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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之上,杀声震天。
片山军团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再接再厉齐步向着金崎城推进,上万人的死气凝聚在他们的身上,一股骇人心魄的气势朝着一揆众压来,压得一揆众人上下喘不过气来。
坐镇中军的七里赖周脸色难看之极,冷声道:“可恶!”片山军团不顾疲倦杀将过来,这不是急迫,而是轻视,因为过度自信而轻视,轻视一揆众的懦弱无能,轻视了他的指挥无能。
七里赖周很像一把全都撒出去,用人命堆死敌人。他相信用人命能够拖垮敌人,用十条二十条性命赖换取敌人一条性命的比例。可是他不能够这样干,一旦如此做了,就算最终获得了一场胜利,他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他的地位权势都是由声望支撑的,失去了声望他将一无所有。
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七里赖周下令道:“左翼为前部,立即迟缓敌人的进攻,右翼跟随本部人马立即脱离战场,撤出金崎城战场,撤往燧城方位。”左翼成员多来自越前国。
号角声猛然响起,低沉而凄厉的声音顿时盖过了三千余双脚踏步走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一人的耳朵里。左翼主将脸色瞬间惨白,前军全军覆没的噩耗传来,现在让他们改为前军出击,重蹈覆辙。
“为本泉寺正名的时候到了!”“为松冈寺奋战!”“光教寺万岁!”左翼之中纷纷鼓噪着,呼啦啦的分成三队,全无章法,嘴里大呼小叫着,一窝蜂的向着片山军团迎了上去。
左翼多出自本泉、松冈、光教三寺,在十八九年前的享禄之乱中的失败者的后人,他们在得到石山本愿寺收回的破门状之后,一部分返回加贺,向石山本愿寺表明忠诚,另外一部分留在越前国下层传教。
加贺一向宗建立了地上佛国,很快分裂成了大小一揆两派,其中大一揆是九头龙川一役后,被朝仓家赶至加贺国的和田本觉寺与藤岛超胜寺门徒;而相对应的,小一揆是指加贺国本地的若松本泉寺、波佐谷松冈寺、山田光教寺的门徒。
其中小一揆获得了加贺国的实质统治权,莲如上人的七男莲悟掌握着国政,向来不服从石山本愿寺的听调。年轻气盛的新法主证如继位,听从了后见人莲淳的进言,想要直接控制北陆的本愿寺势力。
双方立即出现了无可弥补的裂痕,大一揆的实质控制者证如突然发难,在短短几日内便将大局底定,石山本愿寺直接控制了加贺国以及北陆的本愿寺势力,这也是七里赖周能够一举定鼎的原因。
原本属于土著的小一揆被赶到了越前国,燎原之势在民间引起巨大反响,小一揆发展了起来,七里赖周率军来袭,在战前七里赖周为了笼络人心故意将东安医院一墙之隔的地方成为了此次会议的地点。
震动北陆的“享禄错乱”便以小一揆方三力寺的完败划上了句号。原本出自越前国的和田本觉寺和藤岛超胜寺门徒,在总宗的支持下取代小一揆成为了加贺国的统治势力,小一揆方三力寺派从加贺驱逐到了越前国,一部分中下级小一揆势力得到原谅后返回加贺,还有一大部分留在了越前国发展势力,七里赖周暴起之后参加了进来。
留在了越前的这帮子原小一揆的失败者,对于将他们赶走的大一揆没有过多的仇恨,反倒是对于自己没有紧跟总宗赶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否则也不会甘愿充当七里赖周的打手。
原小一揆的失败者门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战场上证明自己要紧跟本愿寺的脚步,让本愿寺的人们好好看看他们已经悔过自新,华丽转身,证明自己的战斗终于来临。
片山军团出自美作坪和乡,担当骨干的全都出自学习竹内流的美作人,后来一路进击山****,因幡、伯耆,特别是但马、丹后之后,扩编之后,这些地方的豪杰纷纷加入。
担当箭头的正是出自但马的国人宿南十郎左卫门,他背插着伊达家的靠旗。不过他的胸甲上修饰着三只盛木瓜家纹,那是宿南氏的家纹,和越前名门朝仓氏同出自日下部氏,是朝仓氏分家八木氏的庶流。
宿南十郎左卫门拽下仅剩的短枪,跟随着鼓点声投射了出去,眼前的阵列出现了一大片的缺口,他的投枪射中了一名敌将的脖子,随着惯性刺穿了身后一人的胸口,双双毙命。
受伤的人大声惨叫着,有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不堪。活着的人吓住了脚步,他们从开始的狂热中清醒过来,感到了绝望的恐怖,是的,连续两拨的投枪使得他们原本密集的阵型一下子稀疏了不少,曾经的同伴、故友倒在地上,还活着的伸出手来嚎叫着祈求他们拯救。战场上一片死寂,从狂热到绝望,只不过是两拨短枪的时间。
一揆方停止了狂热的冲锋,不代表片山军团同样停止进攻,按照他们的操典,在投射两波短枪之后,便是冲锋,往常的时候这种战法无往不利,往往投射了第一波短枪之后敌人就会瓦解,就算没有土崩瓦解也会在他们残酷的攻击下绝望。
担当箭头的宿南十郎左卫门举起太刀,是的,由于片山军团的骨干多出自竹内流,整支军团九成以上都手持大小不等的太刀,这或许也是他们不愿意使用火铳的缘故。
死一般的寂静,惨烈的死亡气息笼罩在血腥狼藉的战场上,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
宿南十郎左卫门率先发出了吼声,他举着太刀几乎没有停下攻击的脚步,率先杀了上去,砍掉了一个呆楞掉了的敌兵,从他倒下时破旧斗笠掉落露出的是一张惶恐的少年郎的面孔。
宿南十郎左卫门没有多愁善感,在战场之上发愣是一件多么找死的事情,凶狠的挥舞着太刀,几乎没有停顿的撞入了一揆方的阵列之中,手中太刀不停,凄惨的声音不断响起,重重地敲打在一揆方将士的心里,恐怖而惊惧。
直面一线的一揆方心理素质首先被瓦解掉,从狂热到绝望只不过很短的时间。有过一次失败就保证不了不会出现第二次失败,掉头逃亡,将后背交给敌人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加快了一揆方左翼崩溃的速度。
如同一把狼牙棒击打着一揆方的心理防线,一次又一次的捶打着,碰着即死,中者必亡。片山军团的将士个个奋勇争先,酣呼鏖战。节节败退的左翼,不敢直面片山军团的他们纷纷向着两侧逃去。
战场后方的七里赖周看到崩溃中的左翼,想到了前阵逃兵崩溃的模样,他没有想到伊达家中还有这么一支强悍的军队,心内充满了恐惧,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名将风采。
七里赖周抑制不住心内的恐惧,放声大吼起来:“撤退,撤退!”他顾不得城内还有两支部队正在攻城,也没有想去拯救崩塌中的左翼,唯一想到的就是赶快离开血腥的地狱。
金崎城内铃木重泰和二曲右京亮一时间都还沉浸在血腥和残酷的搏杀当中,他们还来不及相信他们的上司已经放弃他们而走,遗弃了他们,即将成为敌人手下的战功。
登高瞭望整个战场的朝仓景镜抑制不住心内的狂喜,放声大吼道:“胜利了,胜利了,伊达家的援军到了,敌人撤了,敌人撤了,胜利了!”他狂叫着,劫后余生的大声嚎叫着。
金崎城内的人们从血腥中惊醒过来,他们终于盼来了援军,他们在即将崩溃的一霎间,盼来了援军,他们已经顾不得朝仓景镜口中的伊达家的援军,只要是站在他们一方的就成。
欢呼声,霎间响彻了金崎城。
“援军到了!”
铃木重泰的叫声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他回头望去,从城楼上望下看,整个战场一略无疑,节节崩溃的前线,狼狈逃窜的一揆大军,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恨。
二曲右京亮想到了更多,恨恨的道:“七里赖周还命令我们加紧攻城,这是要将我们摈弃掉啊,他将我们卖掉了。”他的脸上和心中都充满了怒火,七里赖周把他们卖了。
铃木重泰说了一句废话:“得快点从城里撤出去!”
二曲右京亮板着脸,咬着牙,道:“全撤出来的差不多要三四个时辰的时间,可是敌人会给我们多少时间,七里赖周又会给我们多少时间?”他们恨上了七里赖周,话语中充满了愤恨。
铃木重泰摇着头,沉声道:“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绝大部分能够撤出来,剩下的就由他们自己去好了。这时候,一切都耽搁不得,还有我们不能继续跟着七里赖周了。”
二曲右京亮知道若是擅自撤军的话,七里赖周恐怕不会放过他俩,到时候可能会被当做替罪羊推出去砍头,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可能失去兵权,这是他们立身报命的根本。
二曲右京亮回道:“要不然干脆?!”他没有将话说下去,但是铃木重泰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原本就是加贺国的国人豪族,投效敌人背叛本愿寺没有半点的心理压力。
铃木重泰摇头道:“不可,阵前投靠不是好主意,大野郡不是还有一支能征惯战的军队,我等前去投靠他,应该可行。”
二曲右京亮点头称是。
不过想要撤出金崎城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特别是在朝仓一方得知了战场的变化之后,他们竟然敢于出门迎战,纠缠住了想要撤退的攻城方将士,撤退的速度无法提升上来。
主阵撤退,还在抵死拼命的左翼瞬间就崩溃了。左翼的溃败,让撤退变成了逃窜,被恐惧之心笼罩的七里赖周难以弹压全局崩盘,片山军团毫无阻力,他们肆意的追杀。
片山盛长命令传令兵发出进军的号角声,激昂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杀,片山军团的将士感觉不到疲惫之感,他们竭尽全力的砍杀着任何阻挡他们前进脚步的敌人。
一揆方一个个惊慌失色,没命一般在战场上奔逃着,连绵有数里。
七里赖周率领着一支三四千人的军势逃在最前沿,他们已经顾不得身后的情况,想要尽快逃到燧城,然后以此为据点阻挡敌人的进攻,他没有多少信心阻挡住伊达家的脚步。
片山盛长率领的片山军团杀遍战场,他们带着血腥的恐怖,丝毫没有停止脚步的样子,顺着敌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金崎城外的敦贺平原上,片山军团在政衡颁给他们的熊旗之下,惊涛骇浪一般,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的卷向逃窜的敌人。
美林街道口,短促的号角声响起。担当尖刀的宿南十郎左卫门不甘的停下了追击的脚步,一系列的激战,死在他手中的敌人少算也有七八十人,若是继续追击下去,他相信这个数目还会增加。
片山盛长抬头看了看天色,他知道手下将士们早已经精疲力竭,要不是一股气压着恐怕已经垮掉。越前国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敌人已经崩溃,不过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反正他们已经超额完成了政衡交给他们的任务。
政衡还没有决定进入越前国腹地。因为他知道一旦这样做,北陆乃至于关东原本胶着的战争都会停下来,越后的长尾景虎会将大部分军力从上野、武藏抽回来,这对于他的先九州后关东的战略不符。
敦贺郡虽然属于越前国,不过更像是一个飞地,中间隔着重重山脉,敦贺郡其实和若狭、近江的影响更大,痛击一揆众之后在敦贺郡停下脚步,一来一揆众的势力大衰,二来也不至于让长尾景虎从关东抽回大部军力,长尾景虎继续留在关东,对于牵制武田晴信和北条氏康都是有利的,如此一来今川义元和织田信长在局部上微妙的平衡。
这微妙的平衡,在六月底的时候终于被打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