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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秀娥和花涟的惊呼声,我如同逃命之人般四处乱窜。[]~)[]街上人多路窄,我轻巧的穿过两条大街,而那些侍卫们可就追的不容易了。塔塔乌应是没有追来,她不过是想和我抬杠,并非真的喜欢那块料子。这样的人啊,她不累我都累啊!
心中粗略记得玲巧跟我描述的浣衣院方位,再往前走两百米应该就是了。幸亏她刚才提醒了我,不然就被怒火烧得忘了正事。不过也得感谢塔塔乌和图克娜,给我制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用再苦想该如何离开秀娥的视线。
只觉得快要走出了会宁城,方在一片荒凉之地见到一群房屋瓦舍。是荒凉,因为附近没有商铺酒楼、小摊小贩,但不时有三五成群的男人进进出出。我心头萦绕着一个问题:这是金国浣衣院吗?为何有这么多的男人在。
有人叫我,回过头,玲巧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小娘子腿脚可真是麻利……玲巧可是快要累死了……”我拍拍她的背问道:“其他人没跟来吧?”
她点了点头道:“大家是分开着找。”着又瞟了眼四周,脸上也是露着丝丝惊讶,脱口道:“这么多男人,倒像是金兵们的校场。”我努嘴问道:“是不是你消息有误?”她摇头,伸着脖子看了几眼,自言自语道:“问了三个人,都在这里。不过……他们对于我打听浣衣院很是吃惊和不解,一开始都不愿呢。”
忽然想起一事,我纳闷道:“你方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玲巧愣了一下,随口笑道:“嘻嘻,吓唬她们的。”
我“噢”了一声,忽有两个身着军服的女真人往这边走来,神采飞扬,眉眼俱笑,只是给人一种极其恶心的感觉。其中一个用女真话呲牙笑道:“这大宋女人的滋味就是不同,下回叫上哥几个都来爽爽!”
我震惊的瘫坐在地上,玲巧吓了一跳,扶着我焦急问:“小娘子,他们了什么?你怎么……小娘子,你别吓我啊!”我心中惊惧,虽然我只会了七八成女真话,可刚刚那句话却是从前在军营里听过数次,我又岂会不明白其中含意。
哆哆嗦嗦的看了玲巧一眼,忽然明白了为何旁人对浣衣院讳莫如深。一个个满脸淫笑的男人勾肩搭背而去,我抑着发颤的声音道:“这浣衣院……其实是个军妓营……”
玲巧脸色顿时煞白,猛地直起身子,咬着牙难以置信的与我对视。短暂的沉默,只闻得彼此心跳凌乱,呼吸急促而又沉重。
远处一声惊呼:“小娘子在那里!”我怔怔的转过身子,秀娥带着花涟、泰阿丹急奔而来。三人见我呆坐在地上,皆是一副惶然之色。被她们小心地扶起后,我指着浣衣院冷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秀娥与花涟飞快的对视一眼,齐声答道:“浣衣院。”泰阿丹不明就里,躬身陪笑道:“小娘子身份高贵,实在不宜呆在这种地方,还是随小的们回去吧!”我不答话,只是死死的盯着花涟。她被我看得面色极不自在,目光飘忽,双手来回绞着衣带不语。
气氛尴尬而森冷,泰阿丹挠着额头不解地看着我们,秀娥低头沉默,玲巧一脸忿恨。花涟果然内心强大,仍是站得住阵脚,不慌不乱。这时远处驶来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驾车的小厮很是眼熟,我眉心一动,那不是完颜宗贤的车夫么?
“等等!”我推开花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那车夫急忙勒马,从车上跳了下来给我请安。里面传来一句抱怨:“怎么回事?”我脚步一滞,怎么不是完颜宗贤的声音,“里面不是你家主子么?”
他正要回答,车帘忽地一挑,一张白净的脸探了出来,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面相有些阴柔,眉宇间夹着淡淡的愁意,穿戴倒是十分贵气,只不过整个人显得精神不济,像是大病初愈般。
他神色迷惘的看了我一眼,车夫笑道:“这是左副元帅的义女,也是我家郎君的朋友。”我冲他礼貌的点了点头,朝车夫问道:“你家主子呢?我要见他!”
身后响起花涟的声音:“小娘子快回去吧。”我轻轻甩开她的手,示意玲巧过来,少年淡淡开口道:“上来吧。”我微微一愣,想来他也是要去完颜宗贤府里的,就跟着他同去吧。
花涟见我欲上车,急道:“小娘子。”
我回头漫不经心道:“我是去盖天大王府里,又不是逃走,你们不用操心。”完便挑帘钻了进去,玲巧跟着爬上车坐在门口,车厢外传来秀娥和花涟无奈的叹气声。
和一陌生少年同坐在一狭小的空间里,还真是别扭得很。他双眼微闭直挺挺地坐着,我则好奇的偷偷打量他。来了金国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见和我同龄的男人,自然是有几分兴趣。但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也不好出声搭腔。车厢里静的让人发慌,我只好趴在窗子上朝外望去。
少年突然出声,视线却落在他腕上的玉镯上,“汉话的这样好,你是宋人?”我有些不悦,问我话却不看着我,还真是不尊重人。於是没好气道:“我不是宋人,我是汉人。”他讶异于我态度的变化和奇怪的回答,抬眼盯了我几秒,嘴角轻轻上提,笑道:“为何蒙着面纱?”我随口道:“模样生得丑。[]~)[]”
少年饶有兴趣的笑了几声,摇头道:“非也非也,汉家女子常以纱遮面者,定是有沉鱼落雁之色、闭月羞花之容,不愿轻易示人罢了。”我嗤笑一声,这个半大少年起话来比宋人还会拽文,看来这些年轻一辈的女真人确实是深受汉文化影响。
下车时,少年抢先跳了下去,又回过头将手伸了过来。我微微一笑,还挺有绅士风度的。他的手很凉很嫩,不似完颜宗翰长年握兵器的手那般粗糙,典型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年。
一清丽的女声在府门前响起:“合剌可算是来了,等了你好久!”来人身量娇小、梨涡浅笑,正是完颜宗贤的正妻。以前在街上遇见过几次,对她印象还是不错的。我不晓得她的女真名,只知她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字叫做子衿,出自《诗经》里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据是当初她和完颜宗贤定亲后改的名字。我为何知道这么多呢,因为子衿的丫鬟莺语是个自来熟,和她的名字一样总是叽叽喳喳的跟我们搭话。不过还好是个可人的丫鬟,不然我早就黑脸了。
子衿看见我后愣了一会,随即笑着拉过我道:“什么风把咱们颜歌小娘子吹来了?”我虽着急见完颜宗贤,却也不能含糊了她,礼貌笑道:“夫人好。”
一旁的少年扭过来问道:“你叫颜歌?哪个歌?”我笑:“歌谣的歌。”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子衿一脸疑惑,望着他道:“你们不是一起来的么?你还不认识她?”
我摇头道:“我也不认识他。”子衿掩嘴而笑,带着我们进门。方走几步,我突然停下,结结巴巴道:“你……你刚刚叫他什么来着?合剌?”他俩望着我笑了几声,子衿正要介绍,我捂着脸低头道:“不用了,我想我认识他了。”心里哀嚎一声,完颜合剌!不就是金太祖的嫡长孙,金朝下一任皇帝金熙宗么。天呐,我真是追悔莫及。早知道该对他恭恭敬敬的,在车上还给他摆脸色看,我真是狗胆包天了!
合剌见我这副怪异的表情和举动很是好奇,眼眸里莫名其妙的闪一丝光亮,“你认识我?”我小声“嗯”了一声,他激动个什么?嫡长孙这个超级高贵的身份,被人知道应该再平常不过了啊。他那反应如同一个三流明星在街上被人认出并来索要签名般欣喜,又见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绯色。我心中嗤笑,还真是个面皮薄的少年。
子衿笑吟吟的在前面领路,“郎君在书房里,走了半年,昨个才回京。”我微感惊讶,半年?可是那晚在城郊遛马时明明遇见他了呀,左右不过一两个月,难不成他回京了却没回府?家庭矛盾?躲避妻子?看着子衿曼妙的身影,心想若真是如此,真是可惜了这一对俊男靓女。在我眼里,他们简直就是一对璧人,封建婚姻下的天作之合。如今看来,却是一对有裂痕的璧人了。
这是我头一次进完颜宗贤府中,修葺的中规中矩,稍微有点简素。府里的道路铺得笔直,拐弯处皆呈九十度直角,植被以松柏为主。这样的府邸若是放在中原,根本想不到会是一位贵族的宅子。不过也是正常,长白山里走出来的女真人才发展了多少年,自然是不能与中原地区相较一二的。
行至书房处,合剌对我:“你有什么事?”我傻笑几声,反问道:“你呢?”他理了理衣袍,平平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宗贤难得在府中,想会话罢了。”我“唔”了一声,这两人也算是远亲了,瞧着关系还是不错的。
子衿推门含笑道:“郎君,瞧瞧谁来了?”我站在合剌身后,思索着待会要的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完颜宗贤与合剌寒暄了几句,便踱至我跟前笑问道:“真是令我吃了一惊,你找我有事吗?”我挠挠头干笑几声,看了眼身旁的合剌与子衿。合剌脸色一黯,抬眼问道:“有什么秘密在我面前不得的?”
瞧这话问的,我瞥他一眼道:“咱们不过刚认识,有秘密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夫妻之间都还有秘密呢。”听完这句话,完颜宗贤看了我一眼,随即拍拍合剌的肩膀轻笑道:“让你子衿带你去藏挑几本书吧,我从洛阳新带回几批汉书,你平日喜欢读,多拿些回去。”合剌一脸讪讪,却未再多言,盯我一眼,随子衿走了出去。
完颜宗贤在椅子上坐下,端着茶盅笑问:“吧,找我所为何事?”见我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他加重了语气道:“有什么为难的事么?”
我咬咬牙,定了定神抬头问:“你不是喜欢柔福帝姬么?为何还不娶?”他眼睑一抬,面色茫然,疑问道:“你是原来的宋室帝姬?”我急忙点头,道:“她进了浣衣院两年了……浣衣院是什么地方,我想你了然于心。既然对她有意,为何不早早帮她逃离魔窟?”
只见他眸中精光一轮,盯着我问道:“你怎么认识她?粘罕你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怎会认识深宫里的帝姬?”
完颜宗翰我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我是个小宫女又如何?还是顺着他的话好了,“我爹爹虽是一般商人,但舅舅是个京官。以前皇上寿辰大宴群臣,曾跟着舅舅进过宫,不小心迷了路,撞见了柔福帝姬。她待人很是和善,亲自将我送到了舅舅手中。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心里还是存留着深深的感激。昔日她贵为一国公主,如今却在你们金国沦落成洗衣妇,甚至还有可能……”着我语气开始哽咽起来,一颗颗泪珠滑落在面上,打湿了浅绿色的面纱。
泪眼迷蒙里望去,完颜宗贤的眸中已多了几分柔软。他起身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快把眼泪擦擦,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肚子里瞬间涌起一些坏水来,仰起水汪汪的眸子抽泣道:“你若不答应,我便跟人是你欺负我。”他一怔,随即自嘲一笑,叹道:“你这个小丫头当真是古灵精怪,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见他面上含笑,没有生气的迹象,我抹抹眼泪追问道:“你答不答应?”他眸光一黯,默了一会,背对着我道:“我当初表明了有娶柔福之心,便等于是给她了一道护身符,让人不敢对她有觊觎非分之心。浣衣院……也并不完全是你想象的那样,她如今的处境不坏,你不用担心。”
我诧异问道:“你是,你其实并没打算娶她?只是帮她而已?”完颜宗贤沉声道:“我与柔福帝姬,不过也是一面之缘,很倔强的女子,一身铮铮傲骨。当日在黄河岸边,我奉命去接她和另一位帝姬,还有赵构的生母韦贵妃。她被迫与千户国禄共乘一骑,面色冷然,嘴唇被自己咬的满是鲜血。我有些不忍,便伸手扶她下马,却被她一掌打开,自己跳了下来。随后趁着我们不注意,疾步朝黄河奔去……”
我心里一疼,颤声道:“你救了她?”完颜宗贤应了一声,继续道:“她有心想死,却放不下弟妹,我只是提醒了她还有弟弟妹妹需要她照顾,她便不再挣扎,任我将她从水里拖了上来。”
幸好他是负手背立,未看见我又红了眼圈。我迅速举袖拭泪,又闻得他道:“起初我很担心她会被陛下选为妃嫔,那便一世都会被困在宫中。所幸的是当时圣宠正隆的昭容娘娘不愿汉人进宫威胁她的地位,从中作梗,柔福没有被送去侍寝,直接打发进了浣衣院,我这才稍稍放心。又叮嘱了那里的管事好生照顾,在酒宴上刻意谈到我属意与她,希望可以微尽绵薄之力,让她能活得有尊严些。”
我默默听着,心里漫出一丝丝欣慰,走近他身边低声道:“多谢。”他含笑不语,伸出右手轻轻揭下我的面纱,我下意识的扭头,他摁住我的肩膀叮嘱道:“以后和宋室有关的事情,你不要管太多了,否则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我回头看他一眼,还是不死心道:“可是你把她娶回来不是更放心么?”
“娶回来?”他淡淡一笑,“我有心娶她,你觉得她会肯么?”我沉默不语,依柔福的性子,定是宁愿一死也不会嫁与金人的。可是这于她来,是最好的归宿了,总不能一直呆在浣衣院吧。
“我府里刚有过丧事,我也不愿这么快娶别的女子进门。”
我闻言吃了一惊,他面色神伤,目光黯然。随即背对着我安静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