,抱着大鼎,站在三丈开外。
古梦涯定睛一看,那老叟可不正是郎正心,大喜道:“郎老丈!”
郎正心朗笑一声:“老夫晚来一步,古公子受惊了。”
此时夏日炎骤然扬声喝道:“老头,我们四季杀手要杀的人,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郎正心双目精光乍现,长笑道:“古公子对老夫有活命之恩,今日他既逢危难,老夫岂能袖手旁观!”
夏日炎狞笑一声,右臂一托,将大鼎高高举起,周身红雾弥漫,胖大的身躯在赤色烟雾中若隐若现,状若降世魔神,威猛绝伦。
古梦涯见识过夏日炎的厉害,心中不禁暗自替郎正心捏了把冷汗,低声道:“郎老丈千万小心!”
郎正心亦久闻夏日炎的凶名,既已对敌,自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神色凝重地颔首道:“老夫知道。”
夏日炎狂笑道:“知道又如何!”说完嘿的一声,吐气发力,鼎炉之中便缓缓升起一道火柱,升至鼎口上方三尺高下,火柱轰的一声,散裂成一片火云,连着底下的火柱,状如火芝,煞是好看。郎正心知道夏日炎发难在际,连忙将功力提升到极至,浑身衣衫顿时充满了真气,鼓胀如球。
夏日炎将脚一蹬,身体冲天而起,随即左手向郎正心一指,暴喝道:“杀!”鼎口那朵火芝骤然断裂,华盖般的火云离梗而出,急速旋转着、四周喷射出漫天火星,夹着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朝郎正心笼罩而下。
郎正心猛然暴喝一声,伸直双臂,在身前一分,随即双手握拳,穿花一展,沉腰扎马,一拳凌空击出,轰的一声,如同平地响雷,天空就像被巨力冲破了一般,形成一道真空气柱,迎向火云。郎正心的拳风与夏日炎的真气在空中一撞,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正在一旁催气运力、努力恢复精气的古梦涯只觉耳鼓嗡嗡作响、头昏眼花,不禁连退三步,脚下一阵发软,险些跌落山下。火云随着巨大声响,爆裂成漫天火珠,形成一张方圆达二十余丈的火网,向下面的古梦涯等人呼啸落下,连夏日炎亦笼罩在内。郎正心怒目圆睁,道了声来得好,身形一展,已经来到古梦涯身旁,双手拳掌交击,大开大阖,出手疾愈闪电,将朝二人落下的火珠一一击散,化作荧光流火、飘逝风中。夏日炎见那声势,心中亦是一惊,双臂猛然一张,手中大鼎竟然悬空静止在其胸前,接着大喝一声,鼎中升起未落的那道火柱骤然上窜三丈,有如秋风卷落叶一般,在夏日炎头顶上方一个盘旋,将即将落至夏日炎身上的火珠吞噬殆尽。
郎、夏二人虽然解决了自己的威胁,但是其余散落四处的火球却来不及处理,纷纷落地燃烧。那火甚是猛烈,初春的草木并不枯朽,却一着即燃,山道两旁刹时间便化作一片火海。
郎正心眼见四外烈焰冲天,心中一惊,伸手一拉古梦涯,右手前探,舞出一个圆圈,一道凌厉气劲旋绕而出,顿时从火海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郎正心道一声走,拉着古梦涯便往山下跑去。
夏日炎神态狰狞,大喝道:“哪里跑?!”右臂一抡,将大鼎高举于顶,接着奋力掷出,那炉鼎夹杂着呼呼风声,急速旋转着猛然击向郎正心后背,接着双腿猛然蹬地,腾空跃向郎正心。
郎正心闻得耳后风声,长叹一声,将古梦涯往前一推,置于自己身前,接着双臂向后一振,嘣的一声闷响,炉鼎向后弹飞,郎正心双臂衣袖却燃烧起来。郎正心临危不乱,双臂一个伸展,便将外衣脱了下来,振臂一挥,衣衫化作一片火云迎向扑击而至的夏日炎,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毫无滞缓之感。
夏日炎身在空中,骤然头重脚轻般一个倒栽,捞住被郎正心震回的大鼎,左手一指,鼎口立时冒出一股烈焰,不待郎正心的衣衫近前,便将其焚为飞灰飘散。
郎正心眼中寒芒一闪,也不说话,转身迎向夏日炎,双拳挥舞,拳势大开大阖、刚柔并济、刚中含韧、绵里藏针,击得夏日炎毫无还手之力。古梦涯在一旁不禁看得呆了,他自幼便习练上乘武学,平生所交,无论父师朋友,都是难得的高手,因此眼界甚高,虽见识过郎正心的内功修为,但总觉得那是苦修勤练之功,并不怎么看好他的技击之术,特别是从郎芸香口中得闻了郎正心习武的经历,知道郎正心那样学法,杂而不精,而且难遇明师,对他自创的神拳八打更是没有放在眼里,谁知道现在一见,郎正心竟然深得技击三味,不禁一面暗自惭愧,一面从旁观摩。
夏日炎与郎正心战了十几个回合,始终处于劣势,显得狼狈万分。忽见郎正心拳势一竭,心中大喜,身体像陀螺般旋转起来,抱着炉鼎便往郎正心撞去。谁知这正是郎正心诱敌之计,待夏日炎转到跟前,猛然暴喝一声,拳势大盛,拳头像雨点般疾击而出。夏日炎大惊之下,躲避已来不及,连忙将鼎一推,挡在胸前。古寺晨钟般的巨响接连响起,郎正心每一拳都击在夏日炎手中的大鼎之上,夏日炎只觉一股巨大压力像浪涛般一波一波地涌迫过来,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双臂如坠重铅,沉甸甸地直往下沉,胸口发闷,一股甜甜的液体在喉咙口一窜一窜的,若非强自忍耐,早已鲜血狂喷。
郎正心亦不好受,夏日炎那炉鼎烧得通红、散发着滚滚热浪,靠近已经很不舒服,拳头击打在上面,就像将手伸入熔炉中一般,如果不是拳速极快,宛若雨打芭蕉一般,双拳早就被烧焦了,纵是如此,百拳之后,郎正心的双手已经被烫得通红、胀大了不止一倍,每一撞击都带来针扎般刺痛,拳势大减。
郎正心终于坚持不住,长啸一声,连环三拳,几乎同时击在鼎上。夏日炎本就力竭难支,当下立即被震退三步,胸中血气一阵汹涌,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将前胸衣衫染得通红。郎正心三拳一出,亦已强弩之末,无力进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日炎后退回气。
夏日炎以怨毒的目光盯着郎正心,气喘吁吁地狞笑道:“老头,你还能打几拳?”
郎正心一面调息归元,一面徐徐地道:“你来试试。”
夏日炎冷笑一声,也不言语,就站在那里凝神聚气,以图再举。在他对面,郎正心和古梦涯也在静心调息,争取早点恢复元气。一时间,三人僵持不下,只有四外草木,噼噼啪啪地烧个不停,所幸此段山道植被不多,草木间亦少连贯,虽然火势猛烈,却也没有形成焚山之势,只是缓缓蔓延。
过了一盏茶时分,夏日炎嘿嘿笑道:“你们好了么?”说着双目赤芒大盛。
古梦涯心中暗暗叫苦:“这家伙怎么恢复得这么快,再等一会儿就好了。”郎正心却洪声笑道:“来阿!”
夏日炎面色一变,随即望着郎正心红肿的双拳,哈哈笑道:“老头,你内外功都不错,可惜啊,你双手肿成这样,还能与老子争雄?!”
古梦涯亦看出郎正心的难处,冷笑一声,抢前一步,挡在郎正心面前,将手中金乌枪杆一横,淡然道:“夏日炎,胜负未分,不要得意太早。”
夏日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哼道:“小子,你唬谁呢?你现在最多恢复了七成功力,老子一鼎便可以将你砸成肉酱!”
古梦涯心头暗自吃惊:“看不出这蠢家伙眼光如此之准。”面上却不露声色,以不屑的口气道:“是么?”
夏日炎勃然大怒,他已看出郎正心和古梦涯各有弱点,现在根本无法对抗自己,但是这两人却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实在难以按奈心中的愤怒,双臂一划,猛力推在炉鼎之上,连人带鼎冲了上去,浑身赤雾弥漫,炉鼎在其炎炎功的催逼下,发出耀眼的红光,直击古梦涯胸口。
古梦涯望着偌大的炉鼎将夏日炎挡了大半,自觉真气不继的情况下,以小巧招式对付这种攻守兼备的奇门兵器大是吃亏,当下孤注一掷,将金乌枪杆束回腰间,潜运真气,将金乌九转功提升至极至,双目赤红、周身隐射出微弱的金光赤焰,暴喝声中,悍然出手,双掌平推,硬接夏日炎的冲击。
郎正心见状大惊,想要越过古梦涯、抵挡炉鼎已来不及,只得大喝一声,不顾手掌的刺痛,一掌击在古梦涯背心,雄浑刚猛的内力灌体而入。轰的一声,夏、古二人四掌尽皆抵在通红的炉鼎之上,就此僵住,炉鼎中骤然冲起一道通天火柱,一闪而逝。夏日炎未能将古梦涯击飞,古梦涯亦不能将夏日炎震退,二人的纯阳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鼎中,各自激荡起一股火苗向对方压迫过去。
夏日炎完全没有想到郎正心会借体传功,在他浑厚内力的帮忙下,古梦涯居然可以硬接自己一击,心中不禁暗自吃惊。不过马上又定下心来,郎、古二人内力并不同源,这样转接过来的真气便大打折扣,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自己只要坚持下去,实是战胜可期。
夏日炎这边打着如意算盘,古梦涯亦大感受用,他背后有郎正心的内力注入,与夏日炎硬拼亦不显得吃力,双手抵着夏日炎的炉鼎,感到鼎壁温暖和煦,令自己周身说不出的舒畅,骤然心神一恍惚,生出似幻似真的感觉,仿佛自己进入炉鼎之中,看见鼎内满是文字,仔细看去,竟然是一门极高深的纯阳心法,顿时神为之引,不由看得痴了。夏日炎所持烈阳鼎乃是上古奇珍,他早知道其中蕴藏正宗纯阳心法,比他所练炎炎功高深得多,但是自他得到手后,苦究不得其解,离开身边又不放心,于是终日抱持,反而成为了他的一件独门兵器,谁知道今日却被古梦涯借由同源真气,激发了鼎内妙用,得到好处。
夏日炎正在全力催动真气,欲图将郎、古二人一举击杀,忽觉手掌处传来滚烫的感觉,心中不由大骇,他的炎炎功力可熔金烁石,根本不惧烈阳鼎所发烈焰,此刻会掌生热意,实在是匪夷所思。烈阳鼎越来越烫,过不多久,鼎壁便化作青色,鼎口烟雾缭绕,热浪袭人,夏日炎亦告忍受不住,虽然不知何故如此,心中早已打定去意,当下长啸一声,周身红雾暴长数尺,抽出左掌往烈阳鼎鼎腹一拍,将其震得冲天而起,接着身体一纵,飞身接住烈阳鼎,展臂一划,犹如飞鸟般向山上落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古梦涯赢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夏日炎败相未露,为何仓皇逃逸,不过凶星退走,心中也是一松,连忙拿出治疗火毒的药膏给郎正心敷上。
郎正心感到手掌一阵清凉,一面暗自赞叹古梦涯所用药膏灵效,一面亦为四面火势担心:“火势如此猛烈,恐怕已成焚山之势,古公子不要管老夫,速速离去。”
古梦涯正待说话,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天地间充斥着一股绝大潜力,柔和无刚,却又给人无处不在、无可抗拒的感觉。那股力量轻轻一压,宛若轻纱飘落、又如春风拂面,郎正心与古梦涯只觉身体一凉,四周野火骤然同时熄灭,再不见一丝火星。
郎、古二人正惊异间,却见易锋寒昂首大步,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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