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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城南墉,方圆十里的青砖墙内,起起伏伏坐落着十余栋楼榭,楼榭外围,绿树成荫,各种花卉争奇斗艳,让人流连忘返。青墙之外,全副武装的甲士镇守大门,锐利的枪头在太阳的照耀下,闪耀着寒光,让路过的人们不寒而栗。院内,巡逻的侍卫一拨又一拨,几乎连绵不绝。
这里正是邦泰最核心的区域,中书府、监察府和都督府均于上月搬迁至此。
除了三府之外,林纯鸿独自霸占了一栋楼榭,名为星拱楼。星拱楼内,除了宁典、于泽、成四和于幺儿率领的侍卫队外,还有新近成立的司务属,主要负责命令和文书的上传下达、日程安排等工作,司务属主事为张杰夫。张杰夫本为秀才,在林纯鸿担任枝江典史时,招募而来,历任货栈理事、监察府律法司副总管,办事谨慎牢靠,深得林纯鸿信任。
林纯鸿刚从当阳回到星拱楼,就接到了京师紧急军情:卢象升即将接替唐晖成为湖广巡抚,郧阳抚治由苗胙土接任;兵部令秦良玉屯兵万县;圣旨和兵部任命书已在路上,一份斥责,一份褒奖,林纯鸿升任为广东总兵。
广东总兵?
林纯鸿哭笑不得,他已经做好了赴陕西或者山西就任的打算,甚至连扩充骑兵的计划都已经拟好,现在居然让他跑到广东去打刘香,去和郑芝龙打擂台,这朱由检和温体仁的思维还真有点天马行空的意思。
看来,朱由检和温体仁的手笔还真够大,为了把林纯鸿从荆州调开,不惜开出如此高价!林纯鸿做梦都想控制南洋,正所谓想睡觉,朱由检和温体仁就送来枕头。
这广东总兵,我当定了!林纯鸿幸喜若狂,当即做了决定。
至于秦良玉屯兵万县,林纯鸿并不放在心里,令夔州弓兵总管覃虞加紧建设夔关炮台,控制长江航道,密切监视秦良玉动向。
同时,林纯鸿将斥责诏书当做了废纸,届时令张杰夫炮制一份请罪折子,声称已经取消逾越之制,给朝廷一个台阶下即可。
对朝廷的心思,林纯鸿了若指掌,无非就是调虎离山、剪除羽翼,应对之策也无非就是另建山头,严控内部。
唯一让林纯鸿不放心的是卢象升。
卢象升可不像唐晖,这卢象升怎么看都是忠义之徒,对大明朝廷、对圣上几乎已经忠诚到迂腐的地步,这从他今后明知不可为,却以死来证明自己就可以看出。
如果卢象升长于政略、长于治民,林纯鸿也不会担心。毕竟,邦泰对境内的有效治理摆在那里,任何有心绥靖地方的官员都不会视而不见,包哲东、马世奇就是典型代表,高斗枢当初也学着组建弓兵,只不过志不在治理地方,最终办成了坏事。但卢象升偏偏起家于行伍之间,对军事有天生的洞察力,林纯鸿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卢象升绝不会容忍在大明腹心出现林纯鸿这样的半独立势力。
此外,如果卢象升仅仅会打仗倒也罢了,相比较天雄军,荆州军在战术能力、训练和装备上强不少。让人担忧的是,卢象升是一个笼络人心的高手,在以后的剿匪生涯中,左良玉、祖宽等骄兵悍将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林纯鸿不敢确保,在自己离开荆州的情况下,麾下众将能否应付卢象升翻云覆雨的手段。
唯一值得林纯鸿安慰的是,卢象升对实力的认知还算清醒,不会乱来。比如,其将来就任五省军务总督后,就向朱由检奏请调集关宁铁骑入河南剿匪。事实证明了卢象升的判断,卢象升剿匪的主要战绩就是在祖宽率领三千多铁骑抵达中原后取得的。
分析来分析去,林纯鸿认为,卢象升最终也会打着剪除羽翼的主意,这是朝廷的方略决定的,也是现实所决定的,卢象升不可能脱离这个窠臼。
“都打得好算盘,老子少一个朱之瑜,还有王之瑜、李之瑜……少一个周望,还有李望、陈望……”林纯鸿冷笑着暗思道。整个邦泰形成了完整的体系,并非拉走几个人就能被摧毁。
林纯鸿并不担心此招,并不代表他不会防范于未然。他思索良久,命令张道涵加强对内部的管控力度,尤其防范外界对管理层的渗透,并命令高龙尽快对卢象升周边人进行渗透。
林纯鸿令李蒙申选拔水上汉子,以狄威为营指挥使、以乌天海为营副,从武备学堂抽调合适军官,组建龙虎营。这是邦泰历史上第一个海军陆战营,将跟随林纯鸿南下广东。
如此过了一月,林纯鸿不仅迎来崇祯八年,还迎来了崇祯帝的圣旨,谢主隆恩后,林纯鸿除了上一张不痛不痒的谢表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受影响。
当龙虎营的磨合训练如火如荼之时,兵部任命接踵而至,任林纯鸿为正二品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广东总兵;任周望为副将,节制荆州弓兵,其余诸如林纯义、李光祖皆有升衔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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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纯鸿接令后,立即在荆州召开了邦泰阁幕属扩大会议,面对情绪颇为低落的邦泰管理层,林纯鸿极尽安抚之能事,并对自己离开荆州后的工作进行了安排。众人见林纯鸿对应付朝廷一事早有定算,方才放下心来。同时,对林纯鸿前赴广东又期待莫名,毕竟,在座的诸位深受林纯鸿的影响,对海洋的重要性认识较为深刻。
林纯鸿给荆州的发展定下了总体方略:加紧巩固荆州、夷陵及夔州地盘,逐步将襄阳纳入邦泰体系,对内专注普及教育、发展工商、勤修武功,对外韬光养晦。
“荆州军精锐过二万,无论风云如何变幻,足以遮护邦泰。邦泰地处腹心之地,难以取得突破性进展,这次就任广东总兵,实乃邦泰前所未有之契机,咱们不能看着机会白白溜走。邦泰不仅要在内地首屈一指,在海洋上也应该与郑芝龙并驾齐驱……”
林纯鸿豪情万丈,以展望未来结束了这次扩大会议。
会议结束后,林纯鸿单独留下周望密谈。
“岳父,此去广东,说实话,我对邦泰还真有点不放心。说起真刀实枪,我荆州军一点也不畏惧朝廷大军围剿;说起聚敛财富、治理地方,我邦泰独步大明。不过,邦泰有个致命的弱点,恐为敌所乘!”林纯鸿忧虑不已,对周望说道。
“难道是外来士子?”周望猜测道。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邦泰最大的弱点就是思想混乱,关键时刻,恐怕会误了大事!”
周望愕然,不知“思想混乱”为何义,疑惑地看着林纯鸿。
林纯鸿深吸了口气,道:“岳父想想,如果咱们举旗造反,有多少人会跟着咱们走?”
“这个……”周望无法置言,顿在那里。
林纯鸿又问道:“如果咱们将荆州军全部交予朝廷,将中书府、都督府和监察府解散,又有多少人会同意?”
周望怔怔不能言,不明白林纯鸿为何有此一问。
“这么说,无论咱们行什么政策,总会有一部分人坚决反对,而且这部分人还不少!这就是思想混乱,正是这个局面,使得咱们不得不戴着镣铐跳舞。”
周望皱着眉头,道:“不如在邦泰内部来一次清洗,将一些居心叵测之徒该杀的杀,该赶走的赶走!”
林纯鸿摇头道:“如此一来,邦泰就全完了。邦泰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荟萃天下精英乃主要原因之一。对内,绝不能采取清洗一策,那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关键在于如何区分每个人的忠奸,将每个人安排到合适的职位上。”
周望情知林纯鸿说到关键处,忙凝耳倾听,惟恐漏下一字。
“如宋应星、方以智辈,能谈得上对邦泰忠心么?但是,其才能又正是邦泰所缺的,咱们将宋应星安排到工程院院长一职上,既人尽其用,又不怕其反噬!咱们得有这个用人的心怀,方能吸引八方才智之士。”
“忠奸如何分辨,如何抉择,这是个大学问。我认为,看一个人是否会谋反,不应该只想到他是否有谋反的能力,而应该看他是否有谋反之心;而看一个人是否忠诚,则要看他是否有忠诚之条件,而不是看他是否有忠诚之心!”
这话相当拗口,周望听得云里雾里。林纯鸿笑着解释道:“比如,张兆、李蒙申、赵和海、陆世明等人,离开了邦泰,不是亡命天涯,就是死于非命,这类人的忠诚完全可以信任;再如林纯义、李光祖等人,离开了邦泰,不是被酸儒呼来喝去,就是泯灭于人群之中,这类人的忠诚也是可以信任的。再比如张道涵和朱之瑜,他们完全可以投靠朝廷,获得一官半职,封妻荫子也不是不可能,我们姑且称之为谋反,但最近观之,他们无心离开邦泰,便可判定,他们无意对邦泰不利……”
林纯鸿接着说道:“当然,实际上事情会更复杂,也不能一概而论,这只是我的一点体会而已,最终,邦泰还得靠制度制约。”
周望若有所思,说道:“看来,外来的士子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林纯鸿点了点头,突然露出一丝狠戾之色,道:“我离开荆州后,万一有人妄图作乱,还请岳父以霹雳手段镇压!即便是张道涵、朱之瑜,也不要放过!”
周望神色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股只有在沙场上才能看见的的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