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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麒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比起前两次院试乡试来,这次会试显然耗费了他更多的精神,为了这一日他从穿越开始,准备了足足十五年,到了最近这段时间,更是将历年来的试卷都看了无数遍,又针对主考官进行了许多研究,这才能有考场中的挥洒自如。
贺文麒知道,自己顺顺利利的从院试府试乡试一直走到现在,学院里头不少人都觉得他是少年天才,但谁又知道,天才的名头后头,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人家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就在思考人生了,这些年来更是一天都没有歇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改变人生的机会。
幸好凡是努力总是会有回报的,就像他上辈子狗爬一样的毛笔字,如今也风度初成,就像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如今他也能出口成章。贺文麒从来都没有改变世界的决心,但为了更好的生活,他也不吝惜与改变自己。
等醒来的时候,贺文麒还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大概是精神头一下子松弛下来,睡得太久反倒是不舒服了。他淡淡一笑,暗道会试可不是最后一站,即使真的中了还有殿试,虽说殿试一般不删选人才,但也挡不住会有一二意外的时候。
等他慢悠悠的爬起来,外头一直守着的碧水很快听见了动静,因为知道小少爷并不喜欢人紧身伺候,便只在外头喊道:“小少爷,是您起来了吗,是否现在就端水进来洗漱?”
贺文麒坐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自己穿好了衣裳才说道:“端进来吧。”
李氏一向觉得不能亏待了自家儿子,故而家里头虽然节约,但一直有两个小丫头在,碧水通常就服侍贺文麒的起居,另一个小丫头碧云就跟在李氏身边,平常做一些杂事儿。新买来的林大爷两口子,一个是门房一个管着厨房,倒是各司其职。
贺文麒很快就梳洗完毕,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还有心情开玩笑的说道:“瞧你脸色比我还难看,莫不是一晚上都没睡?”
碧水自小跟贺文麒一起长大,虽然是主仆,但从来都亲近,听了这边便笑着说道:“可不是,不仅仅是我,夫人和碧云姐姐想必也是没睡好,倒是小少爷睡得都有呼噜声了。”
在贺文麒的眼中,碧水虽然比自己大了三岁,却跟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小孩儿似的,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倒是笑着说道:“你却不知道,睡觉有呼噜声音可不是谁的熟,而是太累了睡得不好的缘故。”
碧水一听这话却担心起来,皱着眉头问道:“少爷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贺文麒见她认真,倒是觉得好笑,摇头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再不吃早饭的话,怕是要饿晕了。”
碧水便知道他在逗弄自己,撅着嘴巴说道:“早饭早就准备好啦,夫人等着小少爷一起吃呢。”
贺文麒走到厅里,果然看见李氏早早的等在那儿,大概是没睡好,脸色有些差,不过涂了一些脂粉倒是看不太出来,这些脂粉还是当初贺文麒买回来的,只是李氏寡居,一直都未曾用过,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李氏大概不想要儿子为自己担心,见他进门便笑着说道:“早想着你该醒了,快来吃点东西,可别饿坏了。要是伤了胃以后可不得了。”
贺文麒依言坐了下来,贺家的早餐简单的很,清粥小菜加一些羊乳,羊乳是特意给贺文麒准备的,李氏总觉得儿子太瘦小,应该多吃点。
等吃完了早饭,贺文麒看见李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说道:“娘亲是否想问我考得如何?”
李氏当然就是想问这个,但又怕他考得不好,自己问了反倒是让孩子伤心,要说六年之前,她还指望着孩子打消念头,如今却已经默认,甚至也被贺文麒潜移默化,觉得女儿作为男子一生更加幸福。
见状贺文麒也不谦虚,故意摆出一副老夫子的架势,笑着说道:“依我看,多少也是能中的。”
李氏被他逗得笑出声音来,忍不住捏了他一把,笑骂道:“又在作怪,谁家儿郎跟你似的没脸没皮,怎么就知道自己会中。”
贺文麒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若我说自己中不了的话,娘亲又要骂我没志气了。”
被他这么一番插科打诨,李氏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一些,距离出榜还有好多天,她也总不能一直担心着。
见李氏心情好了一些,贺文麒才大大松了口气,一副夸张的说道:“若是娘亲一直这样寝食不安下去,做儿子的可得心疼的不得了了。”
旁边的碧云碧水见他如此都纷纷笑出声音来,碧水向来活泼,忍不住说道:“夫人,你瞧瞧小少爷多孝顺。”
李氏也笑着把人搂在怀中,暗道如果现在不是个儿子,而是女儿的话,恨不得要亲上几口。
母子俩正笑闹着呢,却听见门房那边有声音,碧水连忙走出去看了看,回来却脸色古怪的说道:“夫人,林大爷说族长那边送了礼过来。”
这些年来,他们一家与族里头走的不近,除了贺余庆那边因为师徒之谊常有走动,族长那边偶尔发来一些无法推脱的帖子之外,向来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礼节往来,这些年随着贺文麒考一次中一次,族长似乎也有一些想法,过年的时候礼物厚了几分,但这一次贺文麒的成绩都还未出来,为什么送礼上门。
贺文麒倒是挑了挑眉,等碧水去接了东西进来,一看却还是一个上好的砚台,以及一些文房四宝,其中甚至还有几支精致的玉簪,可见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这些东西对贺家来说十分难得,但对于族长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李氏看了看忍不住皱起眉头,下意识的看向儿子,不知从何时开始,贺文麒才是家里头做主的人。
贺文麒却只是笑着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收下吧。”
李氏却说道:“他们这时候从东西过来是做什么?”
贺文麒却只笑道:“大概是要雪中送炭吧。”要是等他真的中了,那就是锦上添花了,不过族长这些炭火送的也太晚了一些。
李氏自然也明白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别以为她不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定要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李氏颇为看不上贺家那些人,却也知道,自家儿子到底是贺家的子孙,除非万不得已,一辈子都跟贺家撇不开干系。
这些道理贺文麒以前不懂,现在却也懂了,在古代血缘关系可不是你想要断就能断的,别说他一个文人,不得不注意名声,就是当年那些抄家灭族的事情就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可是跟法治社会截然不同。
族长家既然想要拉进关系,贺文麒也不会反对,但将来要让他为了贺家出生入死,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贺文麒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前进的分寸。当然,他也觉得贺家不一定多么看中自己,毕竟如今连进士都不是,他们这般做,也不过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将来能够从自己身上获利罢了。
等待的时光是最为难过的,即使贺文麒心态良好,这时候也难免有些焦躁起来,而就在这个等待的时间中,外头却又传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当年胡虏来犯,二十一皇子朱成皓自请代父从军,去了边疆一守就是好几年,将胡虏驱逐于历朝边境之外,可谓说战功赫赫,早早的被封为镇国将军,据说皇帝有心将北疆赐为这位皇子的封地。
历朝的皇子,即使是被封为亲王也是没有封地的,事实上这个朝代,对于除去皇帝之外的皇子分外的吝啬,一般的文人武人还有出人头地的可能性,但皇子,除非是皇帝的亲信,否则就只能享清福,别指望能够去封地逍遥了。
故而这一次的传言虚虚实实,不过羡慕二十一皇子的却也没有,毕竟北疆那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吃饭都成问题,成了土皇帝还得天天担心胡虏打进来,那还不如在京城享清福呢。
贺文麒对白城还有几分了解,知道这位皇子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会退却在北疆的人,知道他早晚都得回来。
而现在,这位二十一皇子确实是回来了,但据说生死不知。
是的,二十一皇子,镇国将军朱成皓,在北疆被胡虏派人行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北疆药材紧缺,更加没有高明的大夫,所以在控制住胡虏军队之后,那边很快派人将朱成皓送往了京城,在他们考试的最后一日,二十一皇子朱成皓已经被抬进了紫禁城,整个太医院都因此留在了宫中。
虽然重创了胡虏,据说他们在十年之内再无来犯之力,但朱成皓重伤昏迷不醒,将这个大捷带来的喜悦冲淡到了极点,除了他那几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恐怕没有人可以真正高兴起来。这几年来,因为北疆的战功,朱成皓在朝中朝外都有几分名声,老百姓们更是喜爱这位铁血将军。
贺文麒并不知道事情经过,只是听见朱成皓重伤昏迷的消息时忍不住担心起来,要知道这里是古代,发个烧感冒一次都能死人的地方,更别说这么重的伤势了,他只是一个平凡学子,如今连进士都不是,更加不能知道里头的消息,只能在家中干着急,几天下来嘴角都是燎泡,李氏他们还以为他是为了考试的事情担心。
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李氏和家中这几人,说得上朋友的只有一个陆清辉和白城,相比于陆清辉,白城于他而言,更加像是高山流水似的知音,他们许多的观点总是不谋而合。一些在陆清辉看来大逆不道的言论,白城却能听得兴致勃勃,甚至为之所用。
一开始的时候,贺文麒确实有几分私心,但多年好友,要没有真心那才是假的。这一日贺文麒早早的离开京城去了寒山寺,虽然知道方丈大师可能也一无所知,但他就是觉得应该去一趟寒山寺。
等爬到了山顶,却见一个小和尚守在门口,见他出现便笑着说道:“施主,方丈正在里头等候。”
贺文麒微微吃惊,走了进去却见方丈大师慢慢的敲着木鱼,见他进来也没有停止,只是说道:“贺施主果然来了。”
不知为何,看着一副出尘人士的方丈,贺文麒的心情反倒是平缓下来,索性在他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淡淡说道:“大师既然知道我会来,那一定也知道我为何而来。”
方丈大师只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木鱼推到了他面前,笑着说道:“施主心不静。”
贺文麒见状拿着木鱼一下一下敲着,淡淡说道:“人之常情罢了。”
方丈大师却笑了,觉得当年自己没有看错人,那位施主是暴虐之君的命格,但眼前的女子却是名相之运,恰好能够克制帝皇,这两人若相合,才是国之幸事。
佛教总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魅力,坐了一会儿,贺文麒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反应过来,白城是什么人,当年他尚且年幼,身中奇毒的时候都能逃出生天,更别说现在,在北疆那样的地方,已经是他地盘的地方,怎么可能被人硬生生弄成重伤,其中定有一些诡异,只是他如今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丈大师见他明悟,却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想必已经明白了。”
是呀,他明白了,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朱成皓即使控制了北疆的军权,只要人在边疆就无能为力,难道要等某一日新帝上位反了不成,朱成皓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那样子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回到京城,只要人在京城,想要做什么就容易许多。
想通了这一点,贺文麒忍不住叹了口气,明白过来朱成皓除了是白城之外,还是二十一皇子,如今的镇国将军。自己白白活了两辈子,却忘了人心难测这句话。虽然他们有年少之谊,但将来那人真的登基为帝的话,自己也要再三谨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