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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每个人都有其犯贱的一面,就好似抢着吃比较香的说法那般。甭管甚么事儿,但凡有人争着抢着绝对是一件难得的大好事儿,反之则就如同嚼蜡了。
搁在王子胜身上亦是如此。
“你小子浑说甚么呢?那事儿我早就同贾赦说好了,哪儿还有你插嘴的份儿?你给我边儿去!”王子胜原就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呢,一听弟弟王子腾这话,就直接炸了毛,恨恨的咬牙道。
王子腾闻言,当下一脸的愕然,审视般的上下打量着王子胜,半响后才用极度怀疑的口吻道:“甚么时候就说好了?先前我怎么听大妹说,这事儿你说甚么都不同意?”
“我跟贾赦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我告诉你,我跟他一块儿上秦楼楚馆顽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呢!”王子胜恶狠狠的撂了话,“反正这事儿老早就已经定下来了,这里头压根就没你插手的份儿!就算你着急上火的要将你闺女嫁出去,那也往别家去寻罢!听着,我警告你,不准打荣国府哥儿的主意!”
这王子胜之所以撂下这番话,也是有缘故的。
虽说从来没有明文规定过同一家的两位姑娘不能嫁到同一户人家,不过这种情况的确是少之又少的,并非完全没有,可在通常情况下,只要姐姐嫁了,妹妹就会避嫌的嫁给另一户。当然,凡事皆有例外,像皇家就不忌讳这些。原因很简单,对于旁的人家来说,儿女姻亲是最好的联络手段,可惜对于皇家来说,他们完全不用在意联姻。自然,国与国的联姻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王子腾不满的嘀咕着。
尽管先前王子胜说的言之凿凿,可介于他往日里素来不靠谱,扯谎更是家常便饭。因此,王子腾并不大相信这话,只将这事儿暗暗记了下来,想着回头给身在汝州的王夫人去一封信,探探实际的情况,再另行做打算。
“真的!当然是真的!我甚么时候骗过你了?”眼见自家弟弟这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可是把王子胜给急坏了。可问题是,他越是这般,越是容易让人起疑。索性王子胜也没有蠢到家,在又辩解了几句后,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住了嘴,心下只暗自悔恨着,先前怎就没跟贾赦把这事儿给定下来。其实,撇开贾赦这个总是坑他的损友外,荣国府确实没旁的不好的。想也是,若是荣国府靠不住,当年王老爷子也不会想着将嫡长女嫁过来了。
且不提王子胜的暗中后悔,单说王子腾,在这日的满月酒结束后,一回到府中,就立刻给王夫人去了信。当然,他也没将事情挑明,一来两家的孩子都还小,二来万一这事儿不成,他生的是个闺女,却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从京城到汝州,若是慢悠悠晃过去的话,这时间可没个准头。不过,王子腾自有门路,通过官家的驿站,快马加鞭的将信函送了过去,前后只画了不到五日工夫。
却说身在汝州的贾政,这一日忽的有门人递上信函,说是从京城过来的加急信,当下却是将他唬了一大跳。还真别说,甭管贾政这人有千万个缺点,起码他对于贾母是真的孝顺。惊吓之余,他只忙忙的将信函接过,结果一瞅外头的信封,登时没了好气。
“去将这信送到二门口,给太太。”贾政随口唤了个婆子去送信,心下却是暗暗腹诽着,这王家人也是有够闲的,无缘无故的送了这加急信来。不过,腹诽之后,贾政却也暗中纳罕着,这信上的落款是王子腾,照他看来,王家最胡来的是王子胜才是,莫非……王家真出了甚么事儿?
当下,贾政也急了起来,忙丢下前头的事儿不管,心急火燎的往后头追去。
二门里,王夫人刚接了信函,这还没拆呢,就见着贾政板着个脸往院子里头走来,登时有些愣神,下意识的问道:“出甚么事儿了?老爷竟是连公事儿都不办了?”
“瞧瞧王家那头可有甚么事儿。”贾政眉头紧皱,一副古板严肃的模样。
王夫人愈发的诧异了,却并未反驳他的话,只将信拆了,取了里头的信纸先粗粗一扫,旋即索□□予了贾政,一脸狐疑的道:“只是一些琐事儿和问候罢了,老爷您是听了甚么信儿吗?”
贾政接过一看,还真是零零碎碎的家常琐事,登时没了好气:“我原还道你娘家也就你大哥不怎么靠谱,没曾想连你二哥都是。这可是加急信件,走的官途!这、这这……罢了,老爷我还忙着呢!”撂下这句话,贾政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能走加急干嘛要慢吞吞的来的?”王夫人无语的望着贾政的背影快速消失在眼前,只愈发的无奈了,索性低头开始细细的看了起来。
许是女人特有的直觉,又或者是王夫人足够了解她娘家二哥。在通读了整封信后,她很快就抓到了重中之重。
其一,关于头两年荣国府关于琏哥儿亲事的戏言,如今可还算数否。
其二,前不久王子腾参加了荣国府长房四子的满月酒,并详细的夸赞了这孩子。
“琏儿那件事情,不是大哥他不乐意吗?”王夫人颦眉思索着,“倒是没想到大嫂这回生的又是个哥儿,长得很好?可一个刚满月的孩子,长得能有多好?”
思忖再三后,王夫人忽的心头一动,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别是他也动了跟荣国府结亲的念头罢?”
旋即,王夫人的面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了。按说,两家结亲是件好事儿,作为荣国府的二太太,王家已出阁的姑太太,于情于理她都应当促成此事。然而,话却不是这般说的,毕竟她也是当娘的,且她的珠哥儿才是荣国府的长孙,哪怕只是二房的长孙,却也是占了这个长字的。偏至今为止,她既没有看中意的人选,也没有旁人来同她商议,原想着等过两年珠哥儿大了,她要好生留意一番,还就恰好碰上了贾政离京赴外任的机会,弄得她如今是左右为难。
可她的珠哥儿至今没找没落的,怎的大房的哥儿却是那般走俏呢?
琏哥儿也就罢了,左右是长房嫡长子,将来爵位和家产恐怕都是由琏哥儿继承的,除却像王子胜那样的蠢货外,搁谁家会不愿意呢?至少,在同等人家里头,没哪个会将这等好事儿往外推。十二年岁小,可读书的天赋却是公认的,又打小跟张家那头关系极为亲近,想来将来娶妻该会考虑跟张家亲近的那几乎人家的嫡女。至于如今才刚满月不久的小哥儿……
王夫人的眼神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甚么,直到丫鬟提醒该摆饭了,她才随意的摆了摆手,算是应了。
待晚间梳洗完毕后,王夫人试探的问道:“老爷可曾接到了荣国府的家书?我娘家二哥在信上说了,大嫂又生了个哥儿。”
“没有荣国府的家书,再说咱们不早就知晓大嫂怀孕了吗?你二哥的信我也瞧了,知晓了。”贾政颇为不耐烦的回道。
虽说汝州离京城不算特别远,可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天天就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那拉淑娴怀孕他们倒是知情的,毕竟隔几个月一封信还是有的,不过至今为止尚未收到小哥儿诞生的信,想来估摸着再过个一两月,就该来信了。
“老爷,我猜我娘家二哥可能是想跟长房那小哥儿结亲。您想想,他闺女也才两岁多点,这女大男小的事儿也平常得很,若是……”
“想结亲就去呗,可这事儿又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贾政仍是一脸的不耐烦,“让他自个儿去寻大哥,或者让人给老太太跟前说一嘴也成呢,寻你我有甚么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贾政几次打断自己的话,且言语之中皆是满满的不耐烦,王夫人也不由的带上了一点儿怒气。其实,她又何尝不知晓贾政为何这般不耐烦,不过是因着那拉淑娴进门后连生了四个哥儿吗?哪怕撇开早夭的瑚哥儿不算,那也还有三个。而她却只生了珠哥儿和元姐儿俩孩子。
可这又不是她说了算的,尤其一想到当年那个无缘的孩子,王夫人就忍不住心头暗恨。当时月份小,并不曾看出男女来,可即便是个姐儿又如何?嫡亲的孩子,永远也不嫌少,纵是个姐儿,那也是她的心肝宝贝儿!
“睡罢睡罢!我明个儿还要早起。”贾政完全没打算继续聊下去,干脆利索的结束了话题,转瞬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然而,王夫人却愈发的没了睡意。
膝下只有珠哥儿和元姐儿两个孩子,是她最为烦恼的事儿。也许旁人会道她不知足,毕竟一儿一女也能凑成个好字,像隔壁东府,不就连着数代都是独一个哥儿吗?可宁国府是宁国府,显然荣国府这头是不会去同宁国府比较的。像贾母便是生了两儿一女,还有另三个庶女。那拉淑娴则是连生了四个哥儿,还顺便将二房的庶女过继了去。
算算年岁,王夫人自认为还算年轻,起码她比那拉淑娴小了三岁。这那拉淑娴还能生,她怎么就不能生了?她的要求不高,只要再给她一个嫡亲的骨肉,甭管是哥儿姐儿,都成。毕竟,元姐儿已经定下来要入宫谋前程了,留下珠哥儿一人,恐怕孤掌难鸣,若能再得个孩子,即便是个姐儿也能寻一门好亲,将来好帮衬一把珠哥儿。
还有便是珠哥儿的亲事,也该提上议程来了。王夫人琢磨着,汝州这边她是绝对不会考虑的,至于是挑京城里的人家,还是金陵城的老亲,那就要好生思量一番了。定好是同他们这般的,祖籍金陵,却在京城落脚的,那就完美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夫人几乎整夜都不曾合过眼,直到天命破晓后不久,贾政起身离开了,她才算稍稍眯了会儿,可没等多久,她便起身忙活了起来。
先前是不曾接到信,那么一应礼物都可以省却,毕竟不知者无罪。可问题是,如今既然接了娘家二哥的信,那就没法装傻了,况且也没这个必要,毕竟两房是不曾分家的一家人,即便这会儿没人讨要礼物,回头不还得补上?因而王夫人索性大方了一回,命人开了箱奁,寻了数样精致的礼物,细细的归整好后,准备过两日就随信一起送回去。
正忙活着,外头丫鬟来报,说是几位知县夫人来访。王夫人忙唤人重新理了理妆容,到前头接待去了。
其实,谁来访一点儿也不重要,关键是钱一定要到位了。王夫人跟随贾政来到这汝州,旁的事儿倒是不曾做,这银子却是大笔大笔的往怀里揣。这最初的几个月里,当地的官老爷、乡绅富商等等,尚不清楚贾政的做派,尤其贾政天生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以至于那些人并不敢大手笔的送礼,这被拒绝倒还罢了,就怕摊上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反而遭了厌弃,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王夫人是谁?标准的王氏女。
有她在,完全不用担心外人领会不了她的意思。
不到半年时间,所有的人都知晓了贾政有个只好黄白之物的夫人,只要钱到位了,没甚么事儿是办不到的。且不单这汝州一亩三分地上的事儿,连金陵那头也有的是人脉,甚至于京城天子脚下都能帮衬几分。
这官场上原就是沾亲带故的,王夫人既有国公府作为后盾,又有娘家父兄帮着撑腰,她本人又极会扯大旗作虎皮,连素来被她所看不起的贾赦,都被她拿来用作招牌,打的旗号就是她夫家大伯子可是在长青帝跟前挂了号的,如今更是廉亲王的心腹手下。
如此这般,仅仅一年多的时间,王夫人就轻轻松松的揽到了十数万两的银子。
对于王夫人来说,这只是个好的开端,往后捞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过,今个儿当她看到盂县的知县夫人时,却忽的心头一动。
这汝州下头数十个县城,盂县是属于中不溜丢的那档次,加之盂县的知县大人也没啥大的能耐,知县夫人则完全不会来事儿,哪怕时常跟着其他几位女眷来王夫人跟前小聚,却基本上都是属于陪衬的。
然而,盂县的知县夫人却有一点极为出名。她夫家姓江,娘家姓梁,依着本朝的叫法,大家都唤她梁夫人。这梁夫人,论容貌身段就跟她的性子一般,半点儿也不出挑,论才华则压根就没有半点儿,可她却有个人人羡慕的长处,那就是能生!
算算年岁,这位梁夫人,比王夫人还要小了两三岁,不过她出嫁的早,且自打出嫁后便秉着三年抱俩的作风,短短十来年间,便已经生七个孩子了,且全是男孩儿。也因着这个缘故,即便她本人不太会来事儿,那些官太太们还是喜欢走哪儿都捎带上她。一来,梁夫人不会跟她们争风头。二来,想着将来交情好了许能套套口风,哪怕没有秘方,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王夫人就是这么个打算。
她早就想好了,千辛万苦才寻来的放外任机会,自然要牢牢的把握住。头一件事儿当然是老油水,第二件事儿则是趁着贾政跟前没有莺莺燕燕的机会,再怀上一个,最后才是给珠哥儿寻一门好亲事。
倒不是王夫人不疼爱珠哥儿,而是到底捞油水的机会不可多得。至于怀孕和寻摸亲事,反而机会多多。
抱着这个想法,在今个儿女眷们散去以后,王夫人刻意留下了梁夫人,还美其名曰讨几个花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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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都来信了。”鹦鹉一脸喜气的扬着手里头的两封信,却并不给贾母,而是直接予了贾敏,“姑太太,您帮着瞅瞅罢,省得老太太费神费劲儿的瞅。”
至如今,已经是五月里了。离大房璟哥儿满月酒都过了俩月,算算时日,也该是贾赦送信回来的时候了,不过贾政这封信倒是来得古怪。
果然,贾母一脸诧异的道:“半月前才刚唤了人送信过去,这么快就来信了?”以往,多半都是每隔个三两个月的才会送一封信,回信也是如此。毕竟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又没旁的事儿,没的让送信的家人累死累活的跑。况且,即便你让他们跑,他们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将信送到。
“那先瞧二哥的?”贾敏笑脸盈盈的,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然而,事实上她却在心头暗暗叹气,偏心眼儿这种事儿,果真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明明大哥贾赦已经有了长进,可惜在贾母心目中永远都是贾政更有分量。
“对对,先瞧你二哥的,看看他说了甚么。”贾母一叠声的催促着,且不等贾敏拆开信函,就已经担忧上了,“莫不是官场上遇到了使绊子的人?还是功劳让旁人夺了去?或者是汝州那头遇到了天灾*?哎哟哟,这可怎生是好,政儿他打小就没吃过苦头,可千万要让他顺畅着点儿,菩萨保佑哦!”
贾敏依旧笑着,手上的动作并不慢,拆开信后,也不卖关子,便朗声念了出来。
其实,家信之所以被人心心念念的记着,就是因着写信之人是心底里最为挂念的那个,而非信函的内容有多稀罕。事实上,贾政文采完全不行,写的家信也是极为枯燥的。
信的开端先是问候了贾母,再之后将整个荣国府都问候一遍,接着蔓延到隔壁东府,最后才是笼统的问一句其他亲眷可好。待例行问候之后,便是贾政自述他在汝州的情况,依旧枯燥无比,毕竟处理政务这种事儿,对于后宅女眷而言,完全是属于拆开来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完全不理解的情况。待说了自己,贾政又略提了一句王夫人,最后表示一切安好,切勿牵挂。
这种的写法,当然不能说是错误,可真心没啥新意。光没新意也就罢了,偏那贾政每一封信都是这么写的,就跟有个模板让他往里头填字似的,简直就是一封比一封枯燥无味。
当然,贾敏并不会抱怨贾政写的有多枯燥,她只是逐字逐句的念下来,有甚么想法都往心里填,完全不曾表露出分毫。
“好好,一切都好。”甭管信的内容是多么的干巴枯燥,贾母依然听得津津有味的。也是,那可是她最心爱的小儿子写的信,哪怕只是一句“安好勿念”,就足以她反复看个几十遍的了。况且,贾政的文笔虽不好,好赖把话说的清楚,写的信也足够长。在贾敏费了一盏茶时辰念完后,贾母又伸手接过了信函,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意犹未尽的让鹦鹉收好。
见状,贾敏只保持着面上的笑意,并不发一言。直到鹦鹉将信收好了,贾敏这才拿过了贾赦的信函,笑着问道:“可要念这封了?”
“念罢。”贾母老神在在的歪在了厚褥子上,又唤鸳鸯上了一壶新茶,边喝着茶边优哉游哉的听贾敏念信,完全不复方才的火急火燎。
然而命中注定,贾母是没法好端端的喝茶了。
“呃……”贾敏才扫视了一眼,就已经变了脸色,完全不知晓该不该照原文读出来。
跟贾政那种堆砌无意义的辞藻装深沉不同,贾赦的信全是大白话,可里头的内容却是惊心动魄,怎一个跌宕起伏了得。这么说罢,肯定不适合在对方吃喝的时候念信,要不然呛死、噎死的概率会出奇的高。
……
……
却说就在贾敏不知所措的当下,那拉淑娴却已经读完了贾赦来信,还特地命人唤了十二到跟前分享:“怎样?感觉如何?”
十二只一脸的懵逼。
许久之后,他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道:“我原知晓蠢爹是极有能耐的人,只是太惫懒了一些。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蠢爹竟会那么拼!”准确的说,是拼命起来那么可怕。
明明廉亲王是领命去料理江南乱局的,即便到时候会有些冲突,可贾赦又不是主事之人,有了功劳没他的份儿,同样出了差错他也无需担着。偏生,贾赦是个闲不住的人,非但处处当出头鸟,还几次三番的出馊主意折腾那些故交旧友们,其中就有跟贾家关系极好的江南甄家。
甑家并非金陵世家,不过甑家同贾家也是老亲,又系世交,两家来往极其亲热,但凡三节两寿皆少不了甄家的。不过,那拉淑娴自打嫁到了荣国府后,却尚不曾同甑家打过交道。当然,虽未曾亲眼瞧过甑家的主子们,可听说过的事儿却是多的数不胜数。
据说,甑家是富而好礼之家,长房嫡系一脉皆是极为有能耐之人,且先前也同贾家有所联姻,不过这里头的贾家并不是特指荣国府,而是金陵的贾氏几房。
据说,当年的荣国公贾源就曾替其子贾代善求娶过甑家的姑娘,可惜不等对方婉拒,就已经被赐婚予宗室皇亲。之后,第二任荣国公贾代善也曾替子求娶过甑家姑娘,却是完全一样的结局。若说荣国府的姑娘家各个出挑,那么甑家的姑娘却不单单用出挑二字所能形容的了。最简单的例子便是,当年贾敏曾是京城里名动一时的才女,可长青帝仍是允了贾代善替女寻亲的请求。可轮到甑家那头时,却是想都别想,必须参加大选。
据说,宁荣二府并王家都曾在几十年前于扬州姑苏一带接过驾,却独独只有甑家,一连接驾了四次,真当是独一份的荣耀。
然而这一次,贾赦却向甑家捅了刀子。
“蠢爹真的是太拼了,他就不怕老太太知晓后寻他算账?那可是甑家呢,他还不如向史家捅刀子来得更为干脆一些。”十二感概连连,生平头一次开始敬佩起了贾赦,哪怕旁的不成,至少贾赦的胆量还是很值得他敬佩的。
那拉淑娴忽的眉心一跳,伸手按了按,道:“你爹送来了家信来,不该只是往咱们这头送罢?老太太那儿呢?可是也送了?”
十二:“…………”
“还傻愣着作甚?让人去荣庆堂瞧瞧,若是也有信过来,赶紧让管家去唤大夫过来。记得,要那位常给老太太看诊的大夫!”那拉淑娴一叠声的吩咐道。
无需十二动弹,自有葡萄去外头唤人,不过每隔多久,就见葡萄哭丧着脸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太,荣庆堂那头来人了,说是老太太又晕过去了,那头已经差人去唤大夫了。”
“罢了,我去一趟罢。”那拉淑娴头疼不已的按着太阳穴,虽说荣庆堂的那几个大丫鬟都挺靠谱的,可没个主子在跟前终究不大放心。偏那头还有一堆孩子,哪怕珠哥儿和琏哥儿如今大部分时间都不往府上待着,可元姐儿和迎姐儿却是一直在荣庆堂里的。还有便是东府的蓉儿。
想起蓉儿,那拉淑娴更头疼了,她当然不会嫌弃蓉儿,可对于隔壁东府的主子们却是真的无奈了。据悉,自打珍哥儿被逐出了家门后,敬大太太就一病不起了,加之早一年珍大奶奶就没了,整个宁国府索性就只有贾敬一人全须全尾的。可贾敬他是个男子,还是个颇有些上了年岁的男子,他连儿子都不曾带过,指望他带孙子简直就是做梦。因而,自打年前那事儿之后,贾敬就一直任由嫡孙蓉儿待在荣国府里,全然不闻不问。
“十二,你也一同去罢,也许老太太见着你心情就好了?”这话别说是十二了,连那拉淑娴自己也不相信。哪怕贾母并不会因着贾赦的缘故迁怒到十二身上,却也铁定不会再想看到大房的人。
“要我说,干脆咱们谁也不用过去,勉得老太太瞧见了咱们愈发的心烦了。”十二瘪了瘪嘴,满脸的无可奈何。
话是这么说的,荣庆堂却是必须要去的。贾母是长辈,还是被贾赦气晕了的长辈,这贾赦如今并不在府里,也就只能由他的妻儿前去领罪了。
万幸的是,就跟以往每一次那般,贾母虽时常晕厥,问题倒是不大。当然,这只是如今看来的,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晓,隔三差五的晕厥一回,绝对是身子骨有百害而如一利。别说大夫了,连在贾母跟前伺候的丫鬟们如今都学会了那几句话医嘱,无非就是一定要静养,不能动气,不能动肝火,要平心静气安神养心……
关键是没用啊!
“大嫂,您来了。”
“敏妹妹,辛苦你了。”
贾敏和那拉淑娴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里看出了心酸。能不心酸吗?哪怕贾赦出于某些必要的缘由,一定要对甑家捅冷刀子,可你倒是别告诉贾母呢。冷刀子捅了,上百年的交情伤了,结果还特地写信来支会一声……
这是唯恐贾母不伤神?
对于贾赦的想法,在场之人没一个能猜得到的。偏生,贾赦还是荣国府的现任家主,是那拉淑娴的夫君、贾敏的长兄。撇开仍处于晕迷状态之中的贾母不论,在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质疑贾赦的。因而,那拉淑娴也好,贾敏也罢,只能被迫跳过这个话题,选择了较为安全的话题来说。
一个问贾母如何了,大夫是怎么说的。
一个就老实将话都复述了一遍,顺口提起了养生方子之类的。
杂七杂八的聊了一会儿,待里头丫鬟说,贾母醒转过来了,一行人这才往里头走去。自然,身为荣国府大太太的那拉淑娴必然是要打头的,哪怕她明知晓贾母如今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自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凑上前去。
“老太太。”
“赦儿那个混账东西!让他过来!让他立刻来我跟前认罪!”贾母也是晕糊涂了,一见到那拉淑娴就不停的数落起了贾赦,还一叠声的唤人去寻贾赦。当然,贾赦是没处可寻的,贾母在缓过神来之后,便老泪纵横的哭起了早逝的荣国公贾代善,还是老内容,无非就是哭诉为何要这般早早的离世,为何要丢下她一人在这人世间受苦受难,为何不索性带了她一道儿去……
那拉淑娴完全不知晓该怎么劝,反过来说,她很清楚甭管自己怎么劝,贾母也不会破涕为笑的。既如此,还费甚么神呢?想哭就哭呗,左右等哭够了就安生了。
可怜的贾母,完全不知晓其实长子和长媳都是一丘之貉,她只是越哭越难受,越难受越哭。且贾母一难受就容易想起以往的伤心事,在哭够了荣国公贾代善后,她便开始哭起了自个儿的亲爹娘亲弟弟,再往后索性哭起了有着几十年上百年交情的老亲都被贾赦得罪光了。
这一哭,就是半下午。
等贾母终于放那拉淑娴离开后,那拉淑娴只觉得头疼欲裂,头一次产生了跟贾母一样的想法。
——贾赦就是个搅屎棍!
而彼时,谁也不知晓,搅屎棍贾赦又干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儿。不过,好在京城离江南极远,哪怕送急件一时半会儿也绝对到不了京城,更别说贾赦不是王子腾,他并没有权力动用唯独只有武将才能用的战时通讯。也因此,贾母侥幸躲过了这一劫,只是能躲多长时间就不一定了。
又两个月后,至七月中旬,贾赦再度送了信过来,却半个字没提他干的事儿,只说最晚年底,他定能回京。
“让他走!我老婆子不稀罕他,不想瞧见他!真的是走到哪儿闹腾到哪儿!简直连半条活路都不给人留。多少年的情分啊,祖宗的体面都让他丢尽了,天知晓这些日子他又干了甚么好事儿!还回来作甚?索性别回来了,待在江南那头,我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若说每次贾政的信函都会让贾母爱不释手的反复查阅,那么贾赦的信函却被贾母视为毒蛇猛兽,只恨不得一把火全烧了。偏她每次都耐不住,哪怕知晓看了绝对会烦心,也一样会忍不住翻阅。而这回,倒是没啥坏消息了,可贾母却仿佛是已经被虐出了习惯来,见贾赦没干坏事,反而愈发的不淡定了,心头更是七上八下的,唯恐下一刻就有坏消息传来。
还真就有消息来了,却是……
“老太太,二太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