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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蠢妇到底有没有长脑子?真当她脖子上那东西是摆设不成?还是她觉得上回的教训犹自不够,巴望着再来一回对罢?蠢妇!蠢妇!!若不是看在她为我荣国府诞下一儿一女的份上,定让她滚回王家!这该死的蠢妇!”
荣庆堂里,贾母再度破口大骂,身畔的人甭管是贾敏还是丫鬟婆子们,都是一副想劝又不知晓该如何劝的模样。尤其是贾敏,到底她回到娘家也不过才半年多的时间,尚不如多年跟随着贾母跟前的丫鬟婆子淡定,又因着这些日子她见了贾母晕了好几回,便牢牢的医嘱记在心头。及至这会儿再度见到贾母怒火攻心的模样,贾敏登时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老太太,老太太!”好不容易见贾母略有些消停了,贾敏忙不迭的开口,“您消消气,慢慢来别着急。”
“你叫我如何消气?如何不着急上火?”贾母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头一回觉得儿女都是债,一个个的都不让她消停。
这贾赦自是不用说了,打小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前两年眼瞅着他总算是懂事了,知晓上进了,结果还不如不上进呢!至少在以往不曾上进之时,贾赦只会去秦楼楚馆鬼混,得罪的也不过是些纨绔子弟,即便荣国府已大不如前,却也不必惧怕那些子人。可自打贾赦知晓上进了,得罪的人档次一下子就高了许多,连有着几十年上百年交情的故交世家,都敢往死里得罪,贾母简直不明白还有甚么事儿是贾赦不敢的。
至于贾政,他本人倒是素来懂事靠谱,却架不住他有个能折腾的媳妇儿!贾母到如今还后悔着,当初怎么就让心爱的小儿子娶了这么一个祸害玩意儿呢?要说贾赦是往死里得罪旁人家,那么王夫人却是祸害自己这一房。甭管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至少王夫人是实打实的弄没了一个孩子,如今肚子里这个还不知晓保不保得住呢!
还有贾敏……
贾母长长的叹息一声,侧过脸看着万分急切的贾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敏儿你不用担心,我好着呢,就算再生气我也不会因此损了自己的身子骨,你的意思我明白,安心。”
虽说王夫人这事儿来得意外,不过在被贾赦连着刺激了几十回后,贾母倒是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强悍了许多。再一者,贾母就算再怎么心疼王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这孩子又还没生出来,男女尚且不知晓,至于人品才情更是无从得知,因此即便心疼却也是有个度的。
“老太太,我不管旁的,只盼着您老人家健康长寿。我也知晓您心疼二嫂,可也不能因此坏了自己的身子骨,您一定要多保重自己。”贾敏也是真的担忧,且她的心态同她那两位兄长皆不同。这贾赦是觉得贾母身子骨倍儿棒,前头那么多年也没被气死,那么之后更加不会。而贾政则更是认为贾母如同荣国府的天一般,从不曾考虑过贾母其实早已年迈。
只有贾敏,也唯独就她,既考虑到了贾母的身子骨,又对贾母一片孝心,加上她心头还有几分为自己将来作的打算,故而考虑事情才会这般周全。
不过,贾母却没想那么多,只向着贾敏连声叹息。
若说贾赦是气死人不偿命,那么贾政就是不幸的讨了个不省心的媳妇儿,至于贾敏却是心疼死她了。
有道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贾母虽是侯府千金的出身,可究其根本,她仍是个百姓。而事实上,贾敏才是她真正的幺儿,是她人到中年意外怀上的心肝宝贝儿,偏生还在怀孕到了八个月时,意外着了姬妾的道儿,虽说到最后仍是幸运的母女平安,可甭管是她还是贾敏都落下了病根。
——她再也无法生育,贾敏则是天生体弱。
这没法生育搁在其他人身上或许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儿,不过因着那会儿贾母也是真不年轻了,能怀上贾敏都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故而即便往后再也不能生育了,贾母也没有太难过。可对于好不容易得来的心肝宝贝儿贾敏的病根,却是让她真的无法接受。
胎里不足……先天体弱……定要好生将养着……不能过于劳累……不能忧心太过……
时至今日,贾母仍记得当日大夫对她说的话。
她的心肝宝贝儿,她盼了多年的女儿,本该健康平安的足月出生,却因着她不小心着了道儿,以至于不得不小小年纪尚不曾吃饭就要开始吃药,还不能像正常的小孩子那般跑跳走动。本以为养了那么多年,眼瞅着贾敏的身子骨渐渐好了,哪怕在亲事上头略有些不顺,可总的来说,贾敏最终还是平安出嫁了。谁曾想,临了贾敏竟是不易受孕的体质……
“该死的王氏,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贾母原就是极容易生气伤心的性子,只是以往未出阁时,父母长辈疼宠着,连小了她三岁的弟弟都处处让着她。即便后来出嫁了,荣国公贾代善也对她极好,又素来知晓她那性子,故而时时陪着小心,尽量不让她伤心难过。
可惜,到了如今,却是再没人会顾忌到这一点了,至少不会去主动去避免了。
“老太太……”贾敏原就是个敏感的性子,先前还好些,及至听了贾母这话,一个没忍住便落下泪来。
……
……
那拉淑娴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母女抱头痛哭的模样,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更多的却是发窘。那拉淑娴完全不明白,明明是王夫人又干了蠢事,正常人不是应当很气愤吗?怎么搁在这对母女身上,却变成了抱头痛哭呢?也许换个人来会脑洞大开,可至少那拉淑娴完全无法理解事情怎的就变成眼前这副情景了。
无奈之下,那拉淑娴只好囧囧有神的看着,等着大戏落幕后,她再上场。
所幸,她并未等太久。
“淑娴你来了。”贾母得了鹦鹉的提醒,加之她也算哭痛快了,便止住了眼泪,又拿帕子拭去泪痕,没有半点儿不自在的同那拉淑娴打着招呼。
这贾母都没不自在了,那拉淑娴就更不可能有了。
当下,那拉淑娴几步走到贾母跟前,笑着道:“我使人去问过了,弟妹她无事,只是这喜脉还不明显,尚没法得出定论来。听梨香院那头说,大夫只开了静养的平安方子,说是等过两天再来仔细瞧瞧。”
“那李大夫是素来给我调养的大夫,最是妥当了,医术也极好,就是去太医院都使得。他既是说有了,那便定是有了,不会有错的。哼,都是那该死的王氏,上一回我当她是有苦衷,到底比起尚未出生的孩子,我的珠儿更为重要。可这回呢?这回呢?!”
那拉淑娴暗自腹诽道,这回当然是所谓的“大买卖”来得重要了。
当然,这话那拉淑娴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要不然真把贾母气出个好歹来,她就算不心疼可也麻烦得很。因而,她只立在一旁但笑不语,左右差点儿没保住孩子的人也不是她。
贾母又骂了两回,终是乏了,便向那拉淑娴摆了摆手,吩咐道:“罢了,随她去罢,她自个儿的亲生骨肉,托生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心疼还能指望谁来心疼?只记着,不准将这事儿告诉我的珠儿和元姐儿,这要是耽搁了功课倒还罢了,万一给传了病,却是了不得了!”
“是是,老太太您说的是。”那拉淑娴说的格外的没诚意,“怕只怕俩孩子早就知晓了弟妹回京的消息,真要是这般,咱们也没法拦着。”
开甚么玩笑!这王夫人要是一直待在荣国府里,拦着珠哥儿和元姐儿不去梨香院倒是容易得很。可如今的问题是,王夫人都一年半不曾归来了,乍然回到府里,还拦着不让她瞧儿女?这昨个儿是因着王夫人自个儿跑东跑西的,加上珠哥儿在国子监上学,元姐儿又在教养嬷嬷的监督下练规矩。可如今都一天过去了,他们还能不知晓?
铁定是不能的。
就在贾母考虑着要如何封锁消息时,元姐儿便过来了。
“老太太,听说太太回来了,还病倒了?我能去瞧瞧太太吗?老太太,求求您了,这般多日子没见了,我也想太太了。”元姐儿面露担忧之色,倒是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的迎姐儿一脸的笑意,及至见着那拉淑娴也在此,忙不迭的的冲了过来,鹦鹉学舌一般的道:“我也想太太了。”
那拉淑娴没好气的拿手指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嗔怪道:“想我了,怎的不去荣禧堂瞧瞧我?说的好像谁拦着你不让去似的,说白了还不如你自个儿偷懒不愿意跑一段路,竟是巴望着我过来瞧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哼!”
迎姐儿一脸的不明所以,她原就不聪慧,说白了其实就是天生迟钝,故而完全听不懂那拉淑娴方才那番话中带话的话。愣了半天,迎姐儿只歪着脑袋瞅着那拉淑娴,奇怪的问道:“迎姐儿是小丫头没错,可太太为啥说迎姐儿是骗子呢?迎姐儿没骗人,小哥哥才骗人了!”
对于迎姐儿抓的重点彻底无奈了的那拉淑娴索性拉过她,笑问道:“你小哥哥又怎么你了?他最近不是一直在外头忙活吗?骗你甚么了?”
“骗了!小哥哥骗迎姐儿说,弟弟很快就会长大陪迎姐儿玩,可都过去好多好多天了,弟弟每天都在睡觉,一次都没陪迎姐儿玩!”提到这个,迎姐儿尤其愤怒,想她都已经做好准备弟弟跟自己抢爹娘抢哥哥抢吃的喝的玩的,结果呢?
臭弟弟只会睡大觉!你倒是来抢啊!!
“淑娴,你索性带迎姐儿去你那儿住几日罢,正好可以给你解解闷。”贾母略有些不悦的看了那拉淑娴一眼,这迎姐儿没听懂不代表她也没听懂,只是既然那拉淑娴不曾明说,她也不好硬要掰扯,索性先将人打发走,余下的事儿倒是好解决。
“行啊!”那拉淑娴也不欲在这事儿上头同贾母掰扯,虽说她打心底里认为没有不让儿女去看生病母亲的道理,可甭管怎么样如今倒霉的都不是她,在她的立场上还是装傻充愣比较好。毕竟,大房有贾赦负责气死人不偿命就已经够了,她还是消停一点儿罢。
当下,那拉淑娴便领着迎姐儿去了荣禧堂,至于元姐儿究竟能不能如愿以偿的去梨香院看望王夫人,也就只能随缘了。
值得一提的是,待傍晚时分就传来消息,元姐儿还是去了梨香院,不过也只有她去了,珠哥儿被贾母严厉禁止去探望病中的王夫人,除非等王夫人病愈。当然,同样被严厉禁止的还有琏哥儿和十二,甚至贾母还特地唤人来荣禧堂支会了一声,特地叮嘱那拉淑娴和迎姐儿都不准去。除却其他几个都是孩子抵抗力差之外,限制那拉淑娴则是因为她常同璟哥儿在一块儿,万一过了病气,再传给璟哥儿,贾母绝对会疯的。
考虑到贾母的承受能力,那拉淑娴果断的应承了下来。当然,最关键的是,那拉淑娴一点儿也不稀罕王夫人,左右昨个儿刚见过面,短时间内完全不想再瞧见她。
又半月之后,李大夫终于确定王夫人的确怀了身孕。
确定怀孕其实并不是甚么好消息,这之前尚未确诊时,李大夫碍于王夫人有可能在怀孕中的缘故,开的都是一些太平方。所谓太平方就是及其讲究一个细水长流,形象一点儿就是,明明一帖药就能起作用的,换成太平方起码要喝下去十贴药。且费时费力不说,还费钱!
当然,没人会心疼那点子钱,只是因着没能好好治疗,王夫人在短短半月间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更是无比憔悴。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喜脉被确定,之后的日子对于王夫人而言不亚于水深火热。
因着先前的病情尚未完全好准,王夫人永远都是头重脚轻的,完全不能下地不说,还常常半夜里再度烧起来,根本就睡不好。加之她怀着身孕,孕吐反应格外的激烈,也因着孕吐反应极为激烈,她压根就吃不下任何东西。即便勉强塞下了一些,回头一准能连同胆汁一道儿吐出来。
又过了十来日,等王夫人怀孕两月之时,她的病总算是好了,起码不再半夜里起烧了,可惜孕吐反应却仿佛愈发的激烈了,从最开始的进食后孕吐,发展到了闻着味儿就吐得天昏地暗。甚至周、赵两位姨娘都被满屋子的酸味儿熏得吃不下饭去。
虽说是没人会心疼两位姨娘,可再这么下去也不得了啊,莫说肚子里的孩子了,就连王夫人本身都会出问题。不过,也因着王夫人病愈了,贾母解除了不得探视的禁令,只是多半人都仅仅是应景似的去瞅上那么一眼,结果还没带上片刻就被熏都头晕目眩,马不停蹄的跑了,且再也不曾看第二回。
凡事都有例外,起码珠哥儿和元姐儿没有半点儿的嫌弃之意。虽说俩孩子皆忙得很,却也每日里都去梨香院请安问好。又因着王夫人睡眠时间不定的缘故,俩人经常特地跑来后,却碰见王夫人睡着,便干脆只在窗户外头瞄上一眼,丝毫不敢打扰。
对此,贾母颇有怨言,仿佛是责怪王夫人折腾自己不说,还折腾她的心肝宝贝儿的孙子孙女们。不过,有贾敏在跟前打岔,倒是没出甚么旁的状况,贾母也是说过了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不过,那拉淑娴却是颇为赞赏那俩孩子。虽说王夫人如今的那模样的确是不怎么好看,屋子里的气味也不好闻,可旁人嫌弃也就罢了,若是连亲生的儿女都嫌弃了,且不是令人心里发寒?尤其往深处想想,也许当年王夫人怀珠哥儿和元姐儿时,也是同样的辛苦呢?
“呕!真的太可怕了,我又被珠大哥哥拖去看二太太了!”正当那拉淑娴思考着如何让哥儿姐儿们明白怀孕生产的不易时,琏哥儿一脸菜色的跑了进来,张嘴便是控诉。
那拉淑娴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调侃道:“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咱们的琏二爷。我说琏二爷,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来这儿做客吗?”
琏哥儿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琏儿来看娘呢!娘您真好看!”
“少给我油嘴滑舌的,这一天天的也不知晓在忙活些甚么,先前起码每日晚间还能瞧见你,这阵子索性就玩失踪了。要不然荣庆堂那头来人说你歇在了珠儿的院子里,我还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人家离家出走了呢!”
对于孩子大了不由娘这种事儿,那拉淑娴其实还是很能接受的。可前提是孩子“大”了!
在那拉淑娴的心目中,起码要等十七八岁娶了媳妇儿以后才算真的大了罢?琏哥儿今年不过才十二岁,满打满算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要让那拉淑娴接受“儿大不由娘”这种事儿,也是蛮难的。
“这不怪我!”琏哥儿忙上前半蹲下,抱住了那拉淑娴的腿,仰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哭诉道,“都是琮儿弟弟不好,先前我每次碰到不会做的功课,他都会帮我……咳咳,教我做。可自打两月前开始,他就不理我了!我被先生连着训了好几回,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舔着脸往珠大哥哥跟前凑,巴望着他能教教我……娘啊娘啊娘,琏儿老可怜老可怜了!”
说起来,撇开只存在记忆之中的瑚哥儿,琏哥儿才是那拉淑娴这一世头一个孩子。虽说并未真正经历过怀孕和生产,可仔细想想,当初要不是有琏哥儿在,那拉淑娴绝不会融入得那般好,还同贾赦那般的融洽。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拉淑娴是真的将琏哥儿当成了心头宝。
“你呀你!”那拉淑娴伸手捏一把琏哥儿的小脸蛋儿。已经十二岁的琏哥儿,早已褪去了小婴儿肥,又因着他身量修长相貌俊俏,看着完全已经是个小少年郎了。那拉淑娴不由的在脑海里回想起刚来之时,看到的那个张大嘴巴嗷嗷哭喊的小孩崽子,登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娘不生气了?”琏哥儿虽说看着比迎姐儿聪慧许多,可事实上却还是个天真纯良的孩子。在他看来,笑了当然就表示不生气了,同样的哭了就是伤心,都不带旁的注释的。
见状,那拉淑娴不由的在心中暗暗感概道,也亏得宜妃娘娘转世投胎时喝了孟婆汤,不然就算是十个琏哥儿都不够宜妃娘娘折腾的。
想到这儿,那拉淑娴索性提起了王熙凤:“娘问琏儿一个事儿,那位王家姐儿,你究竟是欢喜呢,还是感觉一般般呢?”
“欢喜欢喜!琏儿欢喜着呢!”都不用思考,琏哥儿便一叠声的道,“凤哥儿又聪明又漂亮,还特别会来事儿。娘,您替琏儿给王家下聘好不好?求求您了,琏儿可欢喜她了。”
“哟,方才还担心我生气了,一转眼就欢喜上了?”那拉淑娴没好气的道,“怪不得老太太总是不喜欢我和二太太,敢情就因为这个呢!”
还真别说,至少在这一刻,那拉淑娴格外的理解贾母。想也是,她虽说这辈子没当过婆婆,可上辈子却是当过的。只不过,她并不曾挨到十二大婚,故而这所谓的婆母颇有种有名无实的感觉。当然,即便上辈子她真的当过婆婆,也完全不具备参考性,毕竟那时候她贵为一国之后,即便独子成亲后,也不可能住在一起,偶尔见一次面铁定是恭恭敬敬的,完全无需担心婆媳矛盾。
“娘您想太多了。”不曾想,听了那拉淑娴的话,琏哥儿却很是不以为然的道,“老太太对您的印象好得很呢,成日里都说您嫁给我爹实在是太糟蹋了,就我爹那混账东西,合该打一辈子光棍,也省得一天到晚的祸祸人。”
“浑说甚么!”那拉淑娴没好气的给了琏哥儿一下,有些话贾母说的,换成琏哥儿却是大不敬了。即便只是学舌也不可以。
“我已经很委婉了,老太太骂得可厉害了,基本上每日里不骂上个十来遍,她都没心情吃饭睡觉。”琏哥儿极不以为然的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行了行了,老太太既是喜欢,就让她说去。记着,有些话她能说你可不能,学都不准学!”那拉淑娴又好气又好笑,“我却是不知晓,老太太对我的印象竟会那般好?”
“其实罢,我觉得倒不是老太太对娘你的印象有多好,而是老太太实在是太讨厌爹了。”琏哥儿小大人似的重重叹了一口气,仿佛深深的为有这么个蠢爹感到心塞。
那拉淑娴被逗乐了,笑得前俯后仰,几乎笑岔了气。恰好此时,窗户外头的院子里传来小丫鬟唤琮哥儿,只没过多久,十二便打了帘子走进屋里,见着屋里头的琏哥儿,十二诧异的挑了挑眉:“哟,这不是琏二爷吗?好久不见了,真是稀客呢!”
“噗!”那拉淑娴这回是真的笑岔了气,尤其当她抬眼见琏哥儿一脸的囧样,登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十二纳闷的道:“我这话真有那么好笑吗?娘您笑成这样……”又向琏哥儿道,“二哥你死心罢,就算你再求我,我也不会帮你写功课的!你也不用怪我,谁叫你懒成那个样子,我帮你写了功课,你竟连誊写一遍都不曾,就这般大喇喇的交了上去!偏生还恰好传阅到了外祖父手上,害得我被外祖父狠狠的削了一顿。哼,我告诉你,我可是记仇得很,往后你休想让我再帮衬你,一回都不成!求娘也不成!”
因着十二说这番话时的语速极快,甚至于琏哥儿几次三番的张嘴想要打断都没寻着机会,把琏哥儿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等十二好不容易止住了话头时,琏哥儿已经甚么都不想说了。
再看那拉淑娴,只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琏哥儿,直把琏哥儿看得胸闷气短,好悬没直接软倒在地。
末了,琏哥儿只得胡乱的寻了个借口,撒腿就往外头跑:“……我回头再来瞧娘!”
直到琏哥儿彻底没了踪影,那拉淑娴才将目光落到了十二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并不变,只是话锋一转,道:“说罢,出甚么事儿了,竟是不惜将你哥哥吓出去。”
“他合该受点儿惊吓,不然还道是日子原就那么好过呢!”十二先是没好气的呛了一句,缓了缓神后,才说起来正事儿。
还真的是一件正事儿,事关王夫人,同时也关乎贾母的娘家保龄侯府。
却是已略缓过一些的王夫人,到底还是求了贾母,让其帮忙应了先前那桩“大买卖”。自然,贾母本身是没这个能耐的,且荣国府如今式微,轻易使唤不了旁人,那么唯一能求的人家也就只有保龄侯府了。更确切的说,是现任的保龄侯爷,也就是同那拉淑娴娘家侄女小铃铛订了亲的史家大爷。
听完了十二讲述的前因后果,那拉淑娴沉默了许久。
凭良心说,那拉淑娴其实是无法苛责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界太窄,毕竟若非他们看破了这一世和上一世的相似之处,同样的也会被眼前的情况所蒙蔽。这也是为何前世,直到康熙帝过世的前一个月,仍有人不断上折子请求复立太子的缘故。不是他们蠢笨不堪,也非他们见识浅薄,而是世事难料。
前世的康熙大帝,今生的长青帝,皆是经历丰富、城府极深且还权势滔天之人。这样的人原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可以说,甭管接下来的发展如何,都是顺理成章的。
三立太子也有可能,永远的废黜同样合理,将皇位承袭给任何一位皇子皆是有理有据的……
圣心难测。
这要是旁的事儿,那拉淑娴是真的不介意贾母和王夫人去碰碰壁,哪怕撞得满头包,甚至头破血流又如何?说真的,那拉淑娴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心慈手软之人,同情心更是少得可怜,且完全不会用在贾母和王夫人身上。
可谁让这事儿关系到保龄侯府呢?还是那位史家大爷。
“十二,我听说史家大爷身子骨素来不好?还是在娘胎里落下的毛病?”那拉淑娴迟疑再三,仍是问出了口。
“娘您是听谁说的?”结果,十二却是一脸的讶异,“若真是如此,这门亲事外祖父说甚么都不会同意的。不过,我倒是听说史家三位爷,另两位都打小习武练剑,唯独史家大爷打小学文,听说文采很是不错,还打算下一次科举时下场考一回呢。”
“……你逗我?”那拉淑娴一脸的不敢置信,正常人会在承袭了侯爷爵位后下场科举吗?人干事?
“这不是我爹起的头吗?再说了,保龄侯府传到如今,虽说得了圣上恩赐,从未降爵过。可您仔细想想,事情真的如此吗?第一代的保龄侯爷,也就是老太太的父亲,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勋出身,浴血奋战才得来的侯爷爵位。等到了第二代保龄侯爷,虽说本事是有的,可充其量也不过是王家如今那位大老爷的地步,且他是个短命的,压根就没攒下多少功绩。而如今这个……学文的保龄侯爷,能指望?”
自是不能的。
其实,保龄侯府的情况跟荣国府如出一辙。前两代国公爷皆是有本事之人,当然即便是同样的有本事,里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可不管怎么说,那两位都是能人。可到了贾赦这一代……
快别提他了!!
“所以,史家大爷才是忽的心血来潮下场考试?”那拉淑娴仔细算了算,去年刚会试、殿试过,也就是说,下回科举是在后年。又盘算了一番,那拉淑娴再度道,“你表姐明年就要出嫁了,他是后年下场?好事儿倒是好事儿,哪怕不中也无妨。可……罢了,不说那么久远的事儿,单说如今这事儿,你觉得要如何阻止?”
“阻止啥!这事儿能阻止得了吗?有道是堵不如疏……哎哟哟,娘您别打我啊!”
那拉淑娴是真没忍住,尤其自己这般的着急上火,结果这混账小子居然给她摇头晃脑的感慨起来,登时怒道:“长话短说!”
“给老太太、二太太寻点儿事情做啊!这请愿之事是有时间的,那些人是合伙闹的,寻的也不仅仅只有二太太一人,若她这边靠不住,自有旁的人顶上去。咱们要做的就是闹出事情来!”十二捂着脑袋道。
“我想你爹了。”那拉淑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在十二震惊的目光下,真诚的道,“如果你爹在,只要一两句话,就能闹得阖府大乱,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十二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真心的替贾赦鞠了一把辛酸泪。
——蠢爹一定不知道他在娘心目中竟是这么个形象。
“如今你爹不在,咱们还有旁的法子闹腾吗?”那拉淑娴眉头紧锁,苦苦的思索着,“让我仔细想想,当初那只鸟是怎么大闹六宫的。”
这话一出,十二直接一个腿软趴在了地上:“娘!”
有些人他活着却相当于死了,有些人即便死了或者早已不存在很久了,却依然坚|挺的活在旁人的心目中。对于十二而言,即便事实上他们早已跟那只鸟和解了,但是曾经的心理阴影却永远伴随着他。
“娘,这事儿就交给我罢,您好生照顾自己,照顾迎姐儿和璟儿弟弟。要是还觉得闲得慌,您就去折腾琏二哥哥,他实在是太混账了,天天不写功课,就逼着珠大哥哥帮他写,好悬没把珠大哥哥给累死!娘,琏二哥哥他跟蠢爹一样,不教训是不行的!至于老太太和二太太好解决的,回头我让嬷嬷帮个忙,寻几个丫鬟去老太太跟前磨磨牙,就说二老爷在汝州无人照顾,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嗯,记得在去老太太跟前磨牙之前,先让人去趟梨香院。赵姨娘聪慧得很,都不需要买通,只要有利可图,她一定会帮咱们的。”那拉淑娴满面的笑容,赞赏的看着十二,同时也将十二方才那话记在了心里。
琏哥儿你个混账小子,等着罢!