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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之这次的差事来得突兀又莫名。除他以外,一同去交趾的,还有同是侍读的苏仲昌与张浚。
小皇帝身边只有四名侍读,这回一下子就去了三个。
对于朝中的人事任命,赵显从来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这一次把三个侍读塞去交趾,说起来,跟他本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完全是因为桂州战事奏报反复,导致了参知政事石颁与同签书枢密院事褚禛二人意见不合,田太后隔岸观火,坐看政事堂、枢密院两相撕扯,最终引火烧身。
石颁恼田太后优柔寡断,每到关键时刻,说的话就不作数。褚禛嫌田太后妄信石颁,不以军情为重,兵事不问枢密院,反而去听信石颁的谗言。
两边斗了个你死我活,最后发觉田太后在旁边装傻,都不乐意了,纷纷掉转枪头,合力对付起上头来。
有了石颁与褚禛助力,小皇帝这才第一次在朝堂上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存在感。
前一世,周秦并不记得曾经与交趾打过仗。这一世,桂州战事也只作为极小的事情被周延之偶然提过一次,是以周秦并不了解。
她听了周延之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去架子上翻出了地图。
私藏地图是重罪,护国公府却是得了太祖皇帝的御赐,收有精密地图若干。虽然如今大魏边境几更几变,但大体的方位还是不错的。
“靠近桂广……贴着邕州……前一段不是才打完吗,怎么又闹起来了。”周秦忧心忡忡,“这时节瘴疠重生,虫蚁遍地,哥哥又没有怎么让你去。”
周延之倒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折老将军请了丁忧,藩人狡猾,见有机可乘便来偷袭了。”想到交趾那边的战况,他当成故事给妹妹说了,“交趾水土肥沃,他们那边稻谷一年两熟是常事,便是三熟也并不鲜见,可藩人懒惰,往往随意播种,也不打点,去年忙着打仗,更是连种子都没人撒,据说是为了抢粮才跑过来的。”
“上回听哥哥说,已经把邕州给围了?”
说起这个,周延之叹了口气。
“邕州已陷落。”
周秦惊得抬起头来。
周延之面色沉重,“陛下今日得的奏报,邕州已然沦陷,邕州知州苏令一把火烧了邕州府库粮仓,自尽殉国了。”
在所有人眼中,交趾不过是疥癣之疾,当初折其护驻守边疆之时,随便去上两千兵丁就能守住一城两三个月,直到去年,还能追着交趾吊打。
现在才过了多久,邕州被围不算,居然还失陷了!
邕州是大州,有着数以万计的大魏子民,知州苏令殉国,那些个平民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因为邕州失陷,消息一直不通,所有邕州的军情都只能从桂州那边获取,还都是遮遮掩掩,不能确认真实性的情报,枢密院之前急得要死,几乎要把邕州知州苏令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后来两天之内连着收了十几封邕州发来的奏报,这才晓得邕州往京城的官道连遭大雨,过半泥泞,奏报走了平常一倍的时间才送到京中,后来邕州被围,干脆连消息都送不出来了。
对比着邕州知州苏令与桂州知州刘彝两边的奏报,边境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开始成了朝堂上连续几天持续争吵的焦点。
苏令发往京城的密报按时间顺序排开了,依次的内容是:
第一封——交趾窥视邕州,邕州请求桂州派兵,桂州回信说州内兵力不足,无法分派。现将交趾军情报与政事堂,请政事堂酌情分派。
第二封——交趾似有异动。
第三封——明确交趾欲犯边境,邕州兵丁被桂州抽调,桂州表示兵力不足,不会将原有兵力发回,也不会派驻援兵,要求邕州自行解决。探明交趾此次犯边非同往日,请政事堂重视。
接下来是一些苏令得到的交趾排兵情报,进犯时间、布兵情报。
随着信件的时间越晚,苏令奏报中的军情也与越紧张,等到交趾大军压境围城,最后一封送出来的奏报中已经有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悲壮。
而刘彝给的奏报当中,没有一个字提及过邕州曾经向桂州发起过求援,也未说过自己曾经抽调过邕州近半兵力去桂州。桂州发来京城的第一封急报就是交趾攻打邕州城,并且围城两日。刘彝为了让这封奏报直接送到田太后的案头,不被枢密院留住,还特意发了急脚替,不仅如此,他还堂而皇之地为自己在奏报中贴金,说此次交趾大军临境毫无征兆,若不是是桂州斥候警惕,绝难发现。
现今朝堂分为两派,政事堂站刘彝,认为刘彝并无过错,与邕州相比,自然是桂州的安危更为重要。他发现战事,向京中奏报,再正常不过。至于苏令在奏报中所说,仅仅是一家之言,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真的向桂州求救过。
枢密院则站苏令,认为刘彝贻误战机,玩忽职守,致使邕州遭围沦陷。
两方就责任问题吵过一轮,没有结果,开始争起这次战事的经略司之权来。
交趾毕竟小国,此次又重新启用了折其护,其人一到,怕是交趾大军都要被吓走一批,此时抢权等同于抢功。
双方明晰不了责任,自然也不可能分派得好功劳。堂院之争由来已久,既然吵不赢,便要求田太后断官司。谁知田太后既没有同意枢密院的人,也没有同意政事堂的人,反而指了一名太后党。
这样一来就捅了马蜂窝了,既然自己吃不到饭,索性掀了桌子。由褚禛提议,石颁复议,府院一致通过,请小皇帝指派专人前往大军麾下待命。
赵显被这一块大饼砸得都愣了,点了一圈,发现身边居然没有几个得用的人,最后只好指派周延之、苏仲昌、张浚三人。
出身将门,从未经历战事,周延之得了消息,自然是跃跃欲试,然则想到家中祖母幼妹,他又犹豫起来。
他看着周秦道:“我实是不知如何与祖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