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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年三十,晋王府上大半的家丁都放了年假,主要是这王府之中从头到尾也就只有谢淮隐这一个主子,连个女主子都没有虽是过年也用不到那么多伺候的人,谢淮隐这大笔一挥,干脆就让府上大半的人都休息去了,家生子的都休息去了,而那些个买来的人也便是给了年终奖金甚至还给了人几日假,让回去一家子团圆一番,这般举动也是让府上的奴婢们感恩戴德不已了。
当然这逃跑的心思那也是不敢有的,大庆之中对于逃奴的律法还是十分严重的,采用是连坐的方式,到时候自己受罪还是不打紧的,连累了家人是他们怎么都不敢瞧见的后果,所以也十分珍惜这难得的休息日子,再者也便是觉得晋王府上也可算是十分不错了,主子好相处的很,给的月钱也不错。
虽说府上如今伺候的人不多,倒也还是十分迅速地弄了一个火炉出来,切好的肉片,温泉附近大棚之中出产的新鲜蔬菜,零零碎碎地准备了好一些,甚至还温了一壶酒。
谢淮隐倒像是真的饿得有点狠了,吃了一些个东西之后方才同云姝一同吃着那桃花酿,这桃花酿倒是十分适合姑娘家饮用的酒水,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摘取盛开的桃花花瓣精心酿制而成,口味清淡入口的时候甚至还能够品出那淡淡的桃花香,可别看这桃花酿入口清淡,事实上这后劲也是十分的足,等到上头的时候可半点也不比那些个烈酒少。
云姝同谢淮隐是在书房之中,这书房里头堆了不少的册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几分的凌乱,但仔细一看的话,熟悉谢淮隐这人的工作习性的云姝倒也能够发现,之前堆积的下来的户部的合算的事情,谢淮隐这些日子也没有放下,也可算是合算了不少。
外头的雪扑簌簌地下着,书房里头因为有炭盆的关系倒是暖和的很,云姝也喝了两杯桃花酿之后这才觉得整个人暖和了起来,吃她是吃不下了,所以现在正在看着谢淮隐给她的关于高丽和琉球的密报,但展开那小小的纸张之后,云姝看着上面那文字的时候眼神之中流露出了几分迷茫。
谢淮隐在瞧见云姝那一脸不解模样的神色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一贯运筹帷幄的云姝也有这般不解模样,他这才觉得这般模样的云姝才是有几分像是她现在这般年纪所应当有的。
这上面的不过就是寻常的家常用语,这看着的时候似乎是在说着十分寻常的事情同高丽和琉球的那些个事情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关系一般,云姝看了一眼大约也知道这寻常的其中还是要一点门道的,反正这一点她是看不懂的。
“这上头的是特制的密码,也便是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够看得懂,所以即便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也只当是寻常的书信不过,定是半点也不会想到这其中会有点什么的。”谢淮隐道,也便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传递的消息,“你若想学,等有时间的时候我教你。”
云姝将手上的纸折叠好:“等有空再说吧,倒也不是这般想学。对于高丽和琉球的事儿你说着就成,他们是已经印刷了货币还是只有这个打算?”
“已是在开始印刷了,但这货币要发行的话大约还是要一段时间吧,那些个密探要打探出来这些个信息那也是需要一些时日。”谢淮隐道,“大约是受了咱们大庆的影响的缘故,这倒是学的挺快的。”
“在你看来,高丽和琉球发行货币的话,你是乐见其成的?”云姝看着谢淮隐问道。
“难道你觉得不好?”谢淮隐涮着那切的薄薄的肉片,涮了一片,沾了酱汁之后塞进嘴里,咀嚼了好一会,似乎也在思考着刚刚云姝的那个问题,等到咽下去了之后这才又开口,“我觉得即使是高丽和琉球这样做了之后大概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大庆什么的。毕竟高丽和琉球的货币又不可能会在我大庆的境内使用。”
“这话要说没错也没错,但要说错也有错。”云姝慢慢悠悠地道。
“为何?”
“的确高丽和琉球的货币是不可能在我大庆境内使用,但货币这种东西既然我们能够制造出来,高丽和琉球自也是能够制造出来的,若是再有点心思的人,仿制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云姝这话让谢淮隐微微蹙了蹙眉头,觉得自己似乎被云姝用一座山给压住了似的,她这意思就是说有些人会起了心思做出制造假币的事情来了?
“不至于吧?”谢淮隐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如今是有些食不知味起来了,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半点的心思来吃东西的,这都已经快憋屈死他了,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的。尤其是一想到若是会出现假币之后的后果,他都忍不住挺直了背脊,后背一片冰凉。
“很至于,”云姝严肃地回答,“永远不要将利益看的太轻,在暴利之下自有勇夫。”
在现代那样的技术下都还会出现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货币,更何况是在这古代,不过就是早晚的问题而已,自然可能会出现的。
“可在货币上,你我都已经小心之后再小心了,也培植了大量的辨别真伪的专业人员,那到底也应该能够有能够应对这事之人吧?!”谢淮隐想了一想之后又道,“刻板的话还是掌握在我们能够信任的人……”
“永远不要小看人的智慧。”云姝又道,“天底下那些个能工巧匠多了去了,有可能那些个厉害的角儿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不过高丽和琉球要铸造属于他们的货币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到时候让人从高丽和琉球之间弄点样品回来,我们也可以仿造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要制造高丽和琉球的假币?”谢淮隐惊讶道,他甚至还放低了声音在哪里,就怕自己刚刚那一句话的时候会泄露点什么似的,虽然现在是在他的晋王府上,外头守着的也便是他最心腹的人,可云姝刚刚所说的话那也实在是太让他觉得意外了。
“只是提前备下,有备无患而已。”云姝说,她的神色之中半点也没有被谢淮隐刚刚那一句话所说的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事实上她刚刚那一句话的意思也的确就是这样了,她就是打算制造高丽和琉球的假币。
“为何,其实我们压根就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不是?”谢淮隐不明白云姝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而已的话压根就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到时候说不定反而是一种浪费也未必。
“只是觉得高丽和琉球要铸造钱币的时机有点问题,”云姝想了想道,她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率先做好保护工作才行,等事到临头之后再去想办法那可就有点迟了,危机也是时机的一种嘛,“若是到时候高丽和琉球提出要以大庆币来购买的话,这样的要求绝对绝对不能答应,在对外贸易那一块上,作为交易的货币至少只能是金银,不能是其他的东西。”
金银天然不是货币,货币天然是金银。不管到时候演变成什么样子,这金银一类的东西那还是要有的,所以云姝也不会允许在外贸上面出了这样的岔子,被自己一手产出的大庆币玩弄这也是云姝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为何?”谢淮隐不懂云姝怎么会说到这里去。
“金银一类的还是存储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正大庆的百姓买卖的时候用之方便,但在对外贸易那一区的时候还是以金银进行结算,不过到时候要是高丽和琉球真的出了他们的货币的时候那我们也可以用他们的货币来购置他们的东西。”
说到这里的时候,云姝还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那笑容端得让谢淮隐只觉得背后一凉,想来是云姝又有什么坏主意了吧?!反正谢淮隐觉得只要是自己按照云姝这做法,多半是不能亏损的,要知道这其中云姝还占了不少的股份制度,她对于生意那点事情哪里是能够不上心的,这要是亏损了他的部分云姝可能还不会多在一点什么,但要是真的亏损到了云姝的份上去了,她可是不依的。
谢淮隐一想到这一点,也跟着忍不住嘿嘿一笑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对着那些个吃食那叫一个胃口大开,吃了好一些之后这才漱了口让人将东西给撤了下去,端着一杯茶水同云姝漫不经心地聊着天,守着岁。
等到子时一过,那原本还有几分寂静的大街上突然地就变的热闹了起来,从第一声的爆竹声响起之后,整个宁静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鞭炮爆竹一类的不绝于耳。
这代表着一年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已经开始。
晋王府上的人也便是要顺着潮流放那开门爆竹,谢淮隐也便是颠颠地接手了这活计,在门口那街道上点燃了鞭炮。红纸四处纷飞,街道上到处都是带了点火药的味道。
已是这个时候了,云姝自是不能再在晋王府上呆着,即使她自己是知道这其中是清清白白半点也没有什么的,但旁人却是不觉得这样想着的不是?!到时候传出点难听的话来还是其次,要是传到了她母亲万淑慧的耳中到时候念叨是绝对少不了的,现在随着她的年纪越长,万淑慧叮咛的次数那是越发的多了,尤其是在今年过了生辰,到了及笄的年纪之后万淑慧那是越发的地将“说教”这个事业安置成了她的人生头等大事,这的时候半点也是不许她反驳的,就怕她会做出点什么丢人的事情来似的。
要是夜不归宿一类的,只怕这整个正月之中她也是别想安宁了。
谢淮隐自也是知道这一点,虽说谁都知道他的那点心思,但到底也还是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分在,他从小到大也可算是被人说的习惯了,倒也无所谓那点虚名,可云姝到底在他的心中也还是不同的,自是不会冒着那样的风险让她一直被人诟病,所以等到街道上有爆竹的声响,这守岁结束的时候,谢淮隐便开口要送云姝回去。
不少的爆竹声响着,看着街道上因为这个的关系而有几分凌乱的时候,谢淮隐倒是觉得这才算是个有年味的。
“以前还住在宫中的时候,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听着外头那爆竹鞭炮声的时候便巴望着想要去外头看看是。”谢淮隐开口道,“那个时候母妃总是对我说,等到再长大一些,等离了宫建府之后就能够瞧见了,后来等到出了宫之后,也便是觉得过年也不过就是那样一回事罢了,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倒是显得十分的冷冷清清。”
谢淮隐甚少提起自己的母妃,从云姝认识谢淮隐至今,即便是现在可算是到了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的情况下,云姝也没有听谢淮隐提过以前的事情,倒是从柳博益哪儿听闻过几句关于谢淮隐的事情,当然柳博益也并非是特地在她的面前说起谢淮隐的事情,而是顺口提的时候提了那么一两句,倒是谢瑾婳在她的面前说起过之前的事情。
这后宫之中的女人多了,而当男人只有那么一个的时候,自然是有厚此薄彼的时候,更何况每个女人的身后的家族还不同,当初的刘贵妃之所以能够在后宫之中占据那么重要的一席之地主要的还是后头的刘家也有几分地位,即便现在刘家在朝堂之中的势力已是不如当初,可到底也还是殷实。而对比之下谢淮隐的母妃哪儿就显得有些势薄了,当初入宫的时候也不是什么秀女出身,而是个宫女。家中也人丁单薄的很,即便是追溯起渊源来的,这也是五代贫户的类型,当初也便是元熙帝醉酒之后所不小心沾上的,最后也便是赐封了一个美人之名罢了。
谢淮隐的母妃姓钟,长得也可还算是秀致,否则也不会被醉意朦胧的元熙帝给瞧上,得了皇子之后算不得大宠幸,而她也可算是个安分守己的妃子。而元熙帝的儿子女儿也不少,这十根手指还有长短的,自然不可能所有的子嗣都是一视同仁的,总有那么几个宠爱一些的,又或者是出自利益的考量而疼爱一些,这样的态度也是会导致宫中的那些个宫人的差别对待,尤其是这不过就是一个美人罢了,在宫中也不过就是比才人稍稍高了那么几分罢了。
所以童年的谢淮隐在宫中的地位也便是那般,至少不是人人么追捧的,待遇也便是那样不好不坏,偶尔还会被那些个兄弟姐妹欺压一番,尤其是到后来钟美人殁了之后,谢淮隐在后宫之中过的日子也不算太如意,身边伺候的那些个宫人那都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一个不怎么受宠又没有母妃庇佑的皇子这往后能过成个什么样子那还真不知道,后来还是谢瑾婳有一日入宫的时候瞧见这个弟弟,得了眼缘,干脆就带在身边,同白家的独苗子白泽宣一起养在自己的身边,这才可算是稍稍如意了一些。
“其实我还算是十分幸运的,遇上了七姐,也亏得是七姐说了话,否则在后宫之中那种地方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其实见七姐的时候,我还是用了点心计的。”谢淮隐想了想之后笑道,当初的他也不过就是个孩子罢了,现在回想起来的时候,谢淮隐还觉得自己似乎是有几分的可笑,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能够保证谢瑾婳就会帮着他那一把,若是最后还是得不了谢瑾婳的眼缘,他在宫中的日子说不定还会过的更加不怎么样,可那个时候却真的不知道为何就生出了那样一搏的心思来。
这事云姝也是听谢瑾婳谈起过的,一个被其余的皇子欺压的十分凄凉的孩子,这般模样也的确是容易受人注目,当时的谢瑾婳虽不是现在这般有着监国的名头,但到底也还是元熙帝最为宠爱的女儿,出嫁之后便是守了寡,这事儿一直到现在也还是元熙帝心头的一点心病,早些年的时候也是一直帮着谢瑾婳想寻一个还不错的人让她再加嫁了也好过孤孤单单的,可谢瑾婳却是打定了主意,那几年父女两人没少吵闹起来,每次都是吵得惊天动地,可也许是因为这个关系,这帝王之家的父女二人的关系反而是越发的亲近。而当时瞧见被欺负成那样倒霉模样的谢淮隐而身边也没个看护的宫人时,谢瑾婳也便是怒了,发了好一通的火。
“其实,七公主是晓得你当年耍了那点小心眼的。”云姝道,声音之中也透了几分的笑意。
听闻云姝这般说,谢淮隐微微楞了楞,但转瞬也可算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来,是呀,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瞒得过七姐的,或许起初的时候还没想到这一点上去呢,但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自然是能够想到这一点的。只是这是一个无依孩子的小心思罢了,自然地谢瑾婳是不会再提。
“七姐有颗异常柔软的心。”
云姝对于谢淮隐这评价也是十分的认同。
晋王府和柳家的路要说远那其实也是没有多远,走得再慢也不过就是几刻钟的时间罢了。
柳家的门开了一道缝,锦瑟估摸着也差不多云姝会在过了子夜的时候可会回到家中来,所以也可算是掐着时间在门里面守着,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的时候这才探出了头来瞧,瞧见云姝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门内走了出来,朝着谢淮隐行了一个礼,这才又用那有这几分担忧的声调对着云姝道:“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哥哥他们回来了?”云姝问道。
“大少爷和两位小少爷早就已经回来了,大少爷说小姐你有些事儿许是要过了子夜才回,让给留了门。小少爷们受不住困,回来之后就已是睡下了,大少爷和老爷夫人们也是守了岁,应当是睡下了。我想小姐也差不多该是时候回来了,便在门口等了一等。”
云姝听了锦瑟的话微微颔首,转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谢淮隐道:“我进去了,天冷,你也早些回去吧。”
谢淮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这脚步却也还是不动,站在底下看着云姝似在等着看到她进门之后方才打算离开的意思。
云姝走了两步,正要抬脚迈进柳家的大门,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转过了身看向谢淮隐,那目光定定的。
“谢淮隐,”云姝唤他,声音柔软,“我陪着你呢。”
谢淮隐倒是没有想到云姝会突然之间同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在他愣住的时候云姝就已经进了门,那只留下的一道门也一下子合上了,发出一点沉重的声响,也倒是让谢淮隐一下子反应过来,想了想之后他一下子扯出了一个笑容来,那笑容越来越大。
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二次过的这般开心的年了,上一次也就是他母妃去了他被七姐带到她身边养着的时候,那是他头一次觉得这人生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而现在云姝那一句话是给予他一个期许,她陪着他呢,这话虽听着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罢了,却也已是表达了云姝的立场,证明当初她所说誓言也不是只是纯粹说说罢了,她也还是有记到骨子里面去的。
是呀,她还陪着他呢,哪怕是现在路途崎岖一点,但也还是会将这一段给走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